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俞興真進行了實地調查,也就愈發對做空的嘗試有底氣。
就像劉琬英說的,基礎數據存在問題會是一個標誌。
俞興次日醒來,滿腦子還是迷人的貓。
是的,不管是最原始的統計所有屏幕數量,還是深層次的挖掘財報信息與公司操作,有效就行,黑貓白貓,能捉老鼠的就是好貓。
另外,他還發現了一個問題。
錢真的不夠花啊!
一個開曼羣島的公司需要花2.5萬美元,假設其它地區的公司花費類似,再來一個公司就是5萬美元,換成華夏幣便是35萬左右。
本身的全國調研預算是15萬,不知道能不能封住頂。
這兩項加起來就是50萬。
就這還沒算更能預防持股信息穿透的信託。
而自己現在能動用的資金是多少?
瑰愛網實際到賬的稅後資金是250.325萬,屬於自己的那份是196.5萬,這裡面有100萬屬於百曉生的啓動投資,剩下的96.5萬算是能夠自由支配的資金。
兩個公司+一場調研,直接就乾沒了一半!
這還沒有考慮其它亂七八糟的花費……
如果再花一花,能拿到做空的錢還剩多少?又能賺多少?
如此簡單一算,俞興的眉頭便皺了起來,昨天沒吃大龍蝦確實是對的,這個錢確實需要精打細算,而引入劉琬英這位合夥人的必要性就更大了。
最起碼,註冊資金的費用可以勻一勻吧。
俞興在早晨上班之前給劉琬英打了個電話,提了提自己的保密要求,最少需要兩個不同地區的公司設置。
“正常情況下,兩個也夠了。”劉琬英明顯在思考,語速比較慢,“但你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飛快思考了一會,說道:“這樣吧,我們第一層先在新加坡成立一個信託,它有更好的隱私保護和靈活性,信託文件不需要公開登記,然後再用信託在開曼成立一家公司,開曼的匿名性和稅務更有優勢,最後再看看哪裡還有適合的公司,這方面我還需要再查一查。”
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法律要求不一樣,尤其,她現在還在考慮一個因素,需要對簽訂了雙邊或多邊協議的國家進行規避。
劉琬英需要更專業的諮詢來解決這個事,但原則上也贊同更復雜的保密性。
“好,英姐,有你,我就放心了。”俞興鬆了一口氣。
劉琬英笑道:“你今天還有班上嗎?不得把你開了啊?”
俞興答道:“誰知道呢,我早晨算了算,忽然發現每個月一萬五的工資也挺好……”
劉琬英忍俊不禁,結束了通話,約定有諮詢結果之後再聊這個事。
她實質上已經有了事業上的選擇決定。
俞興收起手機,心情變得十分不錯,劉琬英進一步驗證了她的價值。
在這之前,他沒有和劉琬英談論過具體的公司架構設置,尤其沒有談論過可以增加保密效果的信託設置。
按照正常情況,自己一個學醫出身的想不到信託是正常的,也確實沒想到,而是諮詢律師得到的建議。
同理,按照劉琬英的工作背景,她能想到這個也應該正常吧。
她在自己提出要求後可以談信託,也可以不談信託,或者,她確實不知道,又也許第一時間沒想到,但她現在給出了讓人滿意的答案。
合夥人能夠彼此坦誠的溝通,這已經勝過了90%的合作關係,更何況,做空事業的性質不一樣,不能不更加謹慎。
鍾志凌與呂海穎或許也能做到,但他們欠缺這方面的能力。
劉琬英有老師那一層的關係,屬於彼此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也有相關能力和行業認知,再加上本身擁有一定的資金實力……
俞興對於公事是很認真的,貓是貓,事是事,不能混爲一談。
現在隨口的試探拿到理想的反饋,那就更能建立信任了。
俞興盤算着公司和資金的事情,依舊在打爆老闆之後如期抵達自己的工位。
他坐下之後的第一句就是對旁邊的工友感嘆:“掙錢真難啊!”
