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九並不算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有事沒事的他也能扯點鬼神論的東西,可是你想聽他的嘴裡邊說出來這個世界上有神還有鬼,那怕是比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心事還難。
可是,當看到那個長髮及肩、枯瘦如柴的少年,一邊躺在牀上用那又幹又澀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一邊嘴裡邊喃喃有語的時候,葉初九禁不住就想起了一個詞“鬼上身”!
“石磊,你至於嘛,你就被他嚇得神神叨叨的?”華子期瞥了少年一眼後,便是不屑一顧地看着石磊叫了起來。
石磊白了華子期一眼,神情凝重地走到了少年身旁,深吸了一口氣後,他這才慢慢將手捂到了少年的眼睛上。
“你幹什麼!”
“嗡……”
當那個粗厚的如同一個野人般的聲音從那少年的嘴裡邊發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頭皮都是不覺一麻。
華子墨不自覺地抱住了葉初九的胳膊,而華子期更是誇張地跳出了門外。
石磊使勁嚥了口唾沫說道:“你們繼續聽。”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在接下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裡,被捂住眼睛的少年就一直在那裡唸誦着各種各樣的經書。
《心經》《金剛經》《無量壽經》《圓覺經》等等等,各種各樣葉初九並不知道名字的經書均是被他念誦了出來。
之所以說他是在念不是在背,完全是因爲他說話時候的氣息和節奏,那根本就不是一個背書的人應有的節奏,而是一個正在拿着書唸誦的人才有的聲音。
三個多小時,一秒沒有停歇,一氣沒有住閒,就一直沒麼念着。而葉初九等人,則是就那麼聽着。
如果不是褲兜裡邊何保國電話的響起,估計葉初九他們還會繼續愣下去。
“快別讓他念了,別累壞了。”葉初九緊張地說道。
“那我……把手拿了啊!”石磊神經兮兮地說了一聲後,便是一臉忐忑地做了個深呼吸。
“唰!”在將手從少年的臉上移開時,石磊第一時間就竄回到了衆人身邊。
唸誦的聲音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令羣人不由眼珠瞪圓、下巴掉地的景像。
只見雙目微閉的少年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掀開了身上的背子,平靜的翻身下牀,動作嫺熟地抽出了牀單,斜裹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後便是直接就地盤腿而會,左手掌心對着肚臍,右手掌心向上的平攤在了膝蓋上。
“他要幹嘛?”葉初九一臉茫然地問道。
“噓!”石磊緊張地捂住了葉初九的嘴。
還沒等對他的動作做出反應呢,那個少年從石磊離開後就一直微閉的雙眼突然就睜開了。
他的眼睛不再是又幹又澀,也不再是又紅又腫,而是如同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一般,充滿了寧靜,也充滿了危險,更充滿了神秘。
“爲什麼?”少年用那與之年紀不副的厚重聲音看着葉初九問道。
“完了……”石磊面部肌肉直犯抽抽地往後退了兩步。
葉初九不
解地瞥了石磊一眼後,便是一臉茫然地看着少年問道:“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要殺人!”少年聲音生硬地問道。
葉初九眉頭不由就是一緊,連忙扭頭看向了石磊,做着口型問道:“這孩子是什麼情況?”
“趕緊回答問題!”石磊緊張地朝着葉初九做了個口型。
葉初九轉臉看向了少年,平靜地說道:“他們該殺。”
“爲什麼?”少年繼續問道。
“什麼爲什麼?”葉初九依舊是一臉的茫然。
“爲什麼他們該殺。”少年平聲說道。
“因爲他們做了錯事。”葉初九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少年怕是把自己幻想成某爲佛學大家了,他索性直接盤腿坐到了少年的對面,準備跟他好好掰扯掰扯這裡邊的道道,看看能不能把這個自己把自己關起來的少年的枷鎖給解開。
“他們做了什麼錯事。”少年面無表情地說道。
葉初九不假思索地說道:“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啪!”
葉初九隻覺自己的臉被人打了一個耳光,火辣辣的生痛。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那少年的手動過,他禁不住扭頭看向了華子墨他們,指了指自己的臉,想要問問剛剛這少年是不是打自己了。
華氏兄妹同時搖了搖頭,而石磊則是一臉緊張地指了指自己的臉,然後又豎起了四根手指。
“他打了你四次?”葉初九驚訝地問道。
“四十次……”石磊欲哭無淚地做了個口型。
“我次奧……”
“啪!”
