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衆的股價會跌,這是許多人注意到這件事後相似的判斷。
區別在於,它會跌到什麼程度。
這天晚上,江楠春、沈楠鵬、徐欣、曹國威等人天南地北的關心着芬衆的價格,隨即就看到了堪稱慘烈的表現。
作爲想要對新浪實施MBO的CEO,曹國威同樣是在辦公室關注着相關情況。
他默默的看了一個小時,看着屏幕裡堅定往下的走勢,無奈的掐了煙,給出兩個字的評價:“牛逼!”
太牛逼了!
股價跌到8.58美元,跌幅達到40%!
市值蒸發了5.7億美元,這一個小時就是39億華夏幣!
要是按照昨天的收盤價,已經接近腰斬了!
還能說什麼呢?
“過山峰……”
“過山峰……”
曹國威喃喃自語,情不自禁的又點了一支菸,陷入沉思。
事實上,在知道SEC進行公開調查之後,他第一時間看到了那份來自過山峰的詳細調研報告,又在今天開盤前閱讀了過山峰展示的調研方法和城市案例。
儘管芬衆傳媒進行了反駁,但誰說的是真的……
曹國威最早知道有這麼一回事的時候很不屑,完全不相信什麼九流機構的中傷,但現在尤其是看到過山峰羅列的鵬城各塊區域的屏幕數量……
他很難不在心裡傾向於過山峰了。
同樣的,納斯達克市場裡的走向也證明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這玩意太好驗證,明天很可能就會有媒體現場去數,到時候還怎麼反駁?
只是個例?鵬城這樣規模的城市都是個例?那又怎麼和鵬城客戶收費的?
這尼瑪的,就這麼一塊塊的數過去?
多大仇多大怨?
你還是高大上的做空機構嗎?
曹國威無奈的搖了搖頭,憑心而論,過山峰戳穿的水分實際是要打包賣給新浪的核心資產,好在……交易還沒有達成。
儘管是爲了引入穩固控制權的股東,但這樣一大筆資產存在嚴重的水分,那就相當於存在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的雷啊!
如果不是今天,如果是在新浪達成交易之後再被曝光……
作爲力主本次合作的CEO,曹國威覺得自己到時候很可能要引咎辭職了,最起碼,手底下的人得拋出去幾個才能壓住風波,但新浪本身就比較分散,到時不知道又是怎樣的風波。
曹國威再次滅了煙,罵了句:“去他馬的!”
話音剛落,桌上的手機亮起了沈楠鵬的來電。
曹國威用力捻了捻菸頭,隨即才接聽電話。
“芬衆的事太離譜了!”沈楠鵬電話一通就站在了新浪的立場,“幸好新浪和芬衆的交易沒達成,不然後面就麻煩了!”
曹國威“嗯”了一聲,苦笑道:“我們新浪的股價也跌了。”
隨即,他有些意味深長的說道:“這真是無妄之災。”
雖然是芬衆董事,但曹國威對於具體的業務完全不知情,即便按照常理的能夠接受一點水分,但也不能無視這樣的成分。
至於電話對面的沈楠鵬知不知情……
“股價這個事,芬衆那邊要回購了。”沈楠鵬有些疲憊的說道,“今天收盤前的跌幅肯定會收窄的,後續怎麼樣,其實還是要看整體的業績。”
曹國威再次重申立場:“嗯,新浪這邊沒法繼續了,等到過了現在的敏感時間再宣佈,另外,我在芬衆的董事席位也會合適的時候辭掉。”
這是他能做的極限。
同樣也是表達不滿。
“芬衆的問題現在看來確實很大,這是他們需要內部整頓的。”沈楠鵬一句話評價後就繼續說道,“但新浪還是需要繼續往前,既然這樣不行,那就直接用資金吧,新浪確實需要更穩固的股權架構纔有利於長期發展。”
曹國威不語。
沈楠鵬給了自己更有力的支持:“紅杉這邊可以提供資金,這周我們再去找方源和中信來溝通這個事,徹底結束新浪這些年的震盪。”
曹國威的心情有所緩解,知道這是略過了芬衆的事,要往前看。
他聽沈楠鵬這樣說就知道對方心裡已經有了規劃,直接問道:“我這邊管理層需要出多少?”
