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落，紅日東空，一月一日齊在天，五胡一朝共中原。
還只是季秋時節，天氣就已變涼，更別說此時還是破曉未久。因雲霧還未散去，只染得一間大型宅院上的屋檐壁瓦上全是白霜。
那宅院裡一名年紀還爲束髮的少年突然在牀上起身，他擡頭看了看窗戶，發現已透亮光，心下就是一驚。暗自想道“實是糟透矣，實是糟透至極矣！”竟不經意間脫口而出，說罷便脫去睡袍換上便裝前去洗口洗面，因心急忘用僕人先前燒好的熱水，以至那孩童一摸那涼水便覺得全身發顫，冰涼入骨。心下暗道“罷了，顧不得許多，黃姑娘還在林中等我，得速速前去”。
這少年姓陳名破胡，生於養於江蘇丹陽。因他爹爹恨透胡人攪亂中華便取下此名，望此兒成人後能爲驅趕胡人立下大功。這少年倒確有幾分少年英雄的相貌，臉型上圓下尖，好似鵝蛋，面色水潤，宛如白玉，鼻樑高挺，猶如崑崙。一雙眼珠溜光水華盡顯得神采，一對新月眉看上去聰慧過人，頭上髮絲半扎半披，是爲束髮，整體竟與三國時期的曹衝多處相像。
不多時，陳破胡就已準備完畢，天色又更亮了一些。他提着腳翻過宅院的高牆而去，動作十分利索，要有多次經驗才能做到如此。這宅院坐落在一道街巷深處，背靠一片山水，空氣和風水都爲上等。
一路無話，陳破胡因心急很快就到了山林，心下想道“黃姑娘一定等了我多時，怪我貪睡，到時須帶她去市上買些蜜糖看些戲曲賠罪。”然後又想了幾個聽上去天衣無縫的藉口便走上了一條山間小道。因他對這附近十分熟悉，很快就到了與那黃姑娘的見面地點。果然，那黃姑娘坐在一塊大石上沉着臉蛋，手託臉頰，滿是黑線，顯得十分鬱悶，又有幾分懊惱。她忽得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漸近便知陳破胡來到，於是擡頭瞪着陳破胡，眼神裡露出責怪之意。
這黃姑娘姓黃名枯女，年紀與陳破胡相仿，祖上本是北方一地權貴，有錢有勢，但因北部胡人亂華而棄於故居，南遷於江蘇丹陽，家族實力也已大不如前。雖血緣起於北方，但生於養於南方，相貌與詩歌中嘗說到的江南美女相差無異，眉目形如羽毛，睫毛修長，雙目是爲丹鳳，與這羽玉眉天籟之合，既有江南美女的溫潤，又帶有幾分北方女俠的英氣。面如芙蓉，形似邊果，膚白勝雪，透有紅暈，嘴小如杏，甚是玲瓏。一頭秀髮披在背後，又有幾絲躺在肩頭。頭頂一朵蘭花作爲髮飾，與這一身紅衣紅袖格外般配，顯得活潑。
陳破胡一看黃枯女的眼色便心下發毛，暗叫不好，本來路上想好的藉口都給拋在腦後，不見蹤影。張開的口又閉了上去，重複數次，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黃枯女看着他這幅模樣，只覺又好氣又好笑，乾脆率先開口道:“你還記得此事？原來你在觀中苦苦哀求我教你如何運氣，又如何熟練運用這沛然絕都是玩弄於我。”說罷便跳下石頭轉身離去。
陳破胡見狀趕忙上前邊攔邊說:“我怎敢？我…我只是起晚了而已，絕無戲耍姑娘的意思。”
黃枯女聽聞冷笑，道:“原來你是不想學這功法，也不想通過師父的考試啊，交代過你這沛然絕是要趁日月交替之時，天地靈氣還未散去便吸入體內。這般時候纔到靈氣早就散的一乾二淨啦。”說罷便繞開陳破胡想要快點離去。
“我怎會忘？總之是我的錯，還請姑娘寬恕我一次。”陳破胡請求道。
“不。”
“還望姑娘救我，若姑娘不教便是要了我性命。”陳破胡再次請求道。
就不。”
他們都爲江州絳河派弟子，平時學武都在觀上，晚上才能回家，所以觀上同組的弟子早都熟悉了，更別說他們兩人平日關係本就不錯。陳破胡見黃枯女如此態度，暗想這黃枯女果然還是與往常一般嘴硬心軟。於是心生一計就要行動。
黃枯女剛要下山，忽聽得身後有青竹裂開之聲，感到奇怪，於是回頭一看，只見陳破胡跪在地上，手中掰下一根細竹便要刺向自己的太陽穴。這太陽穴乃人體中的一大穴，也爲死穴，被擊中輕則昏迷，重則暴斃，像陳破胡用如此尖銳的物體刺擊這穴位，後果可想而知。這道理以黃枯女多年的習武經驗怎會不知？於是尖叫到:“莫要自尋短見！”說罷便轉回身子要去奪那細竹。
