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雲煙手中捏着一隻荷包,坐在雕花桌前靜靜思索。
荷包是她從寇府來雁歸山莊時,在馬車上發現的。寇府中主子的馬車都是專用,而近來也只有去廣濟街時用過馬車,只能是那時留下的了。雲飛手上貌似捏着什麼,但因爲着急寇雲煙也沒太過在意,仔細想來,只能是寇雲飛攥着的東西了。
荷包沾染了灰塵,只有巴掌大小。布料卻是尚好的螺面錦。這種螺面錦的布料,只有嬋凌郡出產。並且由於生產條件嚴苛的限制,每年也只能出產兩、三匹,甚至有些年份的出產連一匹都湊不齊。每年所有出產的螺面錦,都進貢給了老皇帝,老皇帝又把所有的螺面錦送去福壽宮,孝敬太后。又由太后賞給衆大臣的家眷或自留使用。而每次螺面錦賞給了哪位大臣家眷,或者太后自己用了多少,宮中都是有記錄的。
寇雲煙前世,剛與戰陌陽成婚之時,太后曾經賞給寇雲煙過。所以寇雲煙才能輕易的認出螺面錦。螺面錦平日被儲存在太后福壽宮的庫房裡,市面上並不可能流通,也不是誰都見過的。
劉屠戶的家早在那場大火中付之一炬,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證據都沒有了。現下想要查出誰是想要陷害雲飛的兇手,只能從這個荷包查起了。
螺面錦的荷包,只能是名門之族的家眷攜有。又是怎麼到劉屠戶的家中?
寇雲煙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輕點着。螺面錦每年出產的顏色樣式都是略有差別的,想要查出是誰的荷包,大概只能去看太后宮中的記錄。她現在雖爲寇家嫡女,但身份比上京中一些郡主,怕還是不夠的,又怎麼可能去查記錄?
看來也只能讓寇振華用寇家的隱衛去查了。
“小姐,老爺到了山莊門口,說是要接您去參加敏捷長公主的宴會。”墨綠在寇雲煙跟前打了個福,道。
“我知道了。”寇雲煙點點頭,“我馬上就來。”
敏捷長公主是老皇帝的嫡親皇姐,地位高崇。上一世因爲敏玉郡主愛慕風鄴成,而寇雲煙又與風鄴成定有娃娃親。兩人之間沒少過摩擦。敏捷長公主也有出面過。寇雲煙對敏捷長公主的了結也並不是很多。在戰陌陽登上龍位之後,敏捷長公主就自請去了她的封地。雖然交際不多,但是對敏捷長公主的明智理事,寇雲煙也是敬佩的。
上一世敏捷長公主的宴會,寇雲煙有參加,可並沒有發生什麼。這一次,寇雲煙已經不是原來的寇雲煙了,這次宴會也是必定會發生什麼的。
待寇雲煙走到山莊門口,寇振華的馬車果然已經候在那。
“爹爹。”寇雲煙打了簾子,坐進馬車。
“煙兒。”寇振華見到寇雲煙,語氣中不禁帶了一絲笑意。近日爲了雲飛而焦慮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幾分。
看着寇振華面帶疲憊的面龐,寇雲煙不禁一陣心疼。陷害雲飛的幕後,她定然不會放過的!
“爹爹,陷害雲飛的幕後,女兒大概有了一絲頭緒。但是真正查起來,還是要靠爹爹。”寇雲煙壓低了聲音,眸中正色道。
“只要能查到,爹爹定是全力助你。”
“爹爹,你看這個荷包。”寇雲煙從袖口中拿出荷包,遞給寇振華。寇振華接過荷包,打量起來。
“這是……螺面錦所制的?”寇振華語氣中帶了一絲驚訝。
寇雲煙點點頭,“是螺面錦所制,爹爹不妨猜猜,是女兒從何處尋得的。”
“應該和雲飛有關。”寇振華道,“這個荷包腳沾染了一絲血污,而且有泥樣的污痕。尋常大戶人家得了螺面錦製成荷包,該是小心使用,斷不會如此糟蹋,有污衊皇恩之疑。應該是歹人落在劉屠戶處的。劉屠戶根據現在我們的調查和審問,就是一個心理變態的殺人犯,又貪錢財,不會認得螺面錦,又是粗人,纔會被沾染成這樣。”
寇雲煙不禁敬佩,僅僅從一處污垢就能聯繫實際分析這些。寇振華不愧是大夏朝飛翼大將軍。
“只要查出來這個荷包是何人所有,那順瓜摸藤找到兇手,就不是難事。”寇雲煙說着,想起寇雲飛身上的傷痕,不禁怒從心起,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定是要那人爲了雲飛的傷,付出代價!”
