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淡淡一笑,知道她是明顯的拒絕,故意說:“哦,開車原來也有不順路的時候。”她手機的保密性不太好,剛剛他走在她身邊,聽見了蒙芳韻說的話,今天下午他工作的時間安排得很滿,他本想着該如何告訴她,卻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提出再見,這一點,跌破了他的眼鏡。
說了再見後,葉婭楠轉身離開。當安哲瀚開着車子經過她身邊時,沒有絲毫停留,而是平穩的開走了。
爲躲開車子揚起的一路塵路,葉婭楠快步走上人行道,路過一間藥店時,她突然停下腳步。
雖然葉婭楠覺得不可能,但是,羅倩雅的話卻讓她真的很擔心,而她的大姨媽,似乎有兩個月沒按時光臨了。買來試試,也無妨吧,至少能打消心裡的疑惑。
藥店裡,客人三三兩兩。
葉婭楠微低着頭,拿着其中一種測早孕的小包裝袋直奔收銀臺。出了藥店,快步走了好長一段路,她才停下來微喘着氣。
細長的試紙上,鮮紅的兩條槓。
葉婭楠背靠在衛生間的門後,心緊緊的揪扯在一起。那細小的紅色線條觸目驚心,讓她痛苦不已。
莫明的恐懼感讓她害怕,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懷孕?
那早已經埋藏在她心底角落裡的屈辱,又一次重新被提及,甚至,她清楚的記得黑暗裡男人強壯的體魄、滾湯的體溫、灼熱堅硬進入身體的疼痛感,一次又一次… …
已經過去了,她試着忘記,可她偏偏懷孕了,怎麼辦?該怎麼辦?葉婭楠緊緊咬着下脣,忍住即將氾濫的眼淚。
她顫抖着將試紙用紙包好裝在垃圾簍裡,走出衛生間時,看見蒙芳韻正坐在客廳裡,她鼻尖一酸,淚滑落出來。
“婭楠,怎麼哭了?”蒙芳韻替女兒擦着眼淚。
“沒事。”其實不想在母親面前落淚,可葉婭楠卻偏偏忍不住。
蒙芳韻狐疑的看着女兒:“真沒事?”
心裡的難過偏偏讓她無力,心痛隨之漫延開來,好一會兒,葉婭楠才止住眼淚,“同學們打電話來… …說想我了。”她,不敢坦承的告訴母親,至少現在不敢。而她的學生今天是打過電話來,也的確說過想她,可當時她只是感動的溼了眼眶。
“傻孩子。”蒙芳韻笑了,拍拍女兒的肩膀。
葉婭楠坐在臥室的地板上,雙手抱膝,孤單而彷徨。經歷慌亂迷茫之後,她卻必須正視孩子這個話題。
她的大姨媽一向不準,兩個月來一次是常有的事,加上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這兩個月沒到,她並沒有多想。今天若不是羅倩雅提及,她怕還是糊里糊塗的。
她記得,在袁佳的婚禮上,那魷魚的味道就讓她乾嘔不止,當時她還以爲是腸胃炎,卻沒想到早已經珠胎暗結了。
孩子?
她的身體裡,已經有一個小小的生命了,此刻的她,卻絲毫高興不起來,有的,只是頹廢與沮喪。
怎麼辦啊… …這個新生命,讓她束手無策。若說對那晚住酒店有任何懊悔,現在想來都枉然,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而事情已經發生,她身體裡的生命也在漸漸的成長。
驀的,安哲瀚的身影闖入了葉婭楠的思緒裡,雖然他只是想要一個妻子,可卻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接受懷了別人孩子的女人做妻子。他需要妻子,他要結婚,多得是女人讓他選擇。思及此,她的心漫延過一絲苦澀,又屯集了失落與慌亂。
該怎麼辦?
如果從那晚開始算,她肚子裡的小生命已經有兩個多月了。葉婭楠身體纖瘦,到現在似乎沒有任何變化,可是,再過兩個月,甚至三個月,四個月... …
該怎麼辦?
葉婭楠心亂如麻。
要?
或是不要?
任何人,都沒有扼殺生命的權利,可如果生下一個父不祥的孩子,她要如何面對好顏面的父母,面對孩子,還有… …安哲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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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婭楠走回病房,剛在門口卻看見安哲瀚不知何時來了,此刻正在與葉遠航聊天。透過玻璃門看着他,她心底,百味涌集,胸口似乎雲集着一股氣息,呼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生生的憋得疼。
怎麼辦?
該怎麼辦?
