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在這樣的夜晚,成羣的白骨飛顱幽幽地飄在半空中,再加上那些走起路來歪七八倒的骷髏,甚至還有最前方騎着骷髏馬的亡靈騎士,實在是很有視覺衝擊力的畫面。
晨曦的臉色很難看,他今天的心情本就糟糕,這會兒還碰上薩摩來挑釁,讓他由衷生出不耐煩的感覺來。
“我還沒有去找你們,你們倒是膽大得很,又找上門來挑釁?”晨曦冷笑着說。
薩摩卻微微笑着,口吻柔和:“在這塊大陸上怎麼有人敢挑釁你們光之晨曦啊,你說是不是,晨曦大會長。”
聽着恭維,卻絕對錶達出了相反的意思,也是薩摩的拿手本事之一。
晨曦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對於薩摩這個老對手,他真是半點兒都不陌生,這傢伙專愛同他們搗亂,最開始的原因他已經不太記得,於是作對太多次之後,晨曦只要看到薩摩這個id,就直覺性地頭痛,這絕對是一個十分影響他心情的散人,這位土豪曾經做過最讓人震驚的事莫過於花錢買通了全服務器的工作室和他們大公會作對,自從那之後,其實晨曦已經沒多少興趣再老是和這人玩了,這位根本不會遵守遊戲規則的,就算是把他的號輪白了,他回頭就又買個號改成“薩摩”這個id重出江湖,也是醉了——
不過,永恆大陸不一樣,每個人只能有一個賬號角色,一旦綁定之後無法更改,除非刪除角色,否則無法重建,或者可以試試將這討人厭的傢伙徹底趕出自己的視線?
晨曦正滿懷惡意地想着,卻忽然瞥見站在薩摩旁邊那個安靜到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影。
他穿着無比低調的灰色斗篷,甚至看不清他裡面牧師袍的顏色,長相明明是一種很能凸顯存在感的邪氣俊美,偏偏只要他這樣沉默站着的時候,就帶着一種自然的低調,悶聲不響,全不似薩摩這樣扎眼。
但不知道爲什麼,晨曦有種很不好的直覺,彷彿這個只是冷冷的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牧師,反而比一旁耀眼而囂張的薩摩更加危險。
“怎麼樣,晨曦大會長有沒有這個膽氣來和我單挑?”
聽到這個話,晨曦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指着薩摩的鼻子說:“我知道你是特殊傳承者,而且聽說已經過了三十級的突破任務,現在跑到我面前來說這個話,倒也好意思!”
本來永恆大陸的等級壓制算不上什麼,差個一兩級的話其實差距並不大,但是通過突破任務的和沒通過的,那就是兩回事了,就好像同樣是三十級,一個魔法學徒,一個初級魔法師,那是根本不一樣的概念。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呀,”薩摩故意用一種驚歎的口吻說,“誰不知道這會兒整個大陸的第一騎士槍就在你的手中,哦對了,這會兒你的身上聽說還有個黃色品質的護腕對不對?嗯……首飾欄全是滿的,雙加體質和意志,也是夠極品的裝備……”
聽着薩摩對自己身上的裝備如數家珍一樣一一指出來,竟然沒有一件說錯的,別說是晨曦驚異了,連路易看向薩摩的眼神都有點兒驚奇了。
就聽到薩摩說完,嘆了口氣說,“這就是大公會會長的厲害之處呢,每一件裝備都這麼值得讓人津津樂道。”
晨曦陰沉着臉,“是誰告訴你的?”
“這還需要人告訴?”薩摩不屑地說,“你們公會多的是人歡欣鼓舞——我們會長又搞到一件好裝備呢!甚至說着說着還喜歡跑到世界上去炫耀,怎麼,你還當是什麼秘密嗎?”
路易聽着這話也是醉了,雖然他覺得不可能誰看看世界都能將這些瑣碎的信息全部記住,但又沒法肯定,萬一薩摩就是這樣擁有特殊屬性的男人呢?
晨曦已經不想再和薩摩說話了,他冷冷說:“怎麼,你覺得憑着你們兩個人,就能打敗我們光之晨曦?”
“噢,我從沒這麼想過,”薩摩說,“我只想着,憑藉我們兩個人,應該能夠打敗你!”
他一邊說這話,一邊還在不停地召喚,也虧得他用的是動作記憶模式,不需要吟唱,否則這一邊和人鬥嘴一邊使用技能的場景想想也是太好笑。
而且,薩摩平日裡雖然說話刻薄,卻也不是這種熱衷於耍嘴皮子挑釁的人,如果不是剛剛晨曦就要撕開卷軸回到永夜鎮去了,薩摩也不會急着開口說話,幸好晨曦不知道在訓示什麼,和他的幫衆說話就說了半個多小時,簡直是給薩摩和路易爭取了太多的時間。
那邊薩摩的話剛說完,立刻就有人忍不住跳了出來,“你們兩個三十多級的想要打我們會長一個人,還要不要臉!”
路易仔細看了一下這個說話的人,發現……嗯,完全不認識,大概就是個想要抱大腿的非核心成員,在這裡出現的非核心成員,可以完全用另外一個詞來代替:炮灰。
也虧得這個炮灰這樣義正言辭地替晨曦講話,路易都有點感動了。
薩摩直接諷刺:“你們光之晨曦幾萬號人輪人家一個人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要臉不要臉?”