寇振華看着寇雲煙眼內的冰冷,略有惆悵。女兒終究是沾染了皇家與在朝官員的紛爭。但是想到亡故髮妻留給自己的小兒子寇雲飛身上的傷,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殺意。
不論那歹人是何人!殺。
“敏捷長公主的宴會,煙兒你就先去。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宴會設在敏捷長公主的府邸。
作爲老皇帝唯一的嫡親皇姐,敏捷長公主的府邸自是華麗。暮色漸沉,公主府上已經點起了燈火。精緻的燈罩上蔓演着清麗的花紋,明亮的燈火照着房檐上的鸞鳳展翅于飛。下人在府邸中穿梭來去,引着來客向主殿前去,或是運送着宴會的美酒佳餚。
錯落的假山與奇石花木相映成趣。偌大的湖中生着娉婷的荷葉。九曲橋通向湖中的大殿。公主府的大殿竟然是建在水上的。
就算前世身爲大夏皇后,居於後宮,來過長公主府邸數次,寇雲煙也是再次驚訝於長公主府邸的精緻華美。
向寇振華點點頭,寇雲煙步入長公主府。看着寇雲煙的衣衫上影射着房檐下燈籠的影子,寇振華開口叫住寇雲煙。
“怎麼了,爹爹?”寇雲煙回頭,寇振華的望着寇雲煙,臉上顯現出一絲複雜,好似想說些別的,最終也只是囑咐道,“萬事小心。”
寇雲煙心下一暖,重重的點了點頭。
下人引着寇雲煙前去大殿,見到寇雲煙到來,急忙通報。
“——飛翼大將軍嫡女,寇雲煙到。”
寇雲煙雖爲女眷,但是因爲與雲王府風鄴成的婚約,也備受關注。殿中的衆人立刻將目光投向了寇雲煙。
敏捷長公主本正在與主座旁的一個宮裝女子對飲,見寇雲煙到來,將酒盞放下。裡面澄清的佳釀微微晃動。宮裝女子綰着飛雲髻,上面插着燒藍點綴明珠的髮釵,外披的紗衣薄如蟬翼,隱隱透出如同凝脂的肌膚。略微上挑的煙味上輕輕染了些胭脂,略施粉黛就明豔動人。宮裝女子見此也並不因爲敏捷長公主的略有輕待而生氣,只是微微一笑。
寇雲煙見到宮裝女子,認出是賢妃。賢妃是當今老皇帝的寵妃,雖說後宮與人不爭不搶,但是做到寵妃位子卻依舊安然自若,並不可能只是一個不爭不搶的后妃。前世爲後多年,後宮的紛爭寇雲煙自然是看得清楚。
“雲煙,聽說你前些日子有些病恙,近來身子可是好些?”敏捷長公主問道。
寇雲煙行了禮,回話:“只是略微有些風寒而已,雲煙多謝長公主的關心。”口上雖然這麼說着,內心卻有點略微擔憂。前些時日和敏鈺公主汪慧賭棋輸了,敏鈺公主要她做兩件事。如果簡單到還是罷了,如果難,那可能對她的復仇計劃有影響。而敏捷長公主這時候又突然出言關心她,不知道是些什麼態度。畢竟敏鈺郡主汪慧是她所出。
“那就好,快入座吧。”敏捷長公主笑了笑,道。
宴會照舊,燈影閃爍間歌舞笙起。舞女甩着飛揚的水袖,曼妙的身段合着樂音翩翩起舞。
寇雲煙戳着自己碗中的飯菜環視四周。尋常宴會的舞蹈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甚至一些世家公子小姐的獻藝,如果只是身世差一點,也和舞女的舞蹈一般。真吸引上層貴族眼球的,只能是些新穎的東西。或者像是和親宴會上,鄰國和親公主的獻藝。牽扯到政治糾紛的舞蹈,纔會真正被重視到。
“敏捷長公主嫡子,汪昊到——”門口的侍從扯長了嗓音,已經略有尖銳。
寇雲煙本是有些心不在焉,聽到“汪昊”這個名字不禁頭痛。心裡默唸:“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汪慧與寇雲煙矛盾重重,京城中人盡皆知。因爲汪慧喜歡風鄴成,而風鄴成與寇雲煙有婚約。兩人常常在京城中打打鬧鬧,比如前幾日賭棋,寇雲煙輸了汪慧兩子,就輸了兩個承諾給汪慧。
汪昊和寇雲煙的矛盾比汪慧更深,早在寇雲煙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的時候就結下了樑子。究其原因是寇雲煙失手弄壞了汪昊心得的短劍。汪昊當時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看向寇雲煙的眼神確是厭恨滿滿。直到寇雲煙嫁給戰陌陽,成了皇子妃,太子妃,皇后。漸漸忙於應酬官員,管理後宮政務,汪昊也漸漸長大成熟。他們之間的年少仇恨才漸漸淡忘,以至到最後基本已經成了陌路。
現在她十三歲,而汪昊現在只有十歲。頭髮用發呆綁了起來,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雖然還是一張少年的臉,但是五官卻很精緻,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與敏捷長公主極爲相似。腰間別了一尾長鞭。看着長鞭寇雲煙更是頭痛,前世汪昊就是用這支長鞭和她打鬥數次,贏了就說她弱的還不如地上的螞蟻,哪怕他自己都是滿頭大汗。輸了就跳腳,說她就是“僥倖”,他汪昊讓着她這個弱女子,諸如此類的云云。
寇雲煙頭痛不已,汪昊小自那次結下樑子以後就對着她冷嘲熱諷,各種給她使絆子。悄悄趁着沒人注意,扒拉着飛在大殿四周的輕紗,溜了出去。
大殿的後面也是有橋的,寇雲煙挑着看不見的小角落溜到了敏捷長公主的後花園。
“見過寇小姐。”路上遇見的下人向寇雲煙行禮道。
寇雲煙點點頭,繼續走。
夜晚的微風輕輕撩起寇雲煙的髮絲。
今世,只要她保全雲飛,寇振華平安快樂,她就知足了。
前世戰陌陽和吳亦菱對她的背叛傷害,她遲早要從他們身上,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可是在世家風雲,朝廷政權,皇家紛亂中。可能越是簡單的希望,就越是難達成。寇雲煙明白,擺在她面前的路,是一條坎坷荊棘,沒有退路的路。
宴會寇雲煙並不打算回去,一來並無什麼事發生,二來遇見汪昊那個魔頭,她更不想回去繼續參加。就在花園裡漫無目的的走着,等到人漸漸都散去回府之後,再乘馬車回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