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收拾完畢,我踏着僵硬的土地去端陽院。隆冬最後釋放強勁,卻也因爲是最後的施虐略有羸弱,空氣中恍若有早春的氣息。蒼松經過這一冬的洗禮越發堅挺,翠竹亦準備下一春的嶄新。曲徑幽廊,樓臺水榭,一處處精緻的別院,時有僕人匆匆的腳步。聽得見遠處有零星的鞭炮聲響,年的味道愈重了。
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地去看望一下老王爺,知道他的準確情形,不願意和更多的人碰面,所以我去的很早。
進到端陽院,先去太夫人的上房請安,太夫人卻已經去了後堂,看來我還是不夠早。步入後堂,太夫人已經在太師椅上端坐,衛夫人也在,二太夫人緊緊地守護在老王爺身邊,丫環僕婦們一個個斂神靜息,整個房間裡那麼多人,那種緊張讓人覺得十分窒息,卻也安靜的如同曠野,連掉在地上一根繡花針的聲音也聽得見。
我一一行禮,然後坐下來。我看到老王爺依舊躺在牀上,氣息似乎不如前幾天那樣沉穩,更顯虛弱,二太夫人把憂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明白了老王爺的情形沒有好轉,反倒而是加重的趨勢,這讓我的心越發沉重,不安。
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各位夫人陸續到了,連藍夫人也到了,我這才徹底明白老王爺的情形不容樂觀。藍夫人雖然小產時間不久,本來身體不好的,卻也顧不得了,想來她在這王府時日久遠,一切情形自是有人打聽到報於她的,她的消息要靈通的多,害怕老王爺有什麼不測是以來了。尹輝的兩位夫人也先後到了,整個房間愈發顯得擁擠。
衆人一一見禮完畢,太夫人嘆道:“難爲衆位兒媳有心,老王爺若是睜開眼睛看到你們就在眼前,該有多麼高興,只是……他一時還無法睜開眼睛。衆位兒媳心意已到,就先請各自回房吧。老王爺好轉了,在派人一一告知,你們也好來看望。”
太夫人發話,我們衆人一起告辭出來。
和張夫人,還有藍夫人,以及新熟識的樑庶夫人同行,出端陽院。從李夫人身邊經過時,我十分殷勤地向她問好,雖說客氣,卻無法親近,她派人送我昂貴的禮物,那份人情我永遠記得。
執了藍夫人的手,我笑道:“藍姐姐,你雖然身體依舊有些瘦弱,不過看起來氣色好些了,一定要好好調養,爭取早日回覆如初。”我真心希望她的身體完全復原,然後再次懷孕,以慰籍她受傷的心靈。又對張夫人,樑庶夫人微笑。
張夫人接了我的話,道:“是啊,蕭妹妹說的對,藍姐姐多多調養,爭取早日再懷孕。”
藍夫人哂笑:“兩位妹打趣而已,能夠有那樣便宜的事情麼?”
“怎麼沒有,藍姐姐一定能的。”樑庶夫人答道。
藍夫人看向樑庶夫人:“妹妹的心意姐姐領了,這是……有這樣容易?很難了,這一次是上天眷顧,卻也又遭天忌。今後,我只求平安就好。”
張夫人忙勸慰:“藍姐姐怎
可說這等沒有底氣的話,機緣巧合,一定會有的,想要就能夠有。”
藍夫人淺笑:“想要就能夠有,我是想要……這王府裡想要的何止我一個?我也有了,只是留得住了麼?妹妹進府時日也不短了,希望妹妹能夠如願。”藍夫人的話並不是客套的應付,我看到張夫人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心裡不由奇怪,這張夫人……難道她不願意有?尹旭還沒有長子,若那一位夫人先產下男兒,將來母憑子貴是斷斷少不了的,我就猜想藍夫人的小產絕沒有那樣簡單,此間是不是有人暗中做了什麼的。張夫人爲什麼卻對這子嗣之事無動於衷?我真不明白。
張夫人用帕子掩了嘴哧哧輕笑:“姐姐知道我的性子,我隨意慣了,覺得我一個人自在,若是有了孩兒,諸多費心,就不自由了。”
樑庶夫人笑:“張姐姐倒是輕巧之人。”
說話間來在外邊的岔路,藍夫人道:“天氣還是十分寒冷,我不宜在外邊久留,各位妹妹若是有空就到我院子裡玩耍。”
我忙回道:“藍姐姐請回去歇息,改日一定去打攪,今日不去了。”她已經很久不外出,偶爾的一次,一定很累的,若是我們再去,會影響她休息,所以我說不去。
張夫人和樑庶夫人也道:“藍姐姐請回,我們今日就不去了。”
藍夫人告辭而去,我對張夫人和樑庶夫人說道:“兩位若是沒事,到我院子裡喝一杯茶,可好?”我的院子偏倚一隅,寬敞又幽靜,不易引人注目。
張夫人笑問樑庶夫人:“我本是閒散的人,無所謂,樑妹妹呢,若有興致,不妨去凌霄院坐坐,享受蕭妹妹的梅花茶。”
樑庶夫人隨意道:“兩位姐姐有興致,就隨兩位姐姐好了。”
我們三個到了我的院子,素凌和翠屏迎了出來,高興地接我們回去。我偷眼看到張夫人的眉頭皺了一下,心裡明白她是看到我院子裡比昔日冷清許多。也是啊,這院子裡的僕人比往日少了正好一半,那有不冷清的道理?樑庶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想來她那裡和我是一樣的,是以她不覺得奇怪,或者也許是府城較深,心有疑慮也不外露吧。
我招呼她們兩個坐下,吩咐素凌和翠屏準備一些細緻的點心來,我們也好邊吃邊聊。
樑庶夫人有些歉意:“這不是煩勞蕭姐姐了麼?”