剛好,前幾天纔在世界上被人罵呢,據說光之晨曦又“光榮”地輪白了一個戰士,發出這個懸賞任務的匿名玩家,估計就是這個戰士的朋友,因爲他在懸賞的羊皮紙上寫了一句話:我能爲你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這句話頓時像是引爆了下方的場子一樣,當然,在場的光之晨曦公會成員絕對是沒有幾萬號人的,但少說也有一兩百人在場,而且大部分都是精英玩家,那些衝在前面的炮灰已經提前撤退了,甚至沒有多少能留下來聽晨曦剛纔的“訓示”,就在五分鐘之前,下方還有六七百號人,幸好晨曦是個很會做做樣子的會長,讓他的公會成員們先走——這只是最簡單的一衆籠絡人心的手段。
一張卷軸只能帶走一百人,可見這開拓騎士任務的成本之高,剩下的一百多號人還需要兩張卷軸,晨曦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薩摩叫停,但是,他卻是半點不擔心的,對方只有兩個人,他們有一百多人,結局還有什麼好說的。
甚至剛剛纔離開的幾個光之晨曦的骨幹聽到了公會成員的報告,詢問晨曦要不要他們再回來的時候,晨曦都只回了兩個字:“不用。”
笑話!要是他們一百多人連兩個人都怕,還要怎麼混!
“還有什麼好說的,薩摩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晨曦終於失去了耐心。
薩摩冷笑一聲,擡起了手上的法杖。
他身上的紅色法師袍是在永夜鎮西方的荒漠裡得來,手上的法杖卻是纔剛到手的——普利斯城黑暗地下城副本的第六號boss爆出來的,線條流暢的法杖杖身是夜一樣的黑色,蜿蜒盤曲猶如造型別致的枯藤,偏偏泛着金屬的森冷光澤,頂端一顆幽藍深邃的寶石無聲勻速地緩緩旋轉着,整根法杖都充滿了別樣的神秘氣息。
似乎自帶陰森詭異的音效,呼嘯而來的白骨飛顱速度極快,眼眶中兩團閃爍的鬼火在夜風中不停跳動,齜出尖銳如刀的牙,率先朝着這些還輕蔑看着薩摩和路易的公會成員們撲了過來。
再然後,就是白骨森森的骷髏大軍,它們從地底下鑽出來的時候,身上還帶着些許泥土,走動之間簌簌掉着,漸漸的,白骨森森,發出叫人毛骨悚然的骨頭摩擦的聲音。
骷髏軍團後,是眼睛血紅的腐屍狼羣,它們雖然並不是強大的不死生物,卻體型龐大,模樣醜陋,看着很有些駭人。
再之後,就是整整齊齊列成一個軍陣的亡靈騎士,它們足足組成了七七四十九人的方陣!和毫無組織紀律性的骷髏不一樣,它們組成的方陣彼此之間的距離都是一模一樣的沒有半點兒偏差,彷彿拿尺子量好的一樣——靜默、肅然、死氣沉沉。
“臥槽,怎麼可能那麼多!”終於有人驚呼起來。
剛剛大概看到這個白骨飛顱和骷髏,還不算很驚人,哪怕有幾個亡靈騎士,他們人多勢衆,絕對不會因此慌張,這會兒,從夜色中走出來的亡靈軍團卻絕對不是用“個”就數的清的!
晨曦也是大爲愕然,他雖然對特殊傳承並不瞭解,知道薩摩是亡靈法師,卻也並不清楚這種職業是怎麼回事,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知道遊戲的模式,出於遊戲的平衡性,即便是特殊傳承職業者要強過他們這些普通職業,也絕對不會強到逆天的程度上去,否則的話,這遊戲也太不科學了!
“會長,看那個牧師旁邊。”忽然一個聲音輕輕響起。
晨曦的身後,站着他的專屬牧師,這是一個平素安靜到比路易還沒有存在感的女孩子,比起薩薩爾的活潑,公會裡許多和她認識好久的老玩家,都未必和她說過幾句話。
當然,她並不是光之晨曦最好的牧師,卻是最適合晨曦的牧師,她能夠一天到晚跟在晨曦的身邊,幾乎不需要自己的個人時間。
路易認識她,雖然光之晨曦裡的很多人甚至都不記得她的id,但是他記得,她叫餘暉,就好像晨曦是早上明亮的光芒,她卻只是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只需要做晨曦背後的影子。
她從好多年前,就已經是晨曦的未婚妻,然後,晨曦的事業越做越大,從一個只有幾十人的小公會會長,成長到幾百人、幾千人,乃至現在的幾萬人,他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同她說話,於是,她也就越來越沉默,只是好似透明人一樣站在他的身後。
路易記得她,是因爲當初在公會裡,他們只是純粹地把他當成好用的道具,遊戲裡衆星捧月一樣地捧着他,線下卻拿他當笑話肆意嘲笑諷刺、刻薄輕鄙,只有餘暉不忍心,總是照顧他,也提醒過他,甚至到最後,告訴他那幾乎讓他承受不起的惡意。
要說光之晨曦裡如果還有一個人真心待他,唯有這個餘暉。
路易還記得那天餘暉嘆了口氣對他說:“路易,晨曦他其實並不好,星河也是,他們這樣壞,我們爲什麼還要喜歡他們?”
“我要離開了,你……也走嗎?”
後來,餘暉走了,路易卻走不掉。
因爲這些人根本不會放過他。
“薩摩。”
“嗯?”
“等會兒不要殺晨曦背後那個女牧師。”
薩摩瞪大眼睛,扭頭看向路易。
路易莫名其妙地回視:“怎麼了?”
“爲什麼不殺那、個、女、牧、師!”薩摩死死盯着路易,兇巴巴地問。
路易:“……”這到底又是誤會了啥啊,逮誰咬誰的架勢……
偏偏這人還一副——你不解釋我就先殺她的兇樣!
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