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垠的沙漠。
楚一凡站在風沙之中,恐懼地看着面前的一個戴着惡鬼面具的男子和一個穿着三點式的女子。
“爲什麼!你爲什麼要背叛我!”楚一凡吼着。
“你永遠都是那麼的天真,真正的友情是不存在的,一開始就是如此,我們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背叛,你是楚一凡,永遠都是孤獨的,愛你的人死了,你恨的人還活着,你還能怎麼做?死,還是如狗一樣地活着,”御劍命狂笑道,手裡的鬼劍無雙怖蛇正吐着血紅的信子。
“你只能看着她死去,”凌薇掩面一笑,嬌美的身子在顫抖着。
“不會的,不會的!我要殺了你們!”楚一凡哭着喊道。
“一個只會哭的天真兒能做什麼?抱着你師傅的大腿哭嗎?”御劍命反問道。
風沙舞起,御劍命的手裡正抓着一個頭顱,雨瑤的頭顱!
楚一凡的瞳孔長得異常的大,表情變得猙獰,仰頭一吼,手裡出現了初開之星,“你們都給我去死!!!”
天地乖離離弦而出,直奔向御劍命和凌薇。
天地乖離刺穿了御劍命,可御劍命還站在那裡,沙漠中迴響着的只有御劍命惡魔般的嘲笑聲……
“不要!!!”楚一凡蹦起了身子,身上溼了一大片,冷汗正撫摸着他的臉頰,他擦去臉上的冷汗,歪頭看着正抱着聖忌劍睡去的雨瑤。
幸好只是一個夢!
楚一凡還是心存餘悸,看着睡得分外香甜的雨瑤,他膠結着的眉頭也慢慢舒開。
這裡是永安附近的一處小山坡,也是楚一凡和雨瑤夜宿之處。楚一凡站起身,輕腳走開,雨瑤睜開了眼睛,看了眼走遠了的楚一凡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楚一凡站在一棵榕樹之下,看着這棵榕樹,他的記憶之門一下被打開。
一年前,他還只是一個受人欺負的少年,在神風縣似個孤魂野鬼般遊蕩着,後來遇上了司空小茹,一個讓楚一凡動過千念萬想的少女,她打開了楚一凡緊閉着的心門,楚一凡甚至發誓要永遠守護她,可…那只是南柯一夢,加入神風學校後,楚一凡的生活就發生了質的變化,而這變化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機緣巧合之下,天摯之紋意外覺醒,四大邪物之一的天摯之紋拯救了數次楚一凡,但也給楚一凡帶來了嗜血的。之後,就是煉妖的意外附體,壓制住了天摯之紋和邪念之源,但這可以持續多久呢?一年?兩年?未來誰敢下定論呢?
在神風學校呆着的時光裡,楚一凡得到過快樂,但傷心的成份更多!
那個殺了自己父母和妹妹的人竟然會是司空小茹父親的手下?這讓楚一凡非常的氣氛,氣氛的不只是知道真相,更是覺得受了一種欺騙,來自司空小茹的欺騙!如果以後再相見,楚一凡會如何選擇與司空小茹相處的方式?他自己也在想,一有時間就會想,有結果嗎?沒有!
他不敢想像自己將初開之星瞄準司空小茹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痛,並快樂着。
這就是楚一凡現在生活的寫照。
他覺得自己現在純粹是一個精神分裂者,爲了復仇,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又是那麼的幼稚,那麼的天真,一直都狠不下心,他覺得也只有讓邪物控制自己身體時,他才能爲所欲爲,但當邪物被煉妖壓制之後,他的心裡又會開始難過。
殺與不殺。
善良與邪惡。
痛苦與快樂。
一種種對立的感情充斥在他的精神世界裡,生活裡。
明天會怎麼樣?他不敢設想,他知道他還將失去在乎的人,那人就是與他相處了一年的雨瑤,使命的束縛讓雨瑤變得非常的冷漠,但楚一凡認爲在雨瑤冷漠的外表之下還有一顆流着熱血的心,至少他是這樣子認爲的。追逐四大邪物五百多年,那是一種怎樣的毅力,那是一種怎樣的魄力,那是一種怎樣的悲傷?