有些事情,是不能夠拖的。正如她身體裡意外的小生命一樣。在她如此彷徨難以決擇時,她實在是不願意見到他。只因,她覺得對不起他。
於是葉婭楠轉身,悄悄的離開病房。
夜晚的醫院,除了病人與陪護,到訪的人並不多,在走廊外,她遇見唐玉珍。
唐玉珍的眼角眉梢都是凝重,看她行色匆匆的模樣,似乎是特意趕來的,她打量着葉婭楠,嚴厲的說:“婭楠,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說完,她轉身往外走去,當她發現葉婭楠沒有跟上去時,頗有些不耐煩的說:“杵在哪兒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阿姨。”對於唐玉珍的不耐煩與命令式的語氣葉婭楠並不感冒,她淡漠的說:“我還要回去看我爸,有什麼事你現在說。”如若不是唐玉珍曾經用錢買斷她的感情,她對她是不會這樣淡漠的。
唐玉珍不客氣的說:“如果你還顧及你的顏面,就跟我過來。”
她無厘頭的話讓原本心情就不好的葉婭楠微微的不悅:“我真的沒時間。”說着,轉身離開。
唐玉珍生氣了,她拉住葉婭楠的手就走,到了陽臺上,才放開她,“你老實說,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下午,羅倩雅哭着給她打電話,說葉婭楠懷了郝宇的孩子,還說她很難過,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郝宇的婚事了。準媳婦猶豫了,這讓唐玉珍很急,在她眼底,羅倩雅可是會抱着金娃娃嫁到岳家的千金小姐,更是能讓岳家的家世更上一步臺階的引路石。
葉婭楠微微吃驚,只因她有孕的事旁人並不知道。想來,應該是羅倩雅告訴唐玉珍的,難道她們都以爲自己懷的是郝宇的孩子?
“葉婭楠,你說話呀。”唐玉珍不耐煩的催促。
葉婭楠不悅,懷孕是自己的事,未婚懷孕更是難以啓齒的事,她沒必要跟旁人講,更何況是前男友的母親,“阿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唐玉珍哼哼然:“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還是想等肚子大了或者孩子生了才說出來?葉婭楠,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你存的那些小心眼,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面對來勢洶洶的唐玉珍,葉婭楠有些傷腦筋。
“懷孕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她的迴避讓唐玉珍擔心,說:“是女人的都能生孩子,葉婭楠,你可不要以爲你懷孕了我們就會接納你,就會承認這個孩子。”
她越說越離譜了,葉婭楠心情不好,並不想與她有任何爭執,於是轉身離開,可唐玉珍卻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告訴你,你休想利用孩子來破壞郝宇的婚事?你的孩子,我們是不會承認的,”爲激怒傷害葉婭楠,她故意說:“更何況,這孩子指不定是誰的。”
她的來意,葉婭楠瞭然,她感嘆唐玉珍的自負,卻更爲她的一句“孩子指不定是誰的”而感到悲哀,看來,她若不說幾句,唐玉珍肯定會一直纏着她:“阿姨多慮了。郝宇與誰結婚,與我無關,他的婚事我更沒興趣。” 這樣,應該行了吧。
雖然葉婭楠如此表態,但是唐玉珍仍舊不放心,她一改之前的不耐煩,話語裡的火藥味也稍稍緩解:“葉婭楠,不是阿姨說你,你一個女孩子,如果未婚生子的話,將來還怎麼嫁人?你和家人因此會遭受多少人的白眼?”她真的很擔心葉婭楠將孩子生下來會影響到郝宇的婚姻,所以決定要說服她將孩子打掉,“現在月份還小,做手術的話也不會太影響身體。我認識婦科方面的專家,可以帶你去… …”
“我的事,不勞阿姨費心。”她的意圖太明顯了,葉婭楠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我可是爲你着想。”唐玉珍央央不快,她明知道自己的說法做法不妥,可是爲了兒子,做惡人,做壞人,她也願意,“這孩子要是生下來就是私生子了,不僅會毀了你的前途,還會毀了你的一生。”她故意嚇她,“你難道願意因爲一個小小的決定而延誤自己一生嗎?”
“那也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對於孩子,葉婭楠還尚未做出決定,可是,她卻不想再聽唐玉珍講下去了,不與她說,躲她總行吧,說完,大步走出陽臺。
“你如果不聽我的,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唐玉珍朝着葉婭楠的背影大聲說道。
葉婭楠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卻在走出陽臺後微微一怔,安哲瀚不知何時站在陽臺外,手隨意的插在褲袋裡,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來了多久,應該全聽到了吧。
“伯父在等你。”安哲瀚說。
葉婭楠匆匆看他一眼,微微低頭,從他身邊走過,她想要走快些,可每一步都覺得很沉,沉得她心痛,沉得她疲憊。
夜暮降臨,霓虹閃爍,南河人的夜生活已經拉開帷幕。
夏夜,熾熱的氣流中帶着煩燥,告別葉遠航後,安哲瀚提議送葉婭楠回家,她想跟他講明白,所以沒有拒絕,跟在他的身後,坐上他的車。
