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一點,裴思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興奮。
天國的女主,雖然是一國之主,但因爲是女人,在裴思慶的一生之中,還未曾見過不可征服的女人,尤其是在一個只有極少男人的地方,他,一個壯健之極的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地位,可想而知。
裴思慶當然也可以料得到,這個女多難少的國度,不可能是什麼大國,多中只是一個城堡,仗着沙漠作屏障,纔沒有被別的部落征服,甚至,它的存在,只怕都不是很爲人知。
但是一個國度畢竟是一個國度,如果由他來當一國之主,那也當然和女主當國,大不相同,說不定以一國之主的身分,回到長安,連大唐天子,都要以禮相待。
(翻譯草書到這裡,出現了“大唐天子”一詞,可知故事發生在唐朝。但是在哪一年,卻不知道了。)
裴思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興奮,那侏儒十分善於鑑貌辨色,裴思慶雖然全身不能動,可是眼神和神情,都表示了他的興奮,侏儒點了點頭:“是的,裴大爺,你將成爲女主的丈夫。”
裴思慶當然不會表示反對,因爲他十分樂意在九死一生之後,又有這樣的奇遇,那和一步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令他感到自己,幸運之極,一定是一生之中,或是上一輩子,做了許多好事,所以纔會有這樣的結果。
他自然而然,笑了一下,那侏儒也湊興道:“恭喜裴大爺了,不過,還有幾件事,一定要做。”
裴思慶心情好,所以他的回答十分輕鬆:“我現在一動也不能動,可以做什麼事?”
侏儒道:“不必你做,只要你說就可以了……”
裴思慶有點不明白,就在這時,有一行八個穿著白袍,又用白布包着臉面的人走了進來。雖然看不清臉面,但是從體態來看,這八個都是女人。
這一行八個人的右手,都拿着一卷羊皮,左手則是一隻方形的盒子,一直來到了玉槽之旁,才盤腿坐了下來,攤開了羊皮,打開盒子。
裴思慶在她們才一進來之時。由於他是赤身露體躺在玉槽之中的,雖然槽中的水顏色相當深,他仍然不免大是尷尬,直到八個女人坐了下來,他才鬆了一口氣——玉槽相當高,人坐在地上,就看不到他了。
他斜眼看去,看到盒子打開之後,盒子的一半,全是硃砂泥,另一半,是幾枝樣子很特別的筆。
裴思慶不知道她們要幹什麼,那爲首的一個女人開了口,聲音高而尖厲,有一種無比的威嚴,聽了之後,像裴思慶這樣的大豪,也不免心中打了一個突。
那女人道:“女主請你先說你那柄匕首的來歷。”
裴思慶怔了一怔,沒有立刻回答。
那女人又提高了聲音,以致聽來令人更不舒服:“天國的規矩之一,是絕對不能說謊!”
裴思慶先是一呆,隨即,他真想哈哈大笑——絕對不能說謊!這樣的規矩,聽來十分權威,可是實際上,一點用處也沒有,說了謊,上哪裡求證去。而且,要人不說謊,也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事。
不過,裴思慶當然沒有笑出聲來,反倒現出了十分誠懇的神情。
那女人說的漢語,十分生硬,可是居然也帶有長安的口音。這時,侏儒在一旁說了一句:“這裡會說漢語的人,都是我教的。裴大爺,我勸你守天國的規矩,真的,還是不要說謊的好。”
裴思慶皺了皺眉,表示了他的不耐煩,侏儒不再說什麼,裴思慶這才道:“是一個……女人給的。”
那女人“哼”地一聲:“這算是什麼?要詳詳細細地說,一點一滴都不能漏。”
裴思慶十分惱怒,想要責斥對方。可是一來,他那時一動也不能動,人家要是一翻臉,他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二則,有可能成爲一國之主的誘惑力十分強——雖然實際上他只是會成爲“一國之主的丈夫”,可是他幾乎連想都不必再想,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國之主。
三則,他得到匕首的經過,在他的回憶之中,常常出現,是他感到十分自豪的一項經歷,所以他也樂於向別人說出來。
有了這三個原因,所以雖然那女人的語氣,不是十分恭敬,他還是詳詳細細把經過說了出來。
從他一開始說,那八個女人之中,就有一個動筆,飛快地用筆蘸着硃砂,在羊皮上寫着字。裴思慶側眼看去,那些字彎彎曲曲,他一個也不認得。
一個女人寫滿了一張羊皮,就由另外一個接上去寫。雖然他不認識字,可是也可以知道那些女人是在記錄他所講的經過。
裴思慶不知道自己說了多久,估計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時間——真如那位侏儒所說,完全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去的,他一直浸在玉槽的綠水之中,涼浸浸地,十分舒服,每隔一些時候,侏儒就喂他喝上幾口那種花香撲鼻的酒水,他也不覺得飢餓。
他真的說得十分詳細,而在敘述開始之後不久,有一個相當怪的現象,頭幾次,他還以爲是偶然的,可是次數多了,卻令得他心頭髮怵,在講述的時候,再也不敢有任何保留。
那怪現象是,每當他說到有不想說的地方,想略過去不說的時候,那八個女人必然會有不尋常的行動——最通常的是在記錄的那個女人,會忽然停筆不書寫,其餘的人就都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他。
那些女人雖然都蒙着臉,可是目光卻十分銳厲,叫人不敢逼視。
而且,裴思慶是赤身露體仰躺着的,而且,一動也不能動,在這樣的情形下,長安大豪的威勢,蕩然無存,不得不把想略過去的經過,也講了出來。
到後來,他簡直十分吃驚,並不懂得何以那八個女人會知道他的敘述在哪裡有不盡不實之處!
