夜裡的時候下起了雨,雨滴打在滿池的蓮花蓮葉上,發出密集的“啪啪”聲。
夜風夾着雨滴席捲而來,打在寶津樓的雕花木窗上,聲音非常的清晰。
傅予琛還沒有回來,徐燦燦看着女官奶孃安頓好傅熙和傅荃,就帶着傅瑞回了三樓臥室。她摟着傅瑞睡在寬大的牀上,下着雨的夜甚至有一些寒冷,幸虧有小火爐一樣的傅瑞,帶給她無限的溫暖。
快到子時,蘇延才帶着御前太監,水寒帶着御前侍衛護送清平帝回了寶津樓。
今夜在寶津樓值夜的女官正是碧雲,她帶着兩個值夜的宮女出來迎接,見清平帝臉色蒼白神情疲倦,便愈發恭謹,不肯出一絲錯。
傅予琛雖然不愛說話,可還是問了一句:“皇后呢?”
碧雲恭謹道:“稟陛下,皇后帶着皇太子在三樓休息。”
傅予琛正要上樓,卻又轉身問了一句:“傅熙和傅荃呢?”
碧雲依舊恭謹回道:“二皇子和三公主由奶孃侍候着睡下了。”
傅予琛這纔不再多問,徑直上了樓。
碧雲悄悄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她的未婚夫趙川是水寒的親信,兩人見面時趙川悄悄交代她,這幾天侍奉清平帝一定要小心謹慎,免得白白丟了性命。
徐燦燦一聽到樓梯那裡傳來熟悉的上樓腳步聲,便知道是傅予琛回來了。
她起身吃力地托起傅瑞,把小胖子傅瑞往牀裡移了移,爲傅予琛騰出位置,便又貼着傅瑞躺了下來閉上眼睛裝睡。
傅予琛今日一直在忙,除了元氏之事、與東夷的談判、夏季汛期黃河防汛這些事情,還有一件事也提上了日程——爲提前做好與遼國作戰準備,需要疏通從南往北運送軍糧的遼河河道。
對傅予琛來說,疏通遼河河道纔是重中之重,今日內閣十位大學士都來到金明苑和他商議,會議足足開到了半夜,馬明宇帶着其餘九位大學士在聽風閣歇了下來,預備明日繼續商議。
無論是哪一個朝代,疏通河道都是一件大事,做好的話利國利民,做不好的話動搖國本,因此到了最後,傅予琛都有些頭疼了。
他淨手盥洗罷,腳步沉重地走到拔步牀外,牀門沒關,牀頭小几上玉罩燈內蠟燭依然燃着,是徐燦燦給他留的燈。
月白色紗帳內徐燦燦緊挨着傅瑞睡得正香,傅瑞撅着屁股睡小狗一樣睡得呼呼的——外面雖然風雨正驟,可是臥室內卻溫暖馨香。
傅予琛撩開紗帳,在牀邊坐了下來。
白皙瑩潤溫暖的徐燦燦就在那裡,這是他的妻子。
傅予琛低頭去吻徐燦燦的脣,剛吻了一下,他的臉便被徐燦燦柔嫩溫暖的手指扶住了。
徐燦燦笑嘻嘻道:“阿琛,你回來了!”
傅予琛被她嚇了一跳,卻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徐燦燦雙手捧着傅予琛的臉,清澈的眼睛在傅予琛臉上逡巡,最後說了一句:“阿琛,你真好看!”不過看起來好累,鳳眼下面都有些青暈了。
她起身道:“我給你按摩吧!”
傅予琛聽話地坐在牀邊,徐燦燦跪在他的身後爲他按摩起來。
按摩完頭部,徐燦燦讓傅予琛趴在牀上,開始爲他按摩背部。
傅予琛太累了,沒過多久就睡着了。
徐燦燦也不管他睡着了,兀自認真地忙活着。
等她按完,自己全身已經出了一層細汗,再看傅予琛睡得那樣香,她心裡不由一陣靜謐溫柔,緩緩地趴在了傅予琛的背上,緊貼着他感受着他的心跳。
不一會兒徐燦燦便起身下樓,吩咐尚食女官朱雀去廚房看着人燉一盅排骨鮮藕湯送過來。
朱雀答了聲“是”,便帶着兩個小宮女打着傘離開了。
傅予琛夜裡又醒了一次。
徐燦燦正陪着他躺着,見傅予琛醒了,忙問道:“備有排骨鮮藕湯,你要不要喝一盅?”
傅予琛鳳眼猶帶迷濛,眨了眨眼睛,“唔”了一聲。
徐燦燦便下牀把在食盒裡溫着的湯盛了一盅端了過來,服侍着傅予琛吃了,又侍候他漱口躺下。
傅予琛待她睡下,便伸手把徐燦燦摟在懷裡。
徐燦燦摸了摸睡着裡側的傅瑞,低聲道:“這樣冷落傅瑞多不好啊!”