佟興建這段日子或多或少的也和這位莽夫總監有所溝通,覺得他並不是那麼跋扈,就是在堅持他自己的原則而已,所以,還是有些熟悉了。
他聽到俞興的感慨,無奈道:“興哥,你掙錢還難啊?”
“你們天天加班的很容易,我幹完三個月就得面臨新局面,需要考慮的就太多了。”俞興認真的說道,“對我個人來說,兩百萬是不少,但要是用來啓動項目,真不算多。”
佟興建好奇的問了句:“興哥,你還要做項目?要重新再拉一支婚戀的隊伍?”
俞興剛要回答,忽然看到桌上的的屏幕旁邊有幾頁折起來的A4紙。
他隨手翻開一看,表情變得頗爲古怪。
這是一封檢舉信,檢舉內容是營銷總監秦紹宏與其它公司存在利益往來,上面還附上了一些證據。
俞興顧不上再回答佟興建的問題,扭頭環視周圍,這是誰放在自己桌上的?
這就是職場嗎?
真險惡啊!
看自己懟了秦紹宏那些人,連老闆也不怕,想把自己當刀用?
這人也忒壞了!
壞到我心裡了啊。
我這就是百曉生本生啊!
我搞的項目是電子百曉生,我本人就是人肉百曉生啊……
俞興仔細審閱材料,心中不免有些遺憾,這要是再等半個月,放在網站上也是一個有點意思的話題,現在這擺到自己面前……
他琢磨片刻,也行。
等百曉生髮布之後,這段打工生涯的經歷也可以搬到網站上,算是一份小小的談資。
正當俞興思考如何開始處理的時候,副總裁魏佳蘭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
“俞總,來辦公室。”魏佳蘭沒什麼表情的說道,“如你所願了。”
過去半個多月,她和俞興再也沒有過任何一次的溝通,彷彿公司裡壓根不存在這個人,只專心推動戀愛合約這一新業務的發展。
同樣的,老闆李鬆也沒再提過,並不在意小人物的想法或者算計。
但是,團建活動太過分了!
魏佳蘭得到了一句“別讓他在公司裡礙事了”的囑咐,也就打算今天正式裁掉這位買進來的總監。
俞興一手拿着舉報材料,笑道:“魏總,要是裁員,我就不問你要N+1了,這沒滿一個月,記得多發半個月當補償金。”
他入職還沒滿一個月,不符合N+1的標準,準確說,不滿6個月被裁可以獲得半個月工資的經濟補償。
魏佳蘭老神在在的反問道:“是嗎?”
“是啊。”俞興認真的說道,“不然違法。”
魏佳蘭心裡對於俞興進入公司以來的不配合也稍有怒氣,只是覺得不需要跟他鬧,但今天這件事是希望讓老闆更順心,她微微一笑,吐出幾個字:“那你去告吧。”
俞興輕輕嘆了口氣:“真不怪我說,公司裡的管理水平有時候真的需要再提高提高。”
魏佳蘭還待說話就見俞興突然又驚又怒的站了起來,右手還高高舉起。
她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生怕這年輕人混不吝的上來給自己兩拳!
“這是誰把材料放我這的?都是哪來的?”
俞興不看魏副總,大聲的詢問在場工友:“這是什麼情況啊?”
魏佳蘭懵了,確實,這是什麼情況啊?發什麼瘋?
“全體都有!”俞興呼喚大家的注意力,雙手高舉高打,翻開舉報材料,仰頭朗誦道,“我舉報營銷總監秦紹宏與信創輝廣告存在利益往來,他弟弟擁有這家公司30%的股份!”
“去年公司投給信創輝廣告公司一共300萬,這裡的輸送是經由……”
全體都有的滿場譁然!
魏佳蘭反應過來了,伸手去搶被俞興高舉起來的舉報材料,但足以蓋帽老闆的身高差讓她無能爲力。
俞興左手格擋,右手依舊高舉,嘴上也繼續念着這份不知名但頗爲詳實的舉報材料。
利益輸送,收取回扣,剋扣團隊獎金……
主要就這三條,但估摸着是最後一條鬧出了毛病。
也或許是分贓不均。
俞興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就是把舉報材料給大家朗誦了一遍,而魏佳蘭在發現自己無法阻止這一舉動後就擺爛不語了。
“這裡面的證據和問題屬實嗎?”俞興唸完了材料,憤怒的詢問同事們,“這把咱們公司的利益置於何地!!”