“新浪的大股東持股至少需要9%,按照現在的股價來算,這樣操作需要募集1.8億美元左右的資金。”沈楠鵬認真的說道,“你們管理層這邊需要30%的資金,我們三傢俬募可以作爲提供資金的LP,另外,還可以再找公司提供貸款,這樣就能實現對新浪的MBO。”
曹國威默算手中持有的股票價值。
“你們管理層先減持手裡的股票,新公司的MBO價格內部溝通,等到實施的時候,一股變多股。”沈楠鵬勸道,“新浪這些年,其實大家也都是希望能夠結束混亂狀態的。”
簡單說,管理層與三傢俬募成立新公司,新浪向新公司出售股份,私募們只提供資金,尋求資本回報,不參與經營管理。
至於之前爲什麼不這樣做,因爲芬衆的資產出售可以共贏,成本還低。
曹國威思量許久,點了頭:“那就年前再見面聊聊。”
沈楠鵬鬆了口氣,說道:“好,我們是相信新浪未來的。”
這樣的MBO需要募集更多資金,短時間裡完成不了,也需要更多的工作,但確實可以接棒芬衆的失敗。
“新浪必然會再度崛起的。”曹國威說話直白,“投入的錢都會獲得回報。”
生意就需要講回報。
兩人又聊了幾句,就在即將掛電話之際,曹國威想着沈楠鵬人脈廣,消息靈通,問道:“那個過山峰是什麼來頭?”
“不知道啊。”沈楠鵬也頗爲苦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但它這次的調研很紮實。”
只能用紮實來形容它接地氣的調研了。
曹國威有些疑惑:“真不知道?一點消息沒有?”
“我只能說,它的股權設置很專業。”沈楠鵬這樣說道,“查了,沒查出來,拐了好幾道彎,但基本確定是國內的人,就不知道是香江還是內地。”
曹國威問道:“爲什麼?股權結構有線索?”
“股權結構最終的指向是落在新加坡。”沈楠鵬沉吟道,“但如果是美國或者歐洲的機構,它們通常可以不用這麼麻煩。”
曹國威明白了。
他掛掉電話,本想再看一眼芬衆的股價,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從第二天的新聞看最終的結果。
芬衆的慘烈是逃不掉了,按照沈楠鵬的說法,大概是儘量不那麼慘。
……
1月19日,早晨六點,幾乎一夜沒睡的芬衆掌門人江楠春聽到手機鈴聲,幾乎有點麻木的點了接聽。
“喂,您好,江總,我是南方都市報的付國璋。”來電自報記者身份,“您對外界的質疑有什麼想說的?”
江楠春就一句話:“一切等公司公告,謝謝。”
他掛掉了電話,手機短時間裡也沒有再響。
可是,江楠春躺在牀上就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芬衆昨天的收盤價是8.437美元,跌了41%!
這還是經歷了盤中跌幅收窄,如果不是自己宣佈要回購股票,恐怕跌幅會毋庸置疑的超過50%。
但這只是一天的交易,算上盤前的跌幅,公司股價實質上是跌了44.5%!
一個來自SEC的消息,一份來自空頭的調研報告……
損失慘重!
江楠春有一種改名爲江楠秋的衝動,簡直是天高物燥,一把火差點灰飛煙滅!
“過山峰,過山峰!”
江楠春咬牙切齒。
片刻之後,手機再響,這次卻是來自公關總監季海榮,詢問今天如何面對媒體。
“什麼都問我,要你是幹什麼的!!”江楠春回以厲喝。
季海榮吃了掛落,只能憋在心裡,他的職位這種時候就是觸黴頭。
可是,工作還是要做……
不管是私人電話還是公司號碼,從昨天下午到今天,都是頻頻響起。
季海榮只睡了三個小時,一直在籌備如何面對媒體和公衆,然而……
當他接到消息,知道不少記者第一時間就在鵬城現場數屏幕的時候,還是心裡一顫!
過山峰公佈的鵬城屏幕分佈很詳細!
而且,這種連夜去新增都來不及!
記者們簡直就是在復現過山峰的調研……
季海榮揉着臉,只覺真相的快刀就是在一刀刀的割自己的肉、公司的肉、老闆的肉……
這把刀太快了!
也太痛了!!
……
——《尋找芬衆傳媒消失的屏幕!》
——《芬衆股價暴跌,或涉及財務造假!》
——《SEC啓動對芬衆傳媒的公開調查,知名調研機構建議賣出芬衆股票!》
早晨的天氣很好,慢跑了兩圈的俞興感到額頭微汗,停下來慢走,順手又用手機搜了搜第一例解剖目標的相關信息。
別的都還好,當他看到來自媒體的“知名機構”的定性,整個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知名嗎?