仙界已經毀滅,做爲仙界的遺孤,聖忌劍的繼承人,她有義務消滅毀滅了仙界的四大邪物,可命運就是那麼的可笑,楚一凡的身體裡竟然有天摯之紋和邪念之源,雨瑤尋找的二分之一就在她身邊的這個少年的身體裡!
苦苦追尋之物就在身邊,但因爲有煉妖的壓制,邪物的邪氣纔沒有被聖忌劍捕捉到,但那只是時間問題,煉妖的靈魂一消失,楚一凡的性命就如同一隻綁在稻草繩上的螞蚱,隨時都有被捏碎的可能。
那時,雨瑤會斬殺楚一凡嗎?
楚一凡不敢考慮這個問題,爲了讓悲傷減至最低,他只有一種選擇,那就是離開雨瑤,遠遠地離開。
楚一凡擡起頭看着滿天的星辰,一張充滿憂鬱的臉孔正映在星辰之上。
“小鬼,”楚一凡唸叨道。
一年前,楚一凡還不能明白爲什麼鬼靈貓會動殺了他的念頭,現在迴響起來,他才意識到那個在神風學校地下宮殿裡遇上的怪物八成就是鬼靈貓口中的弟弟,楚一凡殺了鬼靈貓的弟弟,論道理,楚一凡的確應該將自己的性命交給鬼靈貓,但鬼靈貓只咬了他幾口,流血過多並不能殺死楚一凡,最多隻會讓他因失血而昏迷。
對於鬼靈貓,楚一凡的心裡有太多的虧欠,鬼靈貓既教會了楚一凡虛擬魔術投影,又讓他在百無聊賴的學校生活中找到了某種精神上的依靠,而她得到了什麼?死亡,被逆輪九界層的御劍命所殺!
鬼靈貓的死雖不是楚一凡一手造成的,但也與楚一凡脫不開關係,楚一凡揹負着家人的仇恨,揹負着莎織的仇恨,也揹負起了鬼靈貓的仇恨,爲了復仇,他跟在了雨瑤的身邊,學習一些復仇必備的技能,空行術就是最基本的,但楚一凡的進度讓雨瑤看了都有點鬱悶,若是仙界之人,那對於空行術的熟練最多隻要兩個月,而楚一凡學了一年還是沒什麼進步,只能是低空飛行,還時不時會墜機。
……
楚一凡回身一嘆,走向了下榻之處。
走至雨瑤跟前,他輕輕鞠了個躬,說道:“對不起,我要走了,和你相處的一年讓我感到非常的開心,但我還有自己的路要走,抱歉,我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教誨的,”語畢,楚一凡拿起了地上的初開之星和被黑布包裹着的天地乖離,看着熟睡中的雨瑤,楚一凡的心裡感到一絲的溫意,這樣子分別纔不會有太多的不捨與傷懷吧?
可…楚一凡的眼角已經冒起了淚花。
“我要去尋找自己的路途了,”楚一凡說着轉身離開。
雨瑤慢慢睜開眼睛,支起了身子,看着消失在夜幕下的楚一凡,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捨,但又能如何,她的使命只是消滅四大邪物,僅此而已,別無他物。
“分別的時間總是會到的,”雨瑤淡淡一笑。
皎潔的月光分外的淒涼,靜灑大地四周,楚一凡的影子被拉得分外的長。
夏夜,冰冷得淒涼的夏夜。
楚一凡走在怪石嶙峋的小道上,他想回頭,但特有的固執又讓他選擇了繼續前進,前方的道路已經越發模糊,楚一凡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他只能一直走,沒有目的地卻有目的。
仇恨的火焰已經燃氣,他必需用殺戮的方式來完結內心的悲哀!
他的身後,一塊石頭正慢慢立起。
驀然,楚一凡察覺到一絲的異動,他原以爲是雨瑤跟上來了,回頭,一隻半石魔正朝他奔來,半石魔的速度非常的快,又是在楚一凡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攻擊,後果可想而知!
