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之下,去往金華的官道之上,一匹劣質黃馬不緊不慢地走着。馬上坐着一名白衫書生,書生揹着一個帆布書箱,右肩之上坐着一個巴掌大小的袖珍美女,時時趴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
“小倩,問你個問題。”
“嗯,什麼?”
“你白天的時候需要躲避到玉佩之中去,那麼在玉佩之中能不能看到外面的事物呢?”
小倩打了一個哈欠,困眼惺忪地將小腦袋靠在他的脖頸上:“我的修爲已經達至先天,練出了一絲神念。白天我藏於玉中,可將神念放出來感應外界,遠比眼睛要看的清楚。”
“燕大哥說過,神念可用來御使飛劍飛針,攻擊力比一流高手還要強上十倍。怎麼從來都沒有見過小倩你的飛劍或者飛針?”寧採臣好奇問道。
“很簡單,因爲我窮啊!”小倩聲音清脆,猶如玉珠落銀盤:“修行的四大基本條件,財排在第一位。無論是丹藥秘籍,還是煉器材料,飛劍法寶,都是需要用銀子買的。哪怕自己是煉器師,除了那種本身富可敵國的存在,也必須有人供奉才能煉製出飛針飛劍出來。”
“這麼說來修行界和世俗界一樣啊,沒錢寸步難行。”寧採臣感嘆說道。
“本來就是一樣的啊,只不過兩者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一個完整的人和人身上的一根毫毛,質量不等同而已。”小倩前後晃悠着雙腿,笑聲說道。
寧採臣想起自己書箱中的金銀:“那一千兩紋銀怎麼樣?算多嗎?”
“只是一千兩的話,在世俗界都很一般,想要購買修行界的東西,無疑是癡心妄想嘍。”小倩眨着眼睛說道。
“你怎麼看起來很困的樣子?”這時候寧採臣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疑惑問道。
“我一般都是白天睡覺,晚上出行,這兩日過的沒黑沒白的,所以一鬆懈下來,就有些睏乏。”
寧採臣拿起系在腰間的玉佩:“現在距離天明也就還有一個時辰,要不你先進去睡會吧。”
“也好
。不過到了金華之後一定要叫我啊,好久沒有來過人類大城市了,我想感受一下那種熱鬧的氣息。”小倩化作一道白光鑽進玉佩之中,聲音漸漸變得細不可聞。
從蘭若寺到金華城中,也就兩個多時辰的路程而已,在太陽初升之際,寧採臣已然御馬來到了城門之前。
沒有經歷傳說中的交納進城費,城門前的兩排衛士,對寧採臣,或者說是對一羣準備進城的人全部熟視無睹,面無表情地杵在原地。
牽馬穿過黑暗的城門洞,沒走幾步,寧採臣眼前霍然明亮,車轔轔馬蕭蕭,街上行人緊貼腰。人來人往商販忙,大聲叫賣比音高。
僅僅是清晨,金華府中的熱鬧程度比一般城鎮過年還要厲害,可見大城和小城之間的區別。不過這也從側面反應出,金華已經從戰亂中走了出來,恢復了以往的生機與活力。
“小倩,小倩,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牽馬而行,寧採臣輕拍腰間白玉。
“聽到了,聽到了,有好多年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場景了,能夠再次看到,真好。”小倩歡欣雀躍的聲音從玉佩中傳出,激動的好像一個得了糖的孩子。
寧採臣嘴角微微彎起:“你認真看一下,看看有什麼東西是自己想要的,我買給你。”
“真的嗎?”小倩的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其中滿是又驚又喜的情緒。
“當然是真的,你可曾見過我說話不算數的時候?”寧採臣溫和笑道。
“唔,我要糖葫蘆,炒年糕,糖人,麥芽糖……”小倩興奮地叫道。
寧採臣一邊按照她要求的東西採購,一邊打趣說道:“一直覺得你是那種溫柔賢惠,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沒想到一進城卻少了一個女字,變成了孩子。”
小倩莞爾笑道:“我本來就只是一個孩子啊,死的時候還不滿十八歲。更何況在幽冥地宮那種地方,也不可能表現出這樣的一面來。”
寧採臣愣了一下,深以爲然:“環境對人性格的影響確實挺大的。不過說真的,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你。因爲快樂會傳染,你的快樂能夠隨時隨地的傳遞給我。”
小倩輕笑:“環境對性格影響雖大,但是性格不可能發生太大的改變,比如內向的人不會一夕之間就變得外向,改變的都只是當時的情緒而已。
而我雖然只是一隻鬼,可是卻和天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在不同的情況下,會表現出不同的情緒。書生你既然喜歡情緒歡快點的我,首先就得讓我感受到幸福和快樂啊!”