裴思慶開始敘述的第一句話還是那一句:“這柄匕首是一個女人給我的,這個女人的名字很怪,叫金月亮,我不知道她是哪裡人,當然不是中土人士,她有蜂蜜色的頭髮,個子和我一樣高,一站起來,一雙腿,就比中土女子整個人還高,眼大鼻高,全身有一種撲鼻的香氣,是我一生中僅見的美女。”
他用這樣的開始,來敘述他的那段經歷,自然是這個女人給他的印象深刻之極的緣故。
事實的確是。
那是裴思慶第一次率領駝隊西行,第一次,總是十分新鮮刺激的事,裴思慶心思縝密,準備十分充分,嚮導都是最有經驗的——包括最後那個死在沙漠中的老向導在內,由此也可以知道,在很多情形之下,經驗實在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一路西行,都平安無事,沙漠中常有強盜出沒,各族的強盜都有,所以裴思慶的駝隊中,有十來個武功很高的高手在內。
西行第十七天,進入了沙漠之後不久,果然遇上了一隊由一個匈奴人帶頭的強盜,那匈奴大盜滿身金光,用一柄彎刀,看來兇悍之極,騎一匹無鞍駱駝,旋風一樣,捲進了駱駝隊之中,手中彎刀起處,一下子砍斷了七個駱駝架子,駝背上寶貴的貨物,全跌在沙漠上,他的手下隨即策騎狂刮一樣趕到,一手揮刀,一手拿着撓竿——一頭有鐵鉤的長竿,向跌落的貨物邊鉤去,駱駝不停蹄,一鉤中,就在沙上拖出去,轉眼不見,就算駱駝隊僱有保鏢,也鮮有不失貨的,因爲他們的行動太快。
這隊由匈奴大盜帶隊的強盜,號稱“旋風”,他們不是搶了一次貨就算,一次得手之後,轉頭又旋風一樣捲了回來,神出鬼沒,可以在兩個時辰之內,把一個有七八十匹駱駝的駝隊,搶個精光,防不勝防。
裴思慶在出發時,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幫盜匪在.所以他爲自己準備了一匹腳程極快,千中挑一的快駱駝。匈奴大盜才一出現,一掠而過,裴思慶並不發動——也實在來不及發動。
等到七八個駝架子上的貨物包,滾跌到了沙上,裴思慶才一聲長嘯,向匈奴大盜追去,那時,匈奴大盜策騎的駱駝,已在八十米之外,駱駝撒開四蹄,捲起的黃塵滾滾,就若是一條黃龍在貼地滾動一樣。
可是裴思慶確是追了上去,他用力催策着駱駝,一面大聲酣呼。
他一開始行動,駱駝隊已立即應變,圍成了一圈,不讓匈奴大盜的手下接近,那十幾個武林高手,也各自執了兵刃,守在最後面,十幾件不同的兵刃,在陽光之下,閃起一片精光,氣勢已是懾人。
盜隊也有將近二十人,旋風也似捲到,一見到這樣的陣仗,已經呆了一呆。已令得他們勒住了扭繩的原因卻是他們看到了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景象:有兩匹疾奔的駱駝,在沙漠上帶起兩股黃沙,滾滾向前!
在前面的那一匹駱駝,是他們的首領,盜夥自然知道,可是還有一匹的策騎者是甚麼人呢?什麼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在沙漠上追逐旋風大盜?