我嫣然一笑:“哪裡,一個人亦是煩悶,有張姐姐和你與我一同說話,令人愉悅。”溫暖的爐火上架着銅壺,裡面的雪水已經開始有了熱氣,蒸騰起來的白霧四散開去,氤氳着香暖的溫馨。
張夫人笑道:“蕭妹妹看上去,不知道的人或許以爲是冷漠了,然而對我們一直都是熱情的,樑妹妹亦不用客氣,我們就安心等待她的梅花香茶吧。”
“這樣纔好,有你們,我才覺得溫暖。”我笑着,起身親自把糖蜜醃製的梅花芳瓣放在茶盞中,等候雪水煮沸後衝入。
張夫
人看我做這些,輕聲嘆道:“若是有藍姐姐在,說不定又有很多典故出來。”
樑庶夫人說道:“藍姐姐的身體看起來好多了,用不了多久也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品茶聊天了。”
張夫人又嘆道:“是啊,希望她趕快徹底好起來,只是可惜……”
“是啊,好好的突然流產,真讓人難過,這事……也十分蹊蹺。”樑庶夫人眉宇間有淡淡的沉思。
“太多事情是我們料想不到的,誰知道又是什麼原因,藍夫人對人一直都不錯的,真的可惜……”張夫人的語氣中有明顯的遺憾。
聽張夫人說道可惜兩個字,我突然想起她最初流產時我去看她,問起她流產時的情景,後來是我把紅蓮叫到我的院子裡細緻追問過的,紅蓮言說是她爲藍夫人煎的補藥,那藥品並沒有錯,只是在煎藥中她離開一下,是青蓮幫忙的。一直以來,我就覺得若是中間有人動手就是青蓮,只是沒有真憑實據豈能隨便冤枉人?那時我知道這件事情亦是張夫人告訴於我,我們兩個也議論過的,只是感覺到有人從中做了手腳,卻無法知道是誰,如今又是舊事重提,我依舊問道:“藍姐姐院子裡服侍的丫環都是可靠的麼?”
聽我這樣說,樑庶夫人用詫異的目光看我:“蕭姐姐,你也認爲這其中有什麼麼?”她沒有直接問我是什麼意思,而是用這般語氣問我,可見她真是聰明之人,我的話既然出脣,改變也就顯得虛僞。
我認真回答:“藍姐姐的身體一向沒有什麼特殊的情形,如何一下子就流產,樑妹妹不也覺得蹊蹺麼?若是其中有什麼,不通過她身邊服侍的人是無法行事的。”
樑庶夫人連連點頭:“我也是這般認爲,只是不敢說出來而已。今日兩位姐姐也不是外人,我纔敢直說的,我也認爲藍姐姐的小產沒有那樣單純。這王府裡衆多女子,王爺還沒有子嗣……大家難道都沒有心思去爭奪麼?”
張夫人若有所思:“她身邊的人……紅蓮是她自己帶過來的,剩下白蓮,玉蓮和青蓮……好像那一陣子白蓮因爲家中有事告假回家,她身邊貼身的就只有紅蓮,玉蓮和青蓮了,據藍夫人說她們對她都忠心耿耿的,不會害她,那樣的話又會是什麼人?”
我嘆口氣:“是啊,人多的去了,誰又知道誰是什麼人,也不見得就是貼近的人才有機會下手,旁人就毫無干系。”我想起了我這裡的雪梅,她是給老王爺送湯的,也是因爲她給老王爺送湯才被人以爲是害人兇手,以至於送命,所以我不敢隨便地懷疑了。
我又把目光看向樑庶夫人,她雖然是庶夫人的位置,然而她是跟隨衛夫人進府的,她比張夫人來到王府的時間要久遠的多,若說對王府的瞭解,她比張夫人要了解的多。
樑庶夫人看到我的目光,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對我點點頭:“蕭姐姐說的對,此事錯綜複雜,雖然接近的人更有機會,然而旁人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