楚一凡被滿身都是石塊的半石魔硬硬一撞,整個人都飛了起來,落地,嘴角流出鮮血。
半石魔跳起,撲向了楚一凡!
楚一凡完全沒有時間反擊,半石魔的攻擊奇快,每個攻擊的動作都是在半秒之內完成的,楚一凡看到的只是一個黑影,一個將置他於死地的黑影!
一聲怪叫,半石魔舉起兩隻手臂就敲向楚一凡的腦袋!
一道藍光馳近,聖忌劍斬斷了半石魔的身體!
雨瑤落在楚一凡的面前,伸出了手。
楚一凡抓住了雨瑤伸出的手,站起身,拍去了身上的泥土。
“實在是不好意思,雨瑤,”楚一凡說道。
“你要去哪裡?”雨瑤問道。
“我想要去其它地方,”楚一凡回答道。
雨瑤收起聖忌劍,問道:“是不是厭倦了和我在一起的生活?”
“不是!”楚一凡忙叫道。
“那爲何?”
楚一凡顯得有點爲難,他搔了搔後腦勺,勉強一笑,說道:“我要去找我的仇人。”
“還有呢?”
“還有…”楚一凡想了想,說道,“沒了,只有這樣。”
“你也只是爲了復仇而活着嗎?”雨瑤問道。
楚一凡點了點頭,說道:“那是活着最大的理由,你不也是這樣嗎?”
雨瑤啞然一笑,說道:“算是吧,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能報仇嗎?還是和我一路,我要教你的東西還有很多,你學會了之後自然可以離開,我絕不會攔你。”
這是一種挽留嗎?
楚一凡皺起了眉頭,心裡雖然很是不捨,但爲了不死在雨瑤的劍下,爲了不讓雨瑤傷心,他也只能是硬着嘴巴,“我已經學會了自己想要學的技能,現在就是離開的時候了。”
“可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教會你,”雨瑤說道。
楚一凡咬牙,叫道:“我說過了,我已經學夠了!我纔不要留在你身邊,你成天只會讓我背行李,我已經受夠了!我要走,要遠離你,永遠都不想見到你!你太自以爲是了,心裡只有自己,都不會考慮我是不是會接受,你只會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我!我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
雨瑤臉上依舊是那副漠不關心的模樣,等楚一凡發牢騷完了,她才張口說道:“我還是希望你留下,像剛剛那種低級的半石魔都對付不了,你有什麼能力去對付你的仇人,用你的眼淚嗎?”
“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我不要你來多加干涉!”楚一凡叫道,單手握緊初開之星,身體在輕輕顫抖着。
“我不是在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就事論事,當初仙界面臨滅亡的時候,我的心情也和你差不多,很固執,很想盡力挽救一切,可那時的力量實在是太低了,根本沒有辦法和邪物相抗衡,沒有力量又想復仇的人是很可憐的,只能是被仇人踩在腳下,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你的力量只能勉強保護自己,爲了讓自己有能力守護自己在乎的人,你應該留在我身邊,我會將平身所學都教給你的。”
“又是邪物,”楚一凡咬牙苦笑一聲,叫道,“你的心裡除了邪物還是邪物,你有裝過其它的東西嗎?”