魏佳蘭無語至極,這會又“咱們公司”了。
她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瑪德的啊……
“魏總,我現在把這份舉報材料轉交給你!”俞興得不到同事們的反饋,也沒指望暗處的人能這時候站出來,鄭重的說道,“公司有問題就一定要處理!大傢伙都看着你呢!你也一定要轉告李總!不能讓大傢伙心寒啊!”
魏佳蘭認真的說道:“好,公司絕對會調查清楚,嚴肅處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過壞人!”
俞興在大家的目光之下移交了舉報材料。
魏佳蘭咬着後槽牙接過舉報信。
隨即,她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向老闆彙報同僚的突發情況。
至於調查,不用調查了,有些同僚能做出來什麼還是心裡有數的。
魏佳蘭剛走幾步,忽然發現俞興跟在後面。
她轉身道:“你跟着我幹什麼?”
俞興莫名其妙的說道:“不是你讓我去辦公室聊裁員嗎?咱還有半個月賠償金沒有達成共識啊。”
魏佳蘭平淡的說道:“你先回去吧,跟你開玩笑的。”
俞興“哦”了一聲,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工位。
魏佳蘭餘光瞥見這一幕,不自覺又咬緊了後槽牙,衆目睽睽之下,不能這邊剛遞了舉報信,那邊就把“主持公道”的俞興給開了……
儘管大家應該都能理解開除俞興的理由,但最起碼,最近不能開。
魏佳蘭匆匆離去,已經能聽到後面響起的討論聲。
佟興建看着隔壁恢復安靜的年輕總監,又聽着同事們或興奮或憤怒的議論聲,就一句感慨:“興哥,我真草了啊……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我也弄不清楚了,到底你們把我弄來是幹什麼的?”俞興費解,“誰閒着沒事還能把舉報信放我這啊,直接塞老闆辦公室就是了,還怕不處理嗎?這裡面還有什麼講究嗎?”
佟興建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什麼講究,只知道俞總監真的很莽。
俞興嘆氣:“你們職場真髒嘿。”
佟興建既想嘆氣,也想笑,到底是誰髒啊?
俞興忽然假設了一種可能:“你說,李總把我買進來,會不會就是想下一盤棋,想借着我的手把那些一起走過來的功臣一一清理?”
佟興建:“……不至於吧。”
俞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了,但我眼裡揉不了沙子,我見這種事是得說兩句公道話的。”
總監在公衆場合說了公道話,或許,是這公道話真有效力,又或許,營銷總監的問題確實很嚴重。
反正,接下來兩天都再也沒見到秦紹宏的影子。
等到週五,公司非正式的確認了消息,秦紹宏已經離職,而調查顯示,他確實存在剋扣獎金的行爲,這部分將會如數發放。
“這沒把他送進去啊?”俞興在週五傍晚,一邊收拾東西準備按點下班,一邊頗有些遺憾。
“終究是老人了吧,好像退錢了。”佟興建說着消息。
“小佟啊,回頭我有個網站內測,你這個程序員幫我瞧瞧。”俞興這裡有個正事,“我也不知道你啥水平,你幫我看看,要是能找出問題或者提供建議的話,我給你獎金,這算是你接個私活。”
佟興建剛要答應,忽然遲疑道:“興哥,你不會舉報我接私活吧?”
“放心吧,我這個人雙標。”俞興安慰道,“是我發的私活,我舉報你幹嘛?神經病啊?”