外面雖然很熱,可車內開了冷氣溫度剛剛好。可即使再合適的空氣,再輕柔舒緩的音樂,都讓葉婭楠的心安靜不下來。她微微納悶,他聽見了爲何不質問她?甚至之前在父親病房裡,他還很配合的告訴葉遠航是在走廊上遇見她的。
曾經,她很猶豫痛苦,小生命的事,要不要告訴他,或者該如何告訴他。可現在,他聽到了,反而讓她有種難以言明的解脫感。事已至此,毫無退路,也該是她坦誠的時候了。
“花瓶的錢,我會想辦法還的。”葉婭楠的喉嚨有些乾澀,苦楚漫延開來,甚至,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慢半拍的心跳。她想,她這樣說,他應該能明白的
。
安哲瀚開着車,他的目光看着前方,手放在方向盤上,聽她說完,他驀然側眸:“你已經是花瓶的主人了,這事,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跟一個腹黑的人溝通,跟一個不配合她的思路說話的人溝通,真的讓她難以輕鬆。葉婭楠閉眸,黑暗讓她完全沒有安全感,於是她坦誠道:“我不能和你結婚了。”
安哲瀚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仍舊專注的開車,甚至還開玩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現在才反悔,晚了。”
葉婭楠心裡憋得難受,低聲道:“我又不是君子… …”
“當然,”他淡然一笑,轉而看了看她,頗爲玩味的說:“你是女子,這一點我很清楚。”
若是平日,他的話準會惹她生氣或者心跳加快,可現在,聽在耳裡,卻是一股百般不清楚的滋味,“安哲瀚… …”
“是哲瀚。”他糾正她。
葉婭楠不語,沮喪的側頭,目光落在窗外,霓虹閃爍,可她的思緒,卻始終靜不下來。
“不就是一個稱呼,怎麼還糾正不過來?”安哲瀚的聲音帶着磁性,話語裡似乎帶着絲責備,又似乎帶着幾分玩味,“我很置疑,依你這樣的接受程度如何去教好孩子們的學習。”
他明明聽見她與唐玉珍的談話,卻又爲何故意這樣岔開話題,她心一沉,深呼吸之後,帶着幾分絕望坦白,或許這樣,他能聽得懂了吧:“我懷孕了… …”
安哲瀚的手在方向盤上拍了拍,“那我們的婚事得提前了。”他微側頭看了她一眼:“你說是七月好還是八月好?”
葉婭楠微怔,看他,頗有些不理解,提醒道:“我懷的是別人的孩子。”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接受自己未來的妻子懷着其他男人的孩子。
安哲瀚脣微抿,食指在方向盤上有節奏的輕輕打着節拍,不質問,不生氣,反倒說:“可孩子也是你的。”
“你——”葉婭楠有些鬱悶,無奈的搖頭道:“安哲瀚,我沒心情跟你鬥嘴。”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自己的遭遇,更是不解他爲何沒有她意料中的生氣與黑臉:“我現在的情況… …我真的不想欺騙你,我們真的不能結婚。”
“如果孩子是我的呢?”
葉婭楠心裡澀澀的很苦,她懊惱的吐出心裡話:“我不想跟你開這種玩笑。”這個男人,是以取笑她爲樂嗎?想到自己的遭遇,她難過極了,將臉埋在手掌裡,而後微微抽泣着。
她坐在副駕上,纖瘦的身體顯得特別的單薄,安哲瀚將手伸過去想要安慰她,可手卻停在半空,而後收回。
好一會兒,葉婭楠才擡起頭來,發現不知何時車已經停在一處街心公園邊,而他,正將紙巾遞給她,“謝謝你對我父母的關心,過幾天,我就會告訴他們我們分手了,”還好,事先父母不知道他們打算結婚。
“結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沉默之後,安哲瀚說話了,他沒看她,而是看着前方,“不是你單方面找藉口說不結就不結的。”
藉口?她早就跟他說清楚了,他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明白?
而按常理來說,任何男人都不會跟懷着別人孩子的女人結婚的,“安哲瀚,我懷了別人的孩子… …”對於她來說,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帶給她的只是痛苦與難堪的回憶,可此時,她卻決定向他坦白:“甚至,我連他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那晚的境遇不堪回首,她又如何能啓齒說出暗夜失身的事?
“如果你用孩子來作爲不跟我結婚的理由,我不接受。”他看她,目光裡,少了往日的調侃與淡漠,多了一份認真,“你應該知道,如果我們結婚,那麼這個孩子的父親就是我。這樣的條件關係,是完全成立的。”
葉婭楠微怔,只因他的話出乎她的意料,更是讓她跌破眼鏡,這個男人的想法真的與旁人不一樣,很反常,她搖頭:“不——”
“事情就這麼定了。”不容她置疑,雖然知道一時不能說服她,可他仍然打斷她的話:“我們的婚期提前到七月。”
葉婭楠看着他,卻始終猜不透他的想法,突然,袁佳曾經說過的話浮現在她的思緒裡,她怔怔的出神,而後笨笨的問:“那個,那個關於遺產的傳言是真的嗎?”否則,他怎麼會認下她肚子裡的孩子?
“什麼傳言?”
葉婭楠有些訕色,“聽說,如果在你三十三歲之沒有成家、沒有孩子,你父親的遺產將會捐給慈善機構。”
安哲瀚啞然失笑,“我們家的秘密你是怎麼知道的?”這樣也好,讓他省去了口舌說服她。相信,這也會是讓她心安理得接受的最好的理由了。
得到證實,葉婭楠心裡有些酸澀,可卻順理成章的接受了他做的決定,而之前對於這個小生命,她彷徨害怕時並沒有做出選擇,而他的話,則是幫她做了決定,不管前提是什麼,一個男人能如此,她還能要求什麼?“謝謝你。”除此之外,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