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善人的意思很明顯,連通村子與外界之後,村裡的孩子就可以去另一個山頭的山區小學上學,接受最基本的啓蒙教育,讓他們睜開眼看這個世界。
有的村民領會到了,有的沒有領會到,於是乎就有了爭吵。
“一方人認爲這橋可有可無,既然錢是捐給村子的,大家不如給分了,一人拿走一部分,想幹嘛幹嘛。”
李木閉目凝神傾聽了一會,再次開口道,“一方人認爲這錢不能亂動,大善人要修橋,那就應該拿去修橋。”
“就這樣?這就吵起來了?村長呢?也不管管?”鍾晨大爲不解,這種事情都能分出陣營來?
村長夾在中間也是左右爲難啊,他不喜歡錢嗎?當然喜歡,看看他家的房子就能看出來了,大家都是土瓦平房,就他家是三層洋樓,裝修的相當華麗。
但是有一點很重要,之前撥下來修橋的錢都被他上下私授了,半毛錢都沒有剩下來,而且有小道消息說過一陣可能有領導下來視察。
村長不怎麼相信會有領導來這麼偏遠的村子視察,但是萬一來了,發現造橋的錢撥了但是橋沒建起來,後面的麻煩事就夠村長喝一壺。
他既想心存僥倖,把這錢分了,到時候他還能分大頭。可是又想趁此機會把沒修的橋修上,省的真有人檢查不好交代。
而且就算修橋了,也可以修個豆腐渣工程,只要檢查的日期一過,散架就散架,跟他沒什麼關係。他從中可以撈得錢也不少,就是村民會有意見。
“大家靜一靜!聽我說兩句!”一個高亢的女聲壓下了衆人的吵鬧,她的聲音不僅高亢而且尖銳,連高坡上的鐘晨都清楚的聽見了她的叫喊。
鍾晨聽這聲音有點耳熟,從高坡上探頭一看,正是他的後媽!
女人已經老了,但是從眉眼中可以看出年輕時還有幾分姿色,當年做寡婦的時候村裡不少年輕人都去敲過她的門,不過有發生什麼事就不知道了。
她身邊就是鍾晨的父親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女人止住了村民的嘈雜,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山因爲吃過各家的飯,就給我們這麼多好處,我們應該感激他纔對。他是見過世面的人,說要修橋肯定有他的想法,你們說是不是……”
大山應該就是那位善人的名字。
“咱們都是沒文化沒見過世面的人,應該修這橋,讓孩子們去山那邊接受教育。”鍾晨的父親也幫着老婆說話,他的手緊緊牽着自己的小兒子。
小兒子約莫有七八歲,正是該上學的年紀。
話音剛落,人羣中就有人開口嘲諷,“錢老六你可算了吧,現在知道疼孩子了?你大兒子被水沖走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沒見你流過淚!”
此言誅心!
錢老六登時就紅了臉,擼起袖子要去打那人,人羣中再次亂起來,有人叫罵有人拉架,小孩子被嚇得直哭。
“你怎麼這副表情,這個姓錢的不會是你……”李木見鍾晨的表情不對,琢磨琢磨便猜出那錢老六可能是他的家人。
鍾晨臉色很差,尤其是聽說自己被水沖走,父親連眼淚都沒掉,他眼中的悲傷戳得李木這個局外人都覺得心疼。
“他是我父親,我進山後棄了原有的姓名。因爲我踏入山門的時候正好敲響清晨第一聲鍾,師傅纔給我取名鍾晨。”
這父子倆都是奇葩。一個因爲喪妻之痛而打罵虐待兒子,一個因爲童年陰影有家不回,甚至連父親給的名字都棄之不用。
“你父親好像被人打了……”
李木還在做實況轉播,鍾晨陰沉着臉不說話,咬牙切齒的也不知道在跟誰生氣。
錢老六先推搡嘴賤的那人,結果被人反手就是一拳捶在臉上,老六的鼻子登時冒了血,場面更加混亂不可收拾。
“這時候應該村長出來安撫民心,村長呢?”李木四下搜索,發現村長在一邊寂寞的抽着煙,冷眼看着亂作一團的村民不言語。
等大家都鬧得累了,吵不動了,他才彈掉菸頭站出來說話。
“都別吵吵了!大山這孩子念着我們的好,說明他是好人,是值得我們大家尊重的……”當官的就是不一樣,場面話說的十分大氣響亮。
但是說了半天,先誇政府,再誇土豪,後誇村民,把大家的毛都捋順了,捋得心平氣和了,纔開始說重點。
“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這筆錢該怎麼用怎麼分,應該尊重大多數人的意見。你們吵是沒有結果的,咱們搞個不記名投票,民主公平!贊成修橋的就在紙上畫圈,贊成分了的就畫叉……”
他這話還沒說完,底下就有人在竊竊私語,說這老東西又搞這一套。票都塞在盒子裡,到時候唱票的只有他和書記兩個人,還不是他們倆想讓哪邊贏就讓哪邊贏。
李木在高坡上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村長此舉有什麼意思,想知道立場問題的話,直接讓兩邊的人站成兩堆,數人頭不是更快麼。
混亂之中,他看見錢老六坐在路邊石堆上黯然神傷,中年男人的面相十分蒼老。這人的鼻子還在不停流血,小兒子乖巧的拿紙給他擦血。
錢老六顯然是被嘴賤那人說中了痛處,這麼多年過來,他不可能對大兒子的死毫不在意,但是內心深處究竟有幾分愧疚還不得而知。
李木看了都不曉得該不該跟鍾晨說他爸的感情流露、
最後投票的結果相當戲劇化,有幾個人因爲不明原因棄票,所以雙方正好打平。村長和書記都還沒投票,不過按先前說好的,他們也不能參與投票。
這就很尷尬了,估計村長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村民們對平票的結果相當不滿意,底下又開始吵吵起來,想分錢的那幫人眼都紅了,高聲喝罵另一邊的人擋了他們的財路。
李木不禁失笑,給錢的人明確表明了錢是用來修橋的,到了他們手裡還能鬧出這麼多事來。其中無爲的村長也有一部分責任,他心裡的盤算不少,只看哪種結果給他的利益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