佟興建覺得有理有據,又覺得這位真的不怕自我剖析啊……
下午五點鐘,俞興依舊正常下班,不與同事們共苦,但他走出去之前還打了聲招呼:“拜拜,大家週一見,如果週一我還來。”
將近一個月時間,俞興除了與佟興建有點溝通,其他同事絲毫沒有交流的意思。
可是,這次告別竟然獲得在場的一些迴應和笑聲。
“拜拜,週一見。”
“俞總又下班了~”
大家已經有點習慣這位總監奇異性的摸魚和按時上下班。
俞興真以爲自己的打工生涯應該會在這個週末終止,但他也沒太在意,依舊堅持着掃蕩鵬城的分衆屏幕數量。
然而,週末兩天都沒有來自公司的通知。
週一上午九點鐘,俞興幾乎就要遲到的抵達公司。
“哎,哎!你們過分了啊!”
“真把我這當舉報箱了嗎!”
“你們公司到底存在多少問題啊!”
“我建議成立一個工作小組!”
俞興看着電腦屏幕旁被壓着的幾封舉報信,哭笑不得的把它們舉起來,展示給在場所有同事。
他環顧了一圈,疑惑的詢問:“我到底是業務總監還是新分配了一個內審總監的職務?”
有些人本就在笑,聽到這樣的話更是忍不住了,由此帶動更多人跟着笑。
公司現場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俞興沒有讓大家失望,充分展示了舉報內容,並且,依舊按照工作慣例的轉呈爲魏佳蘭副總裁。
魏佳蘭很懵:“你……”
俞興迴應:“嗯!”
魏佳蘭無奈:“這……”
俞興同感:“唉!”
只在這天下午,俞興工位不遠處就多了一個攝像頭。
同時,魏佳蘭也代表公司管理層向同事們反思了目前存在的問題,並且,要求大家如果手裡真的存在某些證據就可以直接反應,公司絕對不會姑息。
俞興認爲自己這個內審總監的職務大抵是沒了。
週二早晨,俞興因爲被電話吵醒,與劉琬英聊了新加坡信託的設置,乾脆就早早的前往公司。
等他走進總部,敏銳的發現監控攝像頭的電源被拔掉了,而自己的工位旁邊正有一位躡手躡腳放文件的陌生同事。
七點鐘,一個普遍沒人的時間點。
俞興與這位同事都覺猝不及防。
他愣了兩秒,提醒道:“捂着臉,我認不出來的。”
同事依言捂臉,默默離開,最後還說了句:“拜託了,俞總。”
俞興不知道說什麼,坐到自己的位置,本打算計算信託的設置與第三個公司的選擇,沒想到肩上的重擔還沒結束。
他喝了杯豆漿,忍不住打電話與劉琬英進行了分享。
“服氣,真的服氣!”劉琬英只覺離奇,“我感覺我就是在職場裡呆一輩子也碰不見你這樣的事,你這個壁立千仞的ren是刀刃的‘刃’啊!”
“就是我不打算在職場混,我才能碰見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啊。”俞興也覺好笑,“這麼看,我對於公司未來上市的信心實在不大了。”
劉琬英同意這個觀點:“嗯,不光你,就連你老闆的媳婦,那位著名的投資人,她也沒投自己丈夫的公司啊。”
俞興吃驚道:“啊?真的啊?這些圈裡的夫婦怎麼都那麼奇怪啊……”
劉琬英略微茫然:“還有誰?”
“嗨,就是聽到的未經證實的小八卦,下次在百曉生上碰見的時候告訴你。”俞興想起的是一些還沒曝光的人,“就像阿里那倆。”
劉琬英“嗯”了一聲:“是挺奇怪的,大概第一屬性不一樣,俞內審,美國的內華達州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關於第三個公司的設置,她已經有了傾向。
出乎俞興的意料,不是傳統的離岸金融中心,而是美國的內華達州,那邊不要求公開披露公司的股東和董事信息,能讓實際控制人保持匿名,而且,對於年報的要求也十分低。
以及,美國反直覺的並沒有響應國際上的一些信息交換呼籲。
“那就這樣決定吧。”俞興決定尊重專業人士。
這一天,俞興繼續主持公道,公司也風平浪靜。
只是,次日的辦公室,監控變得更多,系統也更完善。
俞興終於卸下了打工生涯裡的重擔,重新成爲珍愛網的透明總監。
同事們紛紛表示欣慰和讚賞,工作環境變得更安全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