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彭鶴翔

秦朗回到家的時候,屋裡的燈已經全熄了。他換好鞋,小心翼翼走進房間,主臥的牀是空的,次臥小牀上擠着母女倆。

秦朗走到牀前,伸手將頓珠抱起來,丹丹聽到動靜,睜眼對上秦朗的小心翼翼的眼神。

秦朗頓住了,有些尷尬,“丹丹,你繼續睡。”

丹丹眼珠子轉了轉,但沒說什麼,向牆裡面轉過身去。

秦朗將頓珠抱進主臥,放到牀上,他就着月光端詳她的臉,手指描繪她臉部的輪廓。然後,他脫衣上牀從後面抱住女人,十指緊握,空虛的懷抱有種失而復得的滿足感。

忽然,他聽到一聲似有似無的嚶嚀,“阿哥…”

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幾乎以爲是自己產生了幻聽。

“阿哥…”女人轉過身來,一雙清明的眼睛好似梅花鹿,她如此專注的看着他,那目光彷彿已經穿越過他們相隔的十五年時光,“阿哥,你回來了。”

眼淚無聲劃過秦朗的臉頰,這聲呼喚他等的太久,等到幾乎白了雙鬢,冷了心腸,而喚她的人也早已朱顏不再,垂垂老矣。

他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用緊緊的擁抱回應她。他知道他們時日無多,更知道他們已不可能離得更遠了。

秦朗和頓珠過了一段頗爲寧靜的日子。早上一起送丹丹上學,然後回家做飯洗衣,收拾房間。確切的說,是秦朗做,頓珠看他做。

頓珠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也常常時空倒錯。有時候,她能很確定的認得秦朗,會高興的從背後抱住正在廚房忙碌的男人,出口的話帶着女人特有的嬌羞:“阿哥,你去哪裡了?都放暑假了,你怎麼纔回來?”秦朗就會哄她說,“學校事情太多了,一時顧不得。”頓珠搖搖頭,“你哄我呢,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阿哥,我真想你啊,想的這裡疼…”女人用手戳着心口。

秦朗胸中被酸澀脹滿,將她摟進懷裡,“阿珠,我哪裡也不去了,我一輩子守着你。”女人仰起頭,又笑又哭,委屈的癟着嘴“我也一輩子賴着你…”

這一幕就落在門口站着的丹丹的眼裡,女孩忽然情緒崩潰的大哭。秦朗趕忙將她牽到一旁,拍着她的後背,輕生安撫道:“丹丹,你別哭,你媽媽會擔心的,別嚇着她…”

丹丹撲倒秦朗懷裡:“秦叔,我媽媽是不是生病了?她好不了了對不對…”

秦朗一陣心頭髮緊,“別胡說,丹丹,有叔叔在,你媽媽不會有事。”

“你騙人,以前阿爹打她打的那麼兇,你也沒來,阿媽總說她怕是到死都見不到你了,你現在忽然回來了,就的是她要死了對不對…”

秦朗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憤怒,痛苦,愧疚擰成一股繩,生生勒住他的咽喉。

“他不肯回頭?”老人坐在太師椅裡,頭靠着椅背,雙眼未睜。

“這次像是真的鐵了心。”丁一澤身體前傾的坐在下手,姿態很恭謹。

見老人沒有回話的意思,丁一澤繼續道,“彭老,按理說這是您的家務事,我一個外人不該多舌。阿朗這個人,有幹大事的膽識和魄力,但人無完人,他有時候就是愛鑽牛角尖,倔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吃軟不吃硬,您就多擔待,要是您親自把臺階放他腳下,他不至於佛了您的面子。”

“怎麼,讓我親自去求他?”老人輕哼了一聲,“他可以,翅膀硬了,忘了是吃誰家的水長大的。俗話說,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就是土匪強盜,也得講道上的規矩。他是仗着我女兒我孫女,跟我拿喬。行,既然婚說離就離,事說撂就撂,你們也怨不得我翻臉不認人。”

丁一澤緊張的幾乎手心出汗:“彭老,別說我跟秦朗的關係,就是我跟他真做不成兄弟,我怎麼走到今天,承了誰的恩,我心裡能沒數嗎?再說,他跟嫂子這麼多年的情分,又有童童,您心裡總歸是盼着闔家團圓。”

彭鶴翔點點頭,算是給了一個臺階。

“彭老,給他點時間。聽秦暉的意思,秦朗對那個女人有很深的虧欠。”

彭鶴翔眉頭皺起,雙眼露着寒光,冷笑一聲,“怨不得我看不上他的出身,山裡閉塞,日落族更不用說,野蠻不開化,連帶着人骨子裡就狹窄。什麼年紀的人了,說的好聽是兒女情長,說的不好聽,那是什麼?”

“彭老說的是,我也是這麼說他,我看他也是一時轉不過彎。”

彭鶴翔冷哼一聲,“他自己轉不過彎,我們就幫他轉過這個彎。那個女人不是還沒離婚嗎?她男人,達瓦多吉,前段時間不是剛被抓緊去?我問過,可以轉爲污點證人。這條線你熟,想辦法把人早點弄出來,給點好處,讓他把自己女人守好,後面的事不用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