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淨几, 筆硯紙墨皆極精良。”這定是極愛讀書之人喜愛的環境。魏君塵不是文人墨客,卻也偏愛附庸風雅,這大抵是時下流行的風氣。魏君塵的書房與普通的書香世家的書房沒什麼特別之處, 滿載藏書, 名家字畫, 不勝繁多。唯一別具特色大抵是前清太師椅上的白老虎皮, 吊睛白額威風凜凜, 讓人不自禁地心生畏懼。這白虎皮正與魏君塵的氣質相得益彰,魏君塵很是喜歡,書房改裝了幾次, 都沒有移走它。
書房內,兄弟二人對視數秒之後, 魏君塵兩手交握背在身後, 踱步走到窗前, 時至隆冬,這個時辰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了, 魏府仍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書房裡卻是極其安靜。
半晌過後,魏君塵轉過身,仔細打量着魏君澈,幾個月不見竟瘦了些, 神情落寞與平日裡的飛揚跋扈天差地別。這也難怪他怪責戎慧對其不加約束的時候, 戎慧唸叨着不忍心。到底是兄弟, 他又如何忍心呢?本是憤怒的, 開口卻變了腔調, “老三,江小姐你打算怎麼處理?”
魏君澈的表情依舊淡淡的, 但微顫的眼瞼還是出賣了他,大哥張口一句‘江小姐’他便懂了,“我還沒想好。”
魏君塵輕哼了一聲,言語中一如既往的霸氣,這是作爲一個領袖者的氣質,即使用最溫柔的語氣也有着讓人折服的威嚴。“既然你沒有想好,那我就替你想了。就按照會議所商討的意見實施吧,你去聯絡簫霽北,若他同意交換,你就和何副官准備交換事宜。”
魏君澈終於繃不住了,僞裝的淡然在提到交易的那一刻就全面瓦解了,“哥,這事還需要從長計議。我們不一定……也許還有其他更好的……”
魏君塵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這就是最好的方案,你自己心裡清楚,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不管怎麼樣,江小姐是江司令的愛女,簫霽北不會爲了區區四座城池而枉顧盟友的,所以他一定會樂意交換的。不會吹灰之力拿回華陽北部四城,還有比這更好的方案嗎?我不管你和那個江小姐到了什麼地步,你們都沒有可能。”
他心裡清楚,卻始終不願承認。當堅如磐石的理智和心中留戀的那縷溫柔需要抉擇時,魏君澈才發現原來他引以爲傲的理智也有不堪一擊的時候,他順應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感受,“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用她去交換華陽北部四城,華陽北部四城我遲早都會拿回來的。這原本就是我們西部和北地的紛爭,與一個女人有什麼關係。用一個女人去換取土地傳出去,其他的軍閥會如何想我們。他們會認爲我們魏氏兄弟無能,是不敢和簫霽北決一死戰的膽小鬼,所以要用一個女人才能收復失地……”
“啪”書房再次恢復平靜,外面的煙花禮炮和歡騰的笑聲是掩蓋他們如擂鼓般的心跳。魏君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剛纔揮起的手掌。二妹和三弟還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所謂長兄爲父,他對他們雖嚴格卻從未動過手。眼前這個他從小寵到大的弟弟,如今早已不是那個經常到他書房胡鬧,每次去北大營都要鬧得翻天覆地的頑劣孩童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由那個不懂事的孩童長成現在統領千軍萬馬的一方軍閥統帥了。人長大了,經歷多了,兒女情長也是在所難免的事,他又如何能控制的了呢?
“老三……”魏君塵輕嘆了一口氣,像個傷春悲秋的老者,“你以爲我真的在乎哪一片土地嗎?地盤這個東西在這個亂世本就沒有主人,今天是你的,明天又可能是他的,誰又能說的準呢,我們都不過是過客罷了。可是你有想過紫嫣嗎?我可以等你想到辦法收復華陽城北四城,紫嫣能等嗎?”
紫嫣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輕輕一挑就會痛入骨髓。可是用晨曦去換取紫嫣,他是怎的也說服不了自己。他知道大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他放棄晨曦,主要還是爲了這其中的軍政利益。不過既然搬出了紫嫣,他就不能再拿猶豫做擋箭牌了。儘管他那一舉兩得的想法只是一個雛形,但也勢必會以戰略方案的方式堵住將士們的悠悠衆口。假以時日在想法的基礎上加以潤色就會形成方案,說不定這會是西部擰轉乾坤的一個契機,當然也是給他和晨曦一次機會。
“大哥……”魏君澈的神情有些陰霾,眼神裡透着暴風雨前潛伏在平靜裡的狠厲,“我不拿江晨曦與簫霽北換華陽北部四城和紫嫣,並不是我心裡捨不得,而是留着她大有用處。紫嫣我已安排人竭力營救,只要紫嫣救出來了,就再無後顧之憂,到時再與簫霽北決一死戰,以我們西部現在的實力拿下華陽北部那四座城池不過就是時間的問題。”
魏君塵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懷疑的目光毫無遮掩,“哦?那你倒說說看,留着她有何大用?”
魏君澈將那套說辭又說了一番,只是變了態度,“我和江晨曦已是生米煮成熟飯了,不管江南還是北地,他們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與其和江南結恩怨倒不如結姻緣,如此一來,北地與西部此消彼長,對我們是大大的有利。”
這個想法太過大膽,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紕漏都會功虧一簣,但如果成功了那無疑西部將會成爲最大的贏家。魏君塵的想法有些搖擺不定,他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把江南綁在咱們的戰車上?”
魏君澈點了點頭,眼角眉梢染着一絲輕狂和得意,“正是,北地沒有江南這個盟友,再與我們對抗勢必少了籌碼。況且,就算我們用江晨曦與簫霽北做交換,且不說這筆交易成不成,就說簫霽北願意與咱們做交換,到頭來咱們得到的不過就是華陽北部的四座城池。這只是眼前的一點蠅頭小利,我們應該放長線釣大魚……”
“……”
門外,晨曦聽得不多不少正好,往下他們又說了什麼便再也聽不進去了。她只覺得遍體生寒,連骨頭都凍成冰結成霜。一種五雷轟頂的昏眩感猛然襲來,晨曦險些站不住,無力地扶着牆,心裡一陣絞痛。原來她不過是他釣大魚而放出的長線而已,她不是沒有過疑心的,可最後還是全心全意地選擇了相信。
昨日,蘇寶寶進府還曾偷偷地詢問她考慮的怎麼樣了,她還推脫沒想好。現在想來十分地可笑,她以爲的真心真意不過就是鏡中花水中月,看似美好卻並不真實。終究是豬油蒙了心錯看了他,她不過就是他天平一邊的籌碼而已。既是如此,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