以前肯定不知的,現在不知道算不算有點小名氣。
唔,就是還不知道怎麼把名氣維持下去。
7點30分,俞興蹲在公司樓下,邊喝豆漿,邊給小英打電話。
“喂?英砸,起了嗎?”
劉琬英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迷糊的答道:“沒呢。”
“給我開門啊,我來找你了。”俞興笑道。
劉琬英瞬間清醒了一大半:“瞎扯,你知道我住哪麼?”
“不是住我左心房,就是住我右心房。”俞興笑眯眯的說道,“還能住哪?”
劉琬英評價道:“兩個心房,準備住兩個人是吧?油膩!”
俞興保證道:“我就對你油膩,好不好?”
“俞老闆這早晨的迫不及待給我打電話,一定不是爲了兒女情長。”劉琬英挑明瞭對方的目的,“是不是等不急想知道昨天的收益?”
俞興承認道:“嗯啊,就想獲得事業上的成功,然後風風光光的站在你面前。”
“可以了,可以了,今日份油膩就到這吧。”劉琬英赤腳下牀,走了兩步,“昨天是1200份PUT行權,芬衆昨天最低價是7.8美元,但我沒等到那個點,賣在了8.1美元,這1200份PUT的利潤是22.8萬美元,賬上現在是52.8萬美元。”
1200份PUT的期權金是30萬美元,利潤22.8萬美元。
俞興略微遲疑道:“如果我沒記錯,你是打算第一天行權50%?後面還有50%?”
“不錯,現在不知道芬衆明天和下週一的走勢什麼樣,這部分利潤先鎖定。”劉琬英冷靜的說道,“後續兩個交易日,如果能跌到更低的價格,那些更高的利潤都可以算到你的那份裡。”
俞興的本金是15萬美元,是他能動用的所有的錢了。
他算了算這次的本金,驚訝道:“你百曉生這邊投了天使輪,你基金裡被套了錢,你這次怎麼還能掏45萬美元?”
俞興本以爲小英這次投的錢和自己差不多,或者多一些,有個20萬美元出頭也很可觀了,換成華夏幣就是136萬。
縱然劉琬英先前在貝恩諮詢的薪資不菲,金融風暴一衝擊,她這幾年的收入也損失不小。
劉琬英笑道:“槓桿,我還加了點小小的槓桿,不過,我們這次總體還是趨於保守的,第一次做空,我昨天選擇行權的時候也緊張。”
俞興沉默一會:“下次把我的錢也槓上。”
PUT看跌期權本身就屬於加了槓桿,但是……這樣一盤點收益,再想想芬衆在股市裡蒸發的錢,確實相差巨大。
不過,想想渾水第一筆做空只拿到6000美元的利潤,心裡也平衡了,都是從少到多的積累。
“我的錢可以損失,可以搏一搏,你的這個錢還要不要爲百曉生做預備了?”劉琬英勸解道,“主要還是本金太少,希望下次能有更多吧。”
“嘖,我就是覺得,這賺的太少,有點對不住江楠春。”俞興嘆道,“我是爲他有點打抱不平。”
劉琬英說道:“那我把他的電話給你,你打過去安慰安慰。”
“劉總,咱們是年前談還是年後談呢?”俞興直接換了更重要的話題,“這是把那些人攪合的吱吱直叫,但我發現,公司融資的估值增長不弱於咱們的這個做空啊。”
“本金,本金,還是本金。”劉琬英沉吟道,“年後吧,你這個公司估值的問題……”
“估值一定要比今日資本高,但可以籤個B輪退出的渠道機制。”俞興強調道,“既然錢少,出讓的股份也少,那就按整數來算,100萬美元佔股10%,100、10、1000,好算。”
先前今日資本和紅杉的最高價是250萬美元佔30%,公司估值833萬美元。
現在是100萬美元佔股10%,公司估值1000萬美元。
資金進來的少了,估值反而高了。
劉琬英笑道:“你這腰桿子硬的代價是公司沒拿到那麼多錢,還開心嗎?”
“開心!”俞興絲毫不後悔,“有這100萬,我們B輪能融到的錢更多,另外,我看上面現在放水了,年後我們就找銀行貸款,絕對讓你的投資物超所值!”
劉琬英佯裝嚴肅:“但我還得考慮考慮。”
俞興硬氣的說道:“要麼讓我求你,要麼讓我去求徐欣,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
劉琬英成功被逗笑:“那就讓我當個成功從徐欣手裡搶到項目的三流投資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