盜隊一勒住了駱駝,已沒有了衝刺的銳氣,而就在他們驚疑不定的時候,那十幾個武林高手。已經發一聲喊,直衝了上去,盜隊倉惶應戰,一上來就吃了虧,還有幾個受了傷的,鮮血噴出,碧血黃沙,銳氣一失,敗象已成,哪裡還顯得搶東西,從原路疾退了開去,那些武林高手也沒有再追。
盜隊退出了一里多,就不再移動,沙漠上極目千里,沒有遮隔,多遠的情形都看得見。駝隊看到盜夥停了下來之後,和駝隊有的人一樣也都在看看越馳越遠的匈奴大盜和裴思慶。
裴思慶一直“咬”在匈奴大盜的後面,相距漸漸接近,在馳出了五六裡之後,距離已只有十來丈了!
裴思慶大聲呼喝,匈奴大盜連連回頭——他一回頭,就沒有法子再向前奔馳了,因爲他看到自己的盜夥,和駝隊的人,都在看看他們。
作爲一個大盜,若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只是一味奔馳,那以後怎麼再做盜夥的首領?
所以,匈奴大盜往斜奔了開去,一看這種情形,裴思慶也放慢了勢子,匈奴大盜在沙漠上,迅疾無比地兜了一個圈子,迎面向裴思慶撲了過來。
裴思慶一抖繮繩,也迎了上去,匈奴大盜舉的是一柄晶光閃閃的彎刀,裴思慶用的是一柄彎背薄刃的鬼頭刀,刀身精藍一片,又重又利。
兩匹駱駝迅速地迎面相遇,等到兩匹駱駝各自一揚脖子,無可避免地要撞上去的時候,匈奴大盜和裴思慶的刀,已經鏗然相交。
匈奴大盜在一刀砍出之後,是不是還有什麼殺着,就不知道了,因爲裴思慶的動作,實在太快,刀才一交鋒,裴思慶的身子,已從駱駝的身上,翻了下來,身在半空,第二刀已經反手砍出。
匈奴大盜可能連刀的來勢都沒有看清楚,鬼頭刀已經砍中了他的背部——裴思慶反手砍出那一刀時,是背向着匈奴大盜的,在感覺上,他知道自己已經得手了,他身子繼續前翻,落地之後,着地一滾,一躍而起。
當他站定之後,他不禁呆了一呆,原來就在那一-間,被他一刀砍中了的匈奴大盜,整個人伏在駱駝上,雙臂緊抱住駱駝的脖子,已在十多丈開外。
看來,匈奴大盜是在一中刀之後,立時身子伏向前,抱住了駱駝的脖子,那匹駱駝立時向前飛奔,負着匈奴大盜逃走。
陽光奪目,裴思慶一時之間,也未曾看得清匈奴大盜傷得怎麼樣——肯定是受了傷,但如果給他負傷逃走,大是可惜,若能爲沙漠上的商旅,除此一害,那是名揚西疆的大壯舉。
所以裴思慶就身子彈起,又落在駱駝背上,刀身一側,拍在駱駝身上,駱駝向前奔出,黃沙滾滾,追着匈奴大盜,一直追了下去。
這一追逐,更是快疾,盜夥明明白白看到首領受了傷,發一聲喊,往來路退了開去看來並沒有什麼義氣,不再顧他們的首領了。
盜匪的行爲,都有一定的規律:當他們處於強勢的時候,兇悍萬分,而當他們處於劣勢的時候,就一定抱頭鼠竄,橫行沙漠的匈奴大盜受創,已使得盜夥氣怯,自然溜之大吉。
裴思慶是第一次涉足沙漠,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不知道沙漠之上充滿了死亡陷阱,所以他纔會毫不考慮地直追下去。
後來,當他對沙漠熟悉了,回想起他那次的勇敢行徑,仍然不免會感到一股寒意。
向前看去,匈奴大盜在駱駝上不動,也沒有策騎,自然被裴思慶漸漸追了上去,這時,前面陡然生出了一座峭壁,像是一座屏風一樣,擋住了去路,向兩面看去,都看不到那座山崖的盡頭,而前面的駱駝,還在向前飛馳,直到裴思慶看到,匈奴大盜竟然連人帶騎,從一道要到近處才能看到的山縫之中,擠了進去。
裴思慶趕到了山縫之前,勒住了駱駝,那山縫只有幾尺寬,僅可供一匹駱駝進去,隱蔽之極,而且山縫進去不幾丈,就轉了彎,並看不到山縫裡面的情形。
裴思慶不禁大是躊躇,這山縫如此隱蔽,看來是匈奴大盜的秘密巢穴,連別的盜夥都未必知道,自己是不是追進去?裡面有沒有埋伏?