傅予琛也不說話,只是把修長的胳膊和腿都纏在徐燦燦身上。
徐燦燦見他又和兒子爭寵,心中好笑,卻柔順地窩在傅予琛懷中睡了——元氏的歸來,最煩的人就是傅予琛了,而且傅予琛又那麼忙,徐燦燦不想讓爲小事煩惱。
第二天傍晚,清平帝的鑾駕回了原先的潛邸如今的新宮。
潛邸原先的大殿改爲大慶殿,後殿改爲紫宸殿,均爲清平帝朝會之所;原先的書房院落改爲御書房,爲清平帝見人辦公之所;原先的家祠改爲用來宗祀的明堂殿,原先的書畫院改爲用來策士的集英殿;而大殿東的側院改爲德昌宮,專門用來奉養太上皇;原先的內院改名爲坤寧宮,內院正堂改名爲福雲殿……其它種種增添改動,不再一一贅述。
徐燦燦覺得這樣的改動其實也不錯——當初翰園改建爲清親王府之時,太上皇當時命人按照宮裡的規制建的王府,後來做了太子宮、潛邸,明明是高大巍峨的宮殿,叫的名字卻是東側院內院什麼的,實在是有些不般配,如今一改卻是般配了。
太上皇帶着傅瑞在德昌宮讀書,傅予琛自去辦公見人,徐燦燦便帶着傅熙傅荃回了坤寧宮福雲殿。
她看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宮殿,頗有幾分好奇,把坤寧宮裡裡外外全看了一遍,覺得多了不少珍貴的擺設,也增添了不少美貌的宮女和四位端莊的女官,知道這是宣徽院的手筆,卻不說破,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應對之策。
徐燦燦安頓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董嬤嬤去承恩侯府請母親和弟弟過來。
待承恩侯夫人和承恩侯世子過來,徐燦燦便迎了出去,把徐王氏和徐宜春迎了進來,得意洋洋道:“來看看我給你們帶的禮物吧!”
徐宜春見姐姐得意,便故意刺激她:“不過是去了一趟金明池,好像你去巡遊天下了似的,還帶禮物?!”
徐燦燦的反應是踮着腳用力在他腦袋上捶了一下:“讀書讀傻了?姐姐給禮物該說謝謝!”——宜春快要回宛州去參加鄉試了,這段時間閉門讀書很是辛苦,她正是因爲這個才命人叫他出來放鬆一下的。
徐宜春從小到大刺姐姐刺慣了,被姐姐打了一下,正要打回去,卻看到了滿殿侍立的女官、嬤嬤和宮女都看着自己,只得默默地收回了拳頭。
徐燦燦得意洋洋道:“徐宜春,此一時彼一時也,你就認命吧!哈哈!”
見姐姐不顧形象地狂笑,徐宜春只得正色道:“姐姐,閨範,閨範!”
徐燦燦的笑戛然而止。
福雲殿內侍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下頭去暗笑,只有司衣女官紅蕖似有心事,臉上的笑有些勉強。
徐王氏見女兒都是皇后了,兒子還和姐姐拌嘴,便伸手在徐宜春脖頸上拍了一下:“多嘴!”——徐宜春這兩年長高了許多,徐王氏想敲他的頭都夠不着了!
徐燦燦見弟弟吃癟,不由笑了,帶着母親和弟弟進了內殿。
內殿窗前的軟榻上擺着一摞錦盒,徐燦燦吩咐宮女一個個拿過來打開讓母親和弟弟看,全是給徐王氏和徐宜春的未婚妻玉五姑娘的首飾。
徐宜春原本還陪着母親立在一邊看,後來聽說有幾個盒子是給玉三姑娘的,頓時面紅耳赤,尋了個理由便離開了。
徐燦燦笑咪咪看着弟弟落荒而逃的背影,轉身對母親說道:“家用近來夠嗎?”承恩侯府的開銷都是由她承擔的,饒是如此,她還怕父母親生活窘迫。
徐王氏嘮嘮叨叨道:“家裡銀錢夠用,你不要老想着孃家,小心女婿不高興……”
徐燦燦滿不在乎道:“他纔不在意,還是他提醒我的呢!”傅予琛擔心岳父家新貴,應付不了京中高門的禮儀往來,因此專門提醒了徐燦燦。
徐王氏聞言眼睛酸酸的,看着女兒認真地交代:“女婿待你好,你也得待他好,夫妻相處也得將心比心,不能只索取不付出!”
徐燦燦捂着耳朵快步跑出:“哎喲,囉嗦死了!”
徐王氏無奈地看着她跑出去:“唉,這丫頭真是的……”
傅予琛見完負責與東夷談判的馬明光和徐宜鵬,聽雨進來稟報,說水寒有事稟報。
水寒行了個禮,沉聲道:“昨晚定國公夫人藉口尋找您少時讀過的書,進入了定國公的書房,被傅大梁發現後請了出來。”
他擡頭看了面無表情的清平帝一眼,繼續稟報道:“夜間子時,定國公夫人的貼身侍女胡氏潛入竹聲院南牆,往牆外扔了一個荷包,被標下的人截獲,把荷包裡的紙條抄了一遍後又把荷包扔了回去。”
水寒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條奉給了清平帝。
傅予琛深吸一口氣,迅速打開了紙條,上面有一行秀麗的字跡——“遼州佈防圖已挪至新宮,妾明日再試,盼早日與君團聚”。
他把紙條還給了水寒,俊俏的臉上現出一絲冷冷的笑意:“繼續跟進,切莫打草驚蛇。”對於這樣的生母,他已經有了被背叛的覺悟,卻沒想到真相更加骯髒。
水寒答了聲“是”,退了下去。
漠漠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