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 魏君澈雖天天抽空過來,卻也只是略略坐一會兒便又急衝衝地走了。還有三兩次正陪着她和球球吃飯,剛動筷子就被張副官叫走了, 說是司令有急事找他。一來二去的, 晨曦難免也多了心思, 今時不同往日, 不管怎樣, 她現在的身份是北地的少帥夫人,西部又與北地勢不兩立,現在的處境不比兩年前尷尬, 卻更是兇險萬分。她倒是別無所戀,只是可憐了球球, 還這麼小, 就被迫捲入他們的政治爭鬥中。一想到這裡便是惆悵萬分, 整日無精打采的,倒是球球年少不知愁滋味, 不喜整天憋在屋子裡,硬着要出去玩耍,晨曦正是心煩便吼了他兩句,小傢伙倒是沒哭,只是悶悶的嘟着嘴不搭理人。
戎慧這日得了空閒便過來瞧瞧, 一進屋就瞧見這一大一小的都繃着臉, 沒個笑模樣, 不覺得有些奇怪。先去逗弄逗弄小的, 哪知道小傢伙‘哇’地一聲便撲進了戎慧的懷裡, 戎慧一邊哄着一邊問:“呦,這是怎地了?球球怎麼還哭了?”
球球說話本就比一般不足兩歲的孩子早了些, 但會說的句子不算多,又哭得厲害,只能聽他嗚嗚地說:“媽媽罵……媽媽罵……”
小傢伙哭得忒可憐,戎慧越瞧着越心疼,便去問晨曦,“弟妹,這是怎麼的了?做什麼罵球球呀?”
晨曦也不好多做解釋,只苦着臉說:“小孩子胡鬧,惹得人心煩就說了他兩句,哪知道這麼小人兒竟學會了告狀。”
戎慧瞧着晨曦氣色確實不大好,只當是近日老三冷落了她,才惹得她心煩意亂的,便嗤地笑出了聲。
晨曦聞聲,一臉地疑惑,“嫂子,您笑什麼?”
戎慧倒是一副‘一切盡在眼裡’的胸有成竹,拿眼睛瞧着晨曦說:“我瞧着不是球球惹妹妹心煩吧,惹妹妹心煩的人定是另有其人,不是別人就是我們家老三,是不是?”
這話倒是一半真一半假,晨曦自然也聽出她話語中的調侃之意,心知戎慧定是誤會她了。倒也不解釋,只說:“他最近忙的很,就是吃頓飯也不消停,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幫不上什麼忙,以前的身份還說的過去,現如今已嫁做人婦,這府上也就嫂子看得起我,還當我是一家子人,如今我這處境着實難堪。我着心裡的苦悶能跟誰說,也就跟嫂子發發牢騷罷了。至於他,一天到晚也不過就是打個照面,連話都說不上一句,更別說其他的了。”
雖說不是身臨其境,戎慧也曉得現如今的處境確實怪不得她整日憂思多慮,便不由地嘆了一口氣,說:“妹妹可是誤會老三了,老三是心疼你,沒對你說眼下的局勢。A國與G國一直對咱們西部虎視眈眈,只是礙於一直沒有時機,現如今他們結成姻親化敵爲友連成一線一起對付西部。不過咱們西部根基穩固,也不是他們這羣宵小之輩能吃得下的,只是……唉,如果他們聯合北地……那咱們西部可就九死一生了,這段時日司令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瞧着心裡也跟着難受,卻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晨曦在北地一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更是不過問天下事,自是不知外面的風雲變化,冷不丁聽戎慧這麼一說,心也跟着縮緊,忙問道:“那北地……有什麼打算?”
戎慧搖了搖頭,嘆氣道:“情況怕是不樂觀吧,這幾日老三與北地過來的特使一直都有走動,大約也是爲了這事。”
這一大天,一直到晚上,晨曦才見着魏君澈,一身的風塵僕僕,確實比照往常憔悴了些,且話也少了,只是坐着陪着。晨曦瞧着他茶碗空了,又續了熱茶,躊躇了半晌才說:“今兒嫂子過來都跟我說了……現如今北地就是衡量時局的權重,若偏一分西部,西部就不用身陷戰亂之苦。雖說兩地交惡多年,卻也不是沒有緩和的餘地,如果……”
魏君澈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必往下說了。”
晨曦咬着脣,隔了一會兒又說:“北地提出了什麼條件?”
魏君澈擡頭瞧着她,臉上倒是沒有多餘的表情,像是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A國和G國確實意圖聯合北地併吞西部,北地一直立場不明,不過這幾日簫霽北也放出話來,北地可以置身事外兩不相幫,甚至也可以出手助西部一臂之力,只是他要華陽北部四城和整個華陽,還有……你……”
華陽是很重要,卻比不得整個西部。若只是城池,他也不至於猶豫至今,一邊是西部的生死存亡,一邊是她,可叫他如何抉擇。這些天他一直周旋於北地特使與西部將領之間,身心疲憊,就盼着能有條別的出路。
晨曦明白他左右爲難的苦楚,忍着心痛說:“我本就是他的夫人,該呆的地方也不該是這裡,北地纔是我的歸屬,既然他提出來了,你把我還回去便是了,也不必這麼爲難,至於城池,我想它再重要,也比不得整個西部安危重要吧。”
魏君澈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下巴墊在她的肩膀上,閉着眼喃喃地乞求道:“別說這話,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對我說什麼你是北地的簫霽北的,我不認……”
晨曦沒有動作,只是怔在那處任由他抱着,頗爲無奈地感嘆道:“你這是又何必呢?”
魏君澈的聲音低沉又有些粗啞,聽着有些含糊不清,許是他也不太想讓她聽的真切,“你不知道那次在華陽我看着你從我身邊走向簫霽北時,我就恨不得一頭撞死。然後你頭也不回地跟着他走了,當時我就在心裡對自己發誓,以後不管是怎樣的艱難險阻,我都不會再把你當做籌碼去做交易,哪怕是折了我的命,我也絕對不會做第二次這樣後悔甚至會遺憾終生的決定。”
如果說前一秒晨曦還在爲這兩年的種種變故耿耿於懷不能釋懷,那這一秒,就是已凍成冰坨的心也漸漸地融化了。她擡起手臂擁住他的身軀,輕聲地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不求別的,只要你那份心意是真的就夠了。”
魏君澈疲憊的神態終於有了一絲精神氣了,微笑着,“當然是真的了,只有你覺得是假的,當年我費盡心思就是要拖住交換的事,本來尋思着等時局緩和些,我再親自去江南到你父親面前負荊請罪,請求他原諒,並把請他愛女嫁給我。到時不但解決了三地政治上的問題,也成全了你和我。可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你出逃,你知道當時我有多傷心嗎?掏心掏肺地對你,結果你卻要拋棄我。後來你去了北地,那段時日簡直度日如年,好在現在我們還能這樣抱在一起。”
提起那些往事,簡直恍若隔年,明明纔不過兩年多而已,卻彷彿漫長的半輩子,晨曦似有所感悟,“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