他想起了“窮寇莫追”這句話,決定不追進山縫去,他勒着繮繩,在山縫外停了片刻,只覺得這道山縫,越看越是神秘,像是裡面隨時可以有千軍萬馬殺出來一樣,所以他不敢久留,回頭馳回駝隊去。
(裴思慶的這一段遭遇,自然是他浸在自玉浴缸中的時候,向那個侏儒和那八個白衣女人講出來的。)
(那八個女人在聽裴思慶釵述的時候,極少發問,只顧記錄。但是當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有一個白衣女人問:“這座峭壁的正確位置,你記得嗎?”)
(裴思慶記得,他把那座峭壁的所在地說了,白衣女人沒有再問下去。)
裴思慶在到達駝隊遇盜處之前,已有幾個人迎了上來,裴思慶和他們相遇,說了情形,各人也都不贊成他進去,反正這一戰,已大是佔了上風,匈奴大盜的傷勢不論是輕是重,都不敢再來生事了。
當天晚上,他們在沙漠中紮營,裴思慶的營帳,自然極盡奢華之能事,甚至有舒適的竹榻,可以供他躺臥,騎了一天的駱駝,鐵打的漢子也會感到疲倦,裴思慶喝了一些酒,感到最大的憾事,是沒有女人在身邊,那使他有點浮躁不安,又大大喝了一口酒。
然後,當他準備閉上眼睛的時候,他陡然呆住了。
營幕掀開,一個女人低頭走了進來,他先看到的是一頭蜂蜜一樣、閃閃生光鬈曲的長髮。
裴思慶在長安,見過不少來自西方的胡姬,知道西方女子的頭髮,什麼顏色都有,甚至有火紅色的。那一頭美麗的頭髮,並不能使他震驚,令他吃驚的是,他正渴望有一個女人,卻真的有一個女人,進了他的營幕,那使他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實。
所以,他只是盯着那女人看,一點也不出聲。
那女人低着頭進來,一進來之後,就直起了身子,身量極高重——至少裴思慶一生之中,就沒有見過那麼高的女人,長安四大院中,也常有來自西方的妓女,也有個子很高的,可是也不如眼前這一個。
這女人的年紀看來很輕,眼大鼻高,她一進來,屏幕之中,就捲進來了一股撲鼻香氣。
她的衣着,也十分奇特,其實不能算是衣服,只是一幅布,包着她的身體,一雙頎長的大腿,幾乎一大半裸露在外。
裴思慶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又大大喝了一口酒,卻見那女人來到了竹榻之前,跪了下來,大眼睛閃動,望定了裴思慶。
裴思慶只覺得在她的目光的逼視之下,整個人像是跌進了火爐一樣,“轟”地一聲響,起自腦際,蔓延全身,哪裡還理會得這女人是人是妖,是精是怪,一欠身,就拉着那女人,一起滾跌在竹榻之上,壓得那張湘妃竹榻,支格直響。
然而也就在那一-間,裴思慶卻又一下子像是跌進了冰窖之中,遍體生寒。
那女人也被他擁在懷中,壓在身下,裴思慶已可以感到她的身體是那麼柔軟而充滿彈性,必然可以帶來極大的歡樂。
可是這一切,卻都敵不過眼前那一柄精光閃耀的匕首所帶來的恐懼。
裴思慶甚至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手的,只是精光一閃,匕首的尖端,已經抵在他的眉心之上。雖然在這樣近的距離,很難看得清楚這柄匕首的真面目,但是他對兵刃有豐富的經驗,發自匕首鋒刃上的寒意和殺氣,使他絕對肯定,握着匕首的人,不必用什麼力道,就可以把那柄匕首,整個插進他的腦袋之中。
營幕之中其實不是很光亮,可是匕首的閃光映着那女人的臉,甚至可以看到她額上的汗毛,她的眼珠反映着匕首上的寒光,看來怪異之極。裴思慶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張口叫,因爲那女人已完全了上風,他變成了待宰的羔羊。他也可以肯定的是,那女人在盯着他看,用她那一雙閃閃生光的眼睛,盯着他看,甚至根本不眨眼:
裴思慶面對着死亡,可是他畢竟是武林大豪,還是十分鎮定,雖然遍體生寒,可是並沒有驚恐的神情,他反盯着那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都沒有動,匕首尖仍然抵在裴思慶的眉心,然後,忽然之間。情形有了變化,那女人閉上了眼睛。