寧採臣將買的東西都放在書箱中,輕聲道:“我會努力的讓你幸福快樂,在不遠的某一天,讓你和我一起,並肩在烈日之下走在這繁華的街道上。”
“嘿嘿,書生,這算是你的承諾嗎?”小倩笑嘻嘻地道
。
“是,這是我的承諾。”寧採臣面容堅毅認真,一字一頓地輕聲說道。
玉佩中小小空間內,小倩慢慢地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咬着嘴脣,出神地注視着他白淨的臉頰。
“怎麼了?”良久沒有等到回覆,寧採臣疑惑問道。
小倩吸了一口氣,展顏笑道:“沒什麼……書生,書生,我要那個面具。”
“哪個?”寧採臣茫然四望。
“就是那個青面獠牙。”小倩認真注視着他的臉,隨意地向面具攤上一瞥,就將目光再次轉了回來。
寧採臣付了錢,將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拿在手中:“小倩,我突然間很懷疑你的審美以及樂趣味,你要這麼難看的鬼面具做什麼?”
小倩靈眸轉動,笑呵呵地道:“你看我長的這麼漂亮,不出來還好,一出來的話豈不是會給你招惹事端?有了這個面具的話,戴上之後別人看不到我的臉,就不會給你惹麻煩了。”
寧採臣本想說她一句自戀,但是其實他心裡很清楚,小倩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他從後世而來,見慣了各種真的假的美女,卻從來沒有見過如同小倩一般清新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絕美少女。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中的仙女長什麼樣子,可是他覺得,就算是極其漂亮的仙女,估計也只能有小倩十分之一的美貌。或許只有那月宮中的嫦娥仙子,才能夠與這有史以來最豔麗的女鬼一較高下。
如此傾國美貌,不管是什麼地位,什麼身份的男人,在見到她之後肯定會生出覬覦之心。而一旦發生這種情況,就意味着寧採臣的麻煩將要到來了。
在更久遠的歷史中,因爲美女而生出的動/亂簡直不勝其數。商紂王,周幽王兩大帝國的帝王因女人而亡了國;兵神韓信,戰神呂布,也不止一次衝冠而怒爲紅顏。
“謝謝你爲我考慮這麼多。”想到歷史上因爲美女而掀起的腥風血雨,寧採臣嘆而說道。
小倩神色微微一僵,片刻後就大致猜出了他現在的心思。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燦如夏花般的微笑,她也不去解釋,而是輕聲說道:“書生,我對你的好,你要在心底記牢。因爲至今爲止我只對你這麼好,以後也不會對除了你之外的另外一個人好。”
很顯然,這話說的不夠簡約,甚至可以說是繁瑣。但是對於一個從來沒有經歷過感情的少女來說,能夠說出這麼一番淺顯直白的話來,已經不亞於後世靦腆的女孩表白了。
“小倩,你喜歡我嗎?”寧採臣靜默了一下,突然問道。
“啊!”小倩驚呼出聲,整個靈體差點沒有從玉佩中跳出來:“書生……”
寧採臣來到一間客棧前,將劣馬交給迎過來的店小二,對着玉佩傳音說道:“我在呢,在等你的回答
。”
小倩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素白的長裙,抿着嘴脣道:“書生,我不知道。”
“不知道?”寧採臣來到客棧內堂,隨意地點了一些酒食,疑惑問道。
“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心。”說出了這句話,小倩彷彿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渾身都輕鬆了許多:“書生,我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也認同我們兩個之間的情緣。可是我真的說不清對你的感覺,因爲我現在還不能分清好感與喜歡。”
寧採臣笑了笑:“一見鍾情大多是見色起意,相互瞭解,心心相印,纔是最美好的愛情。你現在分不清是好感還是喜歡,我現在也只是喜歡你的美麗,所以誰也不虧欠誰的。將來有什麼樣的結果,還要看以後的接觸。”
“那三世情緣……”小倩下意識開口。
寧採臣猶豫了片刻,輕聲說道:“在我個人的理解中。上蒼寫好了劇本,可是衆生不一定會按照這個劇本走下去。所有命運的轉折,往往都在一念之間。比如說你現在心生一念,不想再和我有任何接觸,自此遠遁而去,那我們未來可能就真的沒有再見到的機會了。
再比如,上蒼給於了一個人殘疾,如果這個人因此而消沉,他的命運就只能走向悽慘。如果這個人依舊自強不息,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所以再強大的天定因緣,也抵不過人心的變卻,別讓這種虛無縹緲的說法成爲了自己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