心裡邊還沒來的急吃驚,左臉又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生疼。
“他們做了什麼錯事。”少年依舊是那副語氣和態度問道。
葉初九這次屏住了呼吸,打起了精神,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少年的雙手,一字一字地說道:“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啪!”
當耳光聲再次響起,當面頰再一次感到火辣辣生疼的時候,葉初九徹底呆了。
他一直在注視着少年的雙手,根本就不曾見他動過,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們做了什麼錯事。”少年再次問道。
“我還就不信邪了!”葉初九憤憤地暗叫一聲後,便是稍稍往後挪了挪身子,繼續一字一字地說道:“吃喝嫖賭抽……”
“啪!”
這次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耳光聲就在他的臉上響了起來。
這莫名其妙的耳光聲已經夠讓葉初九吃驚的了,可是,那個少年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卻是直接就將葉初九嚇了一跳。
開始的時候,兩人幾乎是對面而坐。
葉初九剛剛爲了以防萬一,刻意往後挪了一段少年不可能打到的距離。可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再次回到了剛剛的距離上。
葉初九甚至都不敢確定,是自己剛剛根本就沒有動,還是說少年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往前動了。
“他們做了什麼錯事。”
少年生硬的聲音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冷汗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就沿着葉初九的額頭流了下來。
葉初九使勁皺了皺眉頭,沉
聲說道:“忘了。”
葉初九的確忘了,他真忘了自己爲什麼要去殺人了,他甚至都已經不記得自己殺過神來。以前那些歷歷在目的畫面,在這一刻卻是徹底在大腦裡邊消失,令他費盡心思都沒有辦法想起來。
“爲了救我!”華子墨不假思索地叫了起來。
“對,爲了救她殺的人!”葉初九恍然大悟地叫道。
“啪!”又是一記脆亮的耳光。
這種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出手的感覺,就如同小時候跟楊孽玩打手背的遊戲時的感覺一樣,不服氣,但是又無可奈何。
“小子,你再跟我裝神弄鬼的,小心我抽你啊!”葉初九故意擺出了一副猙獰地嘴臉瞪着少年叫了起來。
少年那張冷漠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令葉初九感到頭皮發麻的莊重,只見那少年慢慢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葉初九警惕的想要躲一下,可是沒想到根本就沒有躲到,少年的手依舊是到了他的頭頂上。
“舍衛城中有一長者。名黎耆彌。有子七人。成年以後。陸續娶室。第七幼子娶得新婦。名毗舍離。非常賢慧。博聞廣見。善謀能斷。黎耆彌在諸子中衆婦中多方考察……”
少年花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講了一番葉初九註定不可能聽得懂的話。
“賢愚經中的共業公案?”想出了少年所說話語出處的華子墨禁不住就失聲叫了起來。
少年那張莊重冷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這位姐姐說的沒錯,就是賢愚經中那‘三十二人合殺一牛,每人得殺一牛罪業’的共業公案。”
“我次奧,你個小王八蛋一直在裝神弄鬼?”葉初九見這少年竟然能正常說話,不由就有些惱了,跳起來指着少年的額頭就叫了起來。
“你說什麼!”粗厚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與剛纔比起來更加厚重與猙獰。
葉初九一臉茫然地看着少年,他肯定一定以及確定剛剛那少年的嘴並沒有動過。
“坐下!”嚴厲的聲音突得響起,葉初九不由自主地按照那威嚴無比的聲音說的坐了下去。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葉初九說道:“你救了我母親,我本應謝你。但是,她今生已經還清了往世的業,該是去來世享受善緣的時候了。而你,卻是在靠揮霍往世結下的善緣來造就今世的業,來世九生定會歷經今世你給他人所帶來的痛苦。放下屠刀雖然不能立地成佛,但是能助你一心向佛。爲了讓你九世來生不必承受今世之業,皈依我佛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是自閉症,你是看佛經看傻了。你媽都已經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跟我拽文!我要是你媽,貪上你這樣的兒子,早把你掐死了!你自己看看,你媽爲了你吃了多少苦!你自己看看有多少人在默默幫助着你媽!”
葉初九憤憤地將口袋裡邊的借據砸到了少年眼前。
少年連看都沒看借據一眼,就默默地說道:“金銀,只可以減輕捐贈者的罪孽。只有土地,才能真正解除捐贈者的罪孽。”
一聽這話,葉初九禁不住就傻眼了,苦聲叫道:“我次奧,我怎麼淨碰着這種怪胎!”
【作者題外話】:今天第四更,晚了半個小時,不好意思。先吃飯,吃完飯再碼一章上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