由於那女人的眼睛,在匕首精光的反映之下,看來是如此之明亮,所以當她一閉上眼睛之後,裴思慶只覺得眼前一黑。在那一-間,裴思慶心中暗叫了一聲:“完了。”
他認爲她一定會動手殺人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暖暖的、芳香的氣,噴向他的臉上。
他看到那女人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手向外一垂,手中的匕首,落到了地上。
裴思慶死裡逃生,心中的興奮,當真是難以形容,他卻不先去搶那柄匕首,反倒吸了一口氣,狠狠地去吻那女人的口脣。
接下來發生的事,裴思慶清楚地記得,可是回想起來,卻又騰雲駕霧一樣,他喝了許多酒,那女人也喝了許多酒,她喝烈酒像是倒水一樣。她會講漢語,告訴他,她的名字是金月亮,是匈奴大盜的女人。他殺了匈奴大盜,她要報仇,可是下不了手,於是只好投降,反倒變成了他的女人。不過,她屬於沙漠,不能跟他到中土去。那柄匕首是匈奴大盜在一次行劫之中搶來的,據說是波斯王所用的東西,裴思慶愛不釋手,自然也就爲他所有了。
這是一個夢幻一樣的奇遇,那個叫金月亮的女人,在這次旅程中,每天晚上,出現在裴思慶的營帳之中,早上就離去,沒有人知道這件事,裴思慶好幾次問她:“白天你到哪裡去了?”
金月亮的回答是:“我屬於沙漠,要在沙漠中跟隨你們的駝隊而不被發覺,太容易了!”
裴思慶試過,白天在行裎中,一直遊目四顧,沙漠中萬里平疇,其實根本無可躲藏之處,可是就是看不到金月亮在什麼地方。
而每當晚上,營帳立起之後不久,她就會像幽靈一樣,避過各人的眼睛,掀帳而入。
一直到出沙漠的前一天,她才向裴思慶告別,等到裴思慶滿載而歸,回程之上,才進入沙漠的第一夜,金月亮又掀帳而入!
所以,這一次的西行,對裴思慶來說,簡直如同進入了仙境一樣。
在回程要走出沙漠的前一天,金月亮又要離去,裴思慶用盡了口舌,要她共往長安,可是金月亮只是不答應。
等到天快亮,金月亮出了營帳又回來,告訴了裴思慶一番話:“這柄匕首,擄說是波斯王的東西——是真神賜給波斯王的,真神賜與的時候,曾說這匕首代表了真神的力量,威力無窮。可是波斯王卻在得了匕首之後不久,被羅馬人打得大敗。”
(我們譯讀羊皮上的記載到這一部分時,白素忽然問:羅馬人大敗波斯,這是哪一年發生的事?)
(我的回答是:“羅馬人和波斯人一直在打仗,輸輸贏贏,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溫寶裕手腳快,在書架上取下了一本歷史記年的書來,翻了一翻,道:“波斯被大食人所滅,是在公元六四一年,嗯,公元六二七年,就是大唐貞觀元年,羅馬曾大破波斯。”)
(白素深深嘆了一口氣:“大抵就在那些年間的事,唉,其實也不算太久,不到一千四百年!”)
(一千四百年,真的不是很長的時間,可是已經從唐朝到如今,不知經歷了多少興衰了!)
金月亮在離去之前,繼續向裴思慶講那柄匕首:“波斯王認爲真神不會騙他,匕首上一定有着強大的力量,只是他不懂得發揮而已,所以他召集了許多智者,一起來研究,可是一點也研究不出,波斯王這纔派特使,把匕首送到中土來,看看中土是不是有甚麼聰明才智之士,可以參透真神的旨意。可是匕首沒能到中土,就落入了匈奴大盜的手中。”
金月亮臨別依依:“這匕首一定是寶物,所以最好別輕易給人看到。”
裴思慶萬般無奈,看着金月亮離去,那柄匕首自然成了他最寶愛的對象,誰也不讓看,連柔娘都沒有看到過。
裴思慶在第二年,急急籌備第二次西行,可是進入沙漠之後,金月亮卻並沒有再出現。裴思慶自然失望之極——金月亮成了他記憶中最美麗的部分。
當裴思慶講完了他得到那柄匕首的經過之後,又發生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裴思慶把這件事,記得十分詳細。
在羊皮上的草書,裴思慶在他和金月亮之間的纏綿上,如了許多批註,可是這些批註,大都“兒童不宜”,所以全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