“沒有,我和你有同一種呼吸,我們都是爲了復仇而存在,其它的東西都會變得很渺小,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爲的嗎?”雨瑤問道。
“我纔不要只活在仇恨裡!”楚一凡叫道。
“你是在欺騙我,也是在欺騙自己,從你的眼睛裡,我就可以讀出一種恨世之仇,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無論你怎麼樣掩飾,眼睛都會將事實暴露出來,”雨瑤說道。
“我就是口是心非,你管不着,反正我今天必需離開你!”楚一凡叫道,聲音是那麼的顫抖。
“把手拿給我,”雨瑤說道。
楚一凡愣住,但還是伸出了手,雨瑤抓住楚一凡的手,小指在楚一凡的手掌上輕輕撫摸着,拇指和食指緊捏在一起,按在了楚一凡的掌心,輕輕張開又合上,指甲陷入了楚一凡的掌肉之中。
楚一凡皺起了眉頭。
“算是一種紀念,”雨瑤鬆開了手說道。
楚一凡的掌心出現一條的紅線,輕度的麻疼傳入他的腦中,他看着雨瑤,一言不發。
“無論以後的路多麼的崎嶇,都不要回頭,男子漢就應該勇往直前,這是勇者才該走的路,”雨瑤笑道。
楚一凡很少看見笑得如此燦爛的雨瑤,彷彿黑夜都被這個難得的笑容點燃,星辰的光輝悄然綻放開。
“沒什麼好逗留的了,既然你已經選擇了離開,”雨瑤說道。
楚一凡重重鞠了個躬,低着頭,說道:“如果我改變了,請殺了我。”
雨瑤撫過楚一凡的脖子,說道:“別讓離別充滿悲傷,我們以後還會遇上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有路可走嗎?”
楚一凡的心情雨瑤是不瞭解的,他說的“改變”其實就是被邪物佔有了身體之後,那時,楚一凡會渴望死亡嗎?會希望死在雨瑤的劍下嗎?
“我走的是修羅之路,”楚一凡咬牙說道。
“我何嘗不是,”雨瑤輕輕一笑,拍了拍楚一凡的肩膀,說道,“看你,又流淚了不是,這樣子怎麼報仇呢。”
“對不起,師傅,”楚一凡鼻頭一酸,眼淚已經滾出眼眶。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師傅。”
“生活了一年多,請容許我叫你一聲師傅,”楚一凡說道。
“罷了,反正以後都沒有人叫我師傅了,再叫一次吧,徒弟,”雨瑤笑道。
“師傅,”楚一凡輕聲叫了聲。
雨瑤的柳眉舒開,嘴角微微翹起,風颳起,幾絲秀髮撫過雨瑤嬌美的臉盤,淡藍色的花裳在風的誘惑下舞起,白如蓮藕的大腿在月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的動人,雨瑤輕啓皓齒,說道:“記住,自己的路靠自己走,江山是不可能像劉備那樣靠哭出來的,哭的人只不過是個弱者,即使贏得了一切也不能贏得大家的尊重,在人界生活了幾百年,閱歷雖然不多,但還是可以告誡你幾句的,楚一凡,報仇是一回事,做壞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別因仇恨的火焰而墮落了。”
“我知道的,師傅,”楚一凡展開了笑顏,可在這笑容之後又是多大的無奈呢,不要墮落?那可能嗎?身體有邪物的存在,靈魂又因爲仇恨而被玷污,若不是有煉妖的壓制,此刻站在這裡的就不是楚一凡了,只會是一具傀儡,雨瑤更不會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和他說話了,只會用聖忌劍和他說話了。
“打算去哪裡?”雨瑤問道。
“還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楚一凡說道。
“不要回到那個帶給你太多不幸的學校了,”雨瑤彷彿看穿了楚一凡的想法。
“哪會呀,”楚一凡辯駁道,“我纔不會那麼笨,自己送上門呢,我要去修煉,一個人的修煉,在這個複雜的世界裡,武技並不是一切,頭腦也很重要,我要用經驗武裝自己的頭腦,爲日後的復仇做準備。”
“反正我現在說再多都是多餘的,”雨瑤笑道,“走吧,儘量走到人多的地方,人氣旺盛,妖魔也就不敢作亂。”
“你呢?”楚一凡問道。
“我習慣於山野間的生活,我還是繼續尋找邪物的下落,你不用擔心,我這個五百多歲的怪物是不用你這個小毛孩擔心的,走吧,去尋找自己的路,”雨瑤說道。
“嗯,”楚一凡應了一句,再次鞠了個躬,轉身離去。
走至十幾米之外,楚一凡又轉過了頭,說道:“下次相見,不知何期,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我變了,請殺了我。”
雨瑤點了點頭,看着漸漸消失的楚一凡,雨瑤輕嘆了一口氣,自語道:“永遠都是那麼的固執,真是可恨。”
楚一凡看着漸漸明朗的夜空,加快了步伐。
前方,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