陳破胡一看，心下竊喜，故意放慢刺擊的速度，畢竟這只是他計謀的一部分，又不是真要自殺。那黃枯女輕功了得，很快就奪下了這細竹。她在這一代的弟子中算得上是最強，單這一條件就擁有衆多同輩仰慕與嫉妒，授武師父也是對她多有照顧。陳破胡就是看中這點，便在觀上苦苦求於她指導這沛然絕，要不是還有十五日就要考試和擊退仇敵，他纔不會去研究這呼吸之法呢。
“嗚嗚嗚，你爲何要奪去我的細竹？”陳破胡說哭就哭，眼淚說掉就掉，裝作一副可憐的模樣說道。
什麼你的，分明是地裡長的。”黃枯女反駁道，不過看到陳破胡竟然哭了語氣便溫柔了許多，不似之前斬釘截鐵。
莫要管我，橫豎都是死，早死還能少受幾天罪，反正十五日後通不過那考試以後就要被我爹打死，還有那死蒼…”陳破胡說到這蒼字時趕緊住嘴。
其實這蒼是指一名和他在同派中的弟子，此人名叫史編傳，秉性十分尖酸刻薄，因家族是一方豪強得有一幫小弟。陳破胡覺得這名和屎邊轉一個念法就把他叫作蒼蠅。雖暗地裡也有數人這麼叫但也只限於暗地裡，陳破胡還是第一個當面這麼叫的，這倒是得罪了史編傳，他也揚言要叫一幫小弟割了陳破胡的舌頭，因這件事他也捱了師父一頓說教，但他非但沒有打消這念頭反而更加堅定了。尤其是他這幾日發現陳破胡的劍法竟有超於自身的跡象心下更怒，他平日裡沒少依仗着自己在同輩弟子中劍法了得而欺負弱於自己的弟子，內部長老與教武師父雖也知情，但也因他天賦過人愛惜材料便對他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享慣這般日子的史編傳發現竟要有人超於他，心知自身地位就要不保，更視陳破胡爲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發誓要讓他練不成武。
這些事陳破胡那裡不知？每次他見史編傳都能看見他眼露兇光，滿臉殺氣。但他卻不以爲然，覺得有老師在他和他那幫小弟並不能拿自己怎樣，直到師父說將要考試，未通過便要趕下山去，陳破胡才就是一驚，心想若是被趕下山去豈不是失去後臺？爹孃又因慶賀朋友生日遠在外地，家中只剩一些僕人又怎能爲我做主，於是變開始拼命練習想通過這場考試。
黃枯女見這情景心想“這也怪不得別人，還不是怨你自己不好生聽講…”不過又一想“他劍法了得，倒也不像是不聽講，論劍法就連我也不能次次勝於他，或許只是他內功造詣底下而已…”其實並非如此，陳破胡覺得這內功只是一呼吸之法，用不着練，我天天呼吸還需要練？什麼天地靈氣，什麼五行元素又或是內心真氣都是唬人罷了。只是這些天師父說要考試，重點是內功，內功重點是沛然絕，沒通過就沒有資格去下一級修行，於是他就臨陣磨槍，也求自保便開始練，只是忽然發現自己對內功竟是一竅不通，更別說什麼沛然絕。以前師父傳授內功的時侯他腦子早就帶着心飛到“鳴鴻劍式”上去了，內功訣竅卻未聽進一點。
黃枯女心一軟，緩緩說道:“你莫要再哭，好男不輕流淚，我聽說西晉時天子與他的骨肉相互殘殺時都沒哭呢，你這哭什麼？”又說道:“還有十五日就要考試了，這麼短時間想要熟練這沛然並非易事，不過師父教我說若是能在日月交替時運作這內功便可以一天抵上十天，昨日叫你早些時候來你卻不聽，現已耽誤一天，如果之後十四天裡都能趁着日月交替運功倒也有機會通過那考試…”
陳破胡一聽，心知事成，連忙擦乾眼淚說道:“我發誓今後十四天裡能按時守約，絕不辜負姑娘一番美意！”
黃枯女聽後微微一笑，道:“什麼辜負姑娘美意，這都是爲了你自己好。我嘛，我就當反覆練習好了，師父也常說任何功法都要反覆練習，尋找其中真諦。”
“那這麼說姑娘是原諒我了？”陳破胡趕忙起身站在黃枯女身邊，眼裡充滿了喜悅與感激。
黃枯女並不答話，只是示意陳破胡跟着自己。陳破胡聰慧過人怎會不懂她的意思，心知她已是默許了便跟了上去。
不多時兩人走到一處河流面前，此水環山而立，河面上佈滿枯葉，隨着南去。水中小蝦爲躲避魚兒追捕也是紛紛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