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冰氣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抓住漏洞反駁。
“彭校，就算真是打架，也不必如此上綱上線吧？學校哪年不處理百八十起鬥毆，怎麼到方小武就這麼嚴重？”
“小樑老師，打架和蓄意襲擊的性質，那能一樣麼？”彭校長端起茶杯，嗞溜一口，吧嗒着嘴，開始打官腔。
“別的都不提，只說一點——摔倒李捷思同學，拉着在地上摩擦。這份惡毒的心思就不能和打架相提並論。年紀不大，心腸如此陰狠，小樑老師，你對學生的品德修養不夠重視啊……”
劉梅冷哼一聲，接茬敲邊鼓。
“我們家思思右手嚴重擦傷，現在筆都握不住，還有十多天就高考，萬一到時候恢復不過來，這是影響一輩子的大事！樑老師，請問，誰能負起這個責任？！你麼？”
樑冰看都沒看她，繼續跟彭嚴據理力爭。
“不管怎麼說，校規就放在那裡，情節不夠嚴重，傷勢本身也值得商榷……”
扭頭瞄一眼李捷思吊在身前的左臂，發出一聲含義不明的嗤笑，“我堅持我的處理意見：不能上升擴大，學籍必須保留！”
“啪！”
劉梅將驗傷報告狠狠摔在茶几上，冷笑道：“輕微傷，醫大二院出具的報告，副主任醫師簽名。請問，哪裡值得商榷？”
樑冰沒回頭，壓根不跟她糾纏，死抓着一點不放。
“方小武是我們班上僅有的幾個華清苗子，我絕對不會同意任何過度的處理意見，官司打到陳校長那裡，我也是這句話！”
“開除一個學生的學籍，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校方絕對不會輕率行事……”
彭校長慢悠悠的開口，聽着像是解釋，但是他隨後輕輕一撩眼皮，圖窮匕見！
“我會提議召開校委會來討論此事的，小樑老師，到時候你也會旁聽，可以暢所欲言嘛！”
樑冰一怔，臉色頓時煞白。
校委會？討論在高考前夕開除華清苗子的學籍？開什麼玩笑！
一個正處級的大校長，一個副處級的書記，三個正科級的副校長，一個教導主任、一個教學主任，開會討論開除一個高三學生？
聽着是挺荒謬的，但是樑冰很清楚，這並非是玩笑！
作爲方小武的班主任，只要自己不鬆口，任何一個副校長都沒有能力開除方小武，畢竟他是實打實的年級前50，衝擊四大的重點苗子，這樣的學生，不可能隨意處理。
唯有大校長髮話，或者校委會共同決議，才能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在方小武已經報完名的前提下，開掉他的學籍！
一旦校委會形成決議，樑冰抗不住！
那麼，問題是，校委會有可能通過這樣一份苛刻、不近人情的決議嗎？
彭嚴看着樑冰呆愣愣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再次端起茶杯。
“小樑老師，你看問題還是太簡單。我們的新實驗樓年底竣工，承建方本來就是楚天集團旗下的建築公司，李董事長還決定爲我校捐助一批高精尖實驗設備，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如此惡性的事件，校方有多被動？影響有多惡劣？你有沒有想過？恩？！”
咔嚓一道閃電劈下，照亮樑冰的腦海。
原來如此！
主管後勤和採購的彭副校長，剛好管着實驗設備，這裡面有多少可以動手腳的地方，根本不用猜！
另一方面，學生的成績、學校的重本升學率，卻不在他的職權範圍內，哪怕方小武考出省狀元，也跟他沒有半分關係！
至於校委會，以李家的人脈，想拉票，會很難麼？
劉梅放下一直環抱的雙臂，雙手交疊，優雅的擱在腿上，對樑冰哂然一笑。
“樑老師，您對學生的愛護之心，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我們家思思的成績也不差，爲什麼偏心得如此厲害？您跟他……”
漫不經心的瞥一眼方小武，惡毒的吐出後半句，“有親戚？”
這就是痛打落水狗，明擺着吃定樑冰了。
樑冰氣得渾身直顫，努力平復着呼吸，胸膛卻仍舊劇烈的起伏着，鼻息咻咻。
就連一直在看風景的黑麪佛，都遺憾的搖搖頭，他不肯摻和，心中卻嘹亮的很，一開始就不看好樑冰和方小武。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沒有緩和餘地，彭嚴既然敢把底牌亮出來，肯定是有足夠的把握，開除學籍，基本已成定局。
竭力保持着透明狀態的蘇野，死死的盯着方小武，眼睛裡霧濛濛的一片，看不出來是否有悔意，快哭出來倒是真的。
對於這個結果，她早有預料，並不感到意外。
可是心裡仍舊不好受。
說到底，方小武之所以遭受這樣的委屈，根本原因就在於她的證詞。
不得不這樣做是一回事，做完以後，該有的擔心、痛苦、自責，一點都不會少。
另一邊，李捷思歪着腦袋，同樣盯着方小武的側臉，翻來覆去看個不停。
爽！真特麼爽！
李捷思的嘴角快要咧到腮幫子上，眼神高高在上，絲毫不掩飾他的恨意和快意。
所有人都認爲，方小武死定了，馬上就會被踩到泥潭裡，跟爛泥作伴。
即便已經這樣，劉梅卻仍不滿足。
臉上掛着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意態悠閒的伸出手，按在驗傷報告上，輕輕往前一推。
“別的傷都有定論，該花多少就是多少，我們李家不差那點醫藥費，方同學你誠心誠意的道個歉，那點費用，我們可以自理。”
“唯獨腦門上磕到那一下，醫生說需要再觀察。腦袋上沒有小事，萬一真檢查出腦震盪，錢不錢的暫且不提……”
轉頭直視方小武，冷冰冰的笑：“輕傷，可是夠判刑的！”
“劉女士，不至於，不至於這樣嘛！我們校方會給出一個公正的論斷，請您稍安勿躁。”
彭嚴跳出來演完雙簧，轉頭望向方小武時，收斂笑意，又是一臉寒霜。
“方小武，明天叫你家長過來一趟。這件事，你解決不了！”
判刑？我解決不了？
方小武斜倚在沙發上，手肘支着扶手，掌心撐着下巴，耐着性子，看完整場表演。
好吧，這就是你們的全部算計唄？
先開除學籍，然後省內封殺，沒有高中接收的話，學籍落不下來、進不去檔案，就算高考成績再好，也沒有高校能夠提檔錄取。
甚至，如果一直無法落籍，很有可能明年仍舊無法參考。
這番謀算，看上去倒是挺像那麼回事的，可是，你們就這麼肯定，一定能夠開除我的學籍？！
懶洋洋直起腰，撞撞李捷思肩膀，笑問：“誒，你怎麼看？”
李捷思頓時懵逼：“什麼我怎麼看？”
“什麼都行，比如這個套路、比如做人的原則、比如做事的手段……”
方小武恨鐵不成鋼的搖頭，“你說你，雞毛蒜皮大的事兒，找流氓堵我還不成，全家上陣瞎胡鬧，麻煩一個彭副校長還不夠，所有領導都得陪你們折騰。18年來，你爸就教會你這個？”
嘆口氣，再次搖頭。
“我有一句虎父犬子、慈母敗兒，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好像不太合適？好吧，那我換個詞——”
高高豎起中指，呲牙冷笑。
“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