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痕的心思我明白,他是擔心我失約,擔心我離開竹園後會將救他逃離公主府的承諾忘記。
我輕輕按了按莫凡塵的手,對他溫柔一笑,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輕聲道:“二官人待我甚好,我去跟他解釋。”
莫凡塵點點頭,鬆了我的手。
我緩緩走到月初痕的面前,低下身,用我的身子擋住身後莫璃陽等人的視線,將他蓋在腿上的薄錦被整理好,又在他的腿上輕揉幾下,以往他在夜裡練習走路,結束後我都會用這樣揉捏的方法助他疏鬆血液。
我貼近他的耳畔,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公子,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如果我不跟小王爺走,公主是不會放過我的,只有待在他的身邊,我才能保個周全。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你耐心靜候便是。”
他沉靜冰冷的藍眸沒有一絲波動,定定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衝着他調皮一笑。
他沒再說話,揚揚手,身後的高山、流水走上前來,推起木輪椅,向竹林裡走去。
在外人看來,我和月初痕剛纔的一幕,不過是丫鬟要走,主子不放,丫鬟低聲求了主子,主子生氣離開,也算是默許了。
單薄的青衫氤氳在濃翠的竹林裡,月初痕的身影依舊孤獨落寞,一如初見。
莫凡塵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眼角掛着溫潤的笑意,“寧寧,我們走。”
我擡眼看着他,微笑着點頭。
莫凡塵開心地笑了起來,緊緊地攥着我的手,又轉身對莫璃陽朗聲道:“母親,從現在起,寧寧不再是府內的丫鬟,而是兒臣的貴客!”說着他又側身。淡淡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玉流淵。
我的心驀然一緊,都說戀愛中的人是敏感的。莫凡塵終是從莫璃陽的隻言片語中察覺到異樣,知道了我心念所想之人是玉流淵。不知他此刻是何感想呢?玉流淵畢竟是他母親的側夫。
莫凡塵拉起我,踏着輕快的步子,向藥圃跑去。
擦肩而過之時。我的餘光瞥過玉流淵美得不可方物的臉龐。微風揚起他臉頰兩側的縷縷烏髮,鳳眸中流露出的神色滿是失落。
硃紅色木門半掩着,一如去年秋天,我第一次來到這裡,只是這次不同的是,推開這扇木門的不再是我一人,而是我和莫凡塵兩個人。
“寧寧,我好開心,十幾年來,從沒這麼開心過!”莫凡塵拉着我坐在藤架下。
“凡塵……”我微微皺眉。卻不知後面的話如何開口。
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將我臉側掉落下的頭髮別到耳朵後面,指尖擦過我的臉頰。溫和地說道:“你想說什麼?無須顧忌。”
我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聰明如他,怎會看不出我心中的鬱結,“凡塵,我與你母親之間的種種仇怨早晚有了結的一天,我不願看到你夾在中間左右爲難,倘若真的到了那樣一天,無論你做出何種選擇。我都不會怨你,因爲我會永遠記得今天你將我護在懷裡的樣子!”
莫凡塵苦澀一笑。“我自己的母親是什麼脾性我怎會不知?這些年來我深居簡出,不問世事,更遠離廟堂,全因不想深陷其中。寧寧,我自幼跟着師傅研習醫術,一生所求無非是想懸壺濟世,用我這一點青囊之術救治世人而已。”他幽幽地嘆一口氣,“這公主府就像一個牢籠,將人困在裡面。”
何嘗不是呢?公主府困着月初痕的自由,困着莫凡塵的理想,現在,又困着玉流淵的感情,有多少次,我恨不能放一把火將這牢籠燒成灰燼!
“寧寧!”莫凡塵扶住我的肩膀,閃動着明亮的大眼睛,“我們離開這裡吧!去外面走一走,如果遇到生病的人,我們就停下來給他們治病,病治好了我們再走,好嗎?”
我知道他是認真的,很久以前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提議。我又何嘗不想離開呢?可身上的毒卻讓我身不由己。
莫凡塵的醫術盡得天仙子的真傳,但他給我診過幾次脈都沒有診出我身上的月月酥之毒,我曾懷疑面具男是在誆詐我,可是每月十五即將到來之際,身上骨頭的疼痛卻是騙不了人的。醫者雖然高明,卻始終不能解毒,而且,若是被他知道我中毒的原因,知道我的細作身份,他還會如現在這般待我嗎?
看着莫凡塵期待的目光,我又何忍直接拒絕?
“好,可是凡塵,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點頭,“嗯,寧寧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這就是莫凡塵,溫柔純潔的小五,他不會讓我爲難,尊重我的一切決定,卻從不問原由。
他的臉頰飛上一抹紅雲,目光中帶着點點羞澀,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囊,塞進我的手裡,聲音細柔得像個小姑娘,“這個香囊裡放的是用‘寧心’配製提煉的香料,有寧神助眠的功效,你的睡眠一向不好,帶着它,能助你每晚睡個安穩覺。”
我看着手中金絲線繡邊的粉色香囊,這明顯就是個女孩子用的東西,卻由他送給我,難怪他會臉紅呢。
“嗯,我很喜歡,凡塵送給我的東西,我一定帶在身上,永遠珍藏!”
他高興地拉着我的手,“寧寧,其實那‘寧心’是專爲你種的……”
“我知道!否則怎麼會叫‘寧心’呢?凡塵知道我淺眠,所以才爲我種了這株藥,凡塵的心,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他驀地擡眸看我,雙眼亮亮的,“寧寧,你真的懂我的心?”
我認真地點點頭。
他眉眼中滿是笑意,激動地將我拉進懷裡,緊緊地抱住我。
我窩在他的懷裡,緩緩閉上雙眼,這是我要的愛情嗎?沒有刺激的冒險,沒有激情的感官,沒有突如其來的衝動,有的只是他擁我入懷時的心安,平淡、安靜、美好。
抑或是在傷痛過後,只有這樣的溫柔能將破碎的心撫平?
睜開雙眸之時,不經意間瞥到迴廊的轉角處,一抹黑色身影一閃而過,利落的勁裝下裹着線條優美的身軀,但那背影卻分明映出幾分失落。
拉着不走,打着倒退,風吟,你何嘗不是這樣?
我又該用什麼方法,聽聽你的心裡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