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羣忍者進入營地,隨即解散開來,帶隊忍者和藤本徑直走入中間那頂帳篷。
其他忍者解散之後,也並未亂走,魚貫走入其他的帳篷之內。
因爲周圍的草木皆被清理,沒有掩身之物,方不言不能靠近,只能遠遠觀望。現在這個距離,以方不言的目力,也已是影影綽綽只能看見一個人的輪廓,細節之處便看不清楚了。
好在方不言身懷劫力,劫力入眼,直接洞徹千米之外,如掌上觀紋。
整個營盤一片寂靜,只是方不言看到有在外行走巡查的忍者,其落腳點卻是後人與前人分毫不差。而且只走特定的路線,有時明明直走三四步就能到達的地方,偏偏要繞上一個圈子才能走到。
而明明前方有一個水窪,需要繞上幾步,那羣忍者卻任由污水浸溼鞋子,直接走過去。
看到這裡,方不言如何不明白,別看營地現在風平浪靜,這處地方卻是外鬆內緊,簡直是步步殺機。這方寸之地,在方不言的感知中,不知被這羣倭人佈下多少暗手。
只是方不言有些不解,陷阱機關往往是布在外面,以防外敵侵入,它的意義也在於此。然而這幫倭人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內外皆佈下陷阱暗手,好像是連他們自己也信不過,需要提防戒備。
“自己人?”
想到這裡,方不言忽然恍然大悟,他卻是沒有轉換過角色來。這個世界是有異人存在,從之前忍者的對話中可以聽出來,他們這是異人之間的鬥爭。
什麼是異人,通俗解釋就是異於常人,能有凡俗不能爲的能力纔是異人,所以異人之間的對抗也不能用凡俗的眼光來解釋。
凡俗戰爭中,還有潛入偷襲,反間計等直接作用於敵人內部的手段,比之常規,異人的手段更是五花八門,難以想象。比如有精通易容術的異人,大可僞裝成某個人,大搖大擺的刺探軍情。而善於潛伏隱遁的異人,更可以飄然潛入,一擊必殺,隨後遠遁千里。
如此看來,倭人顯然是在防備着什麼。敵人手段層出不窮,倭人應對手段陰狠毒辣也能說的過去。
“異人界鬥爭更爲殘酷無情,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
方不言心中更是以此爲警醒。修道之途,本是艱難,不止內劫。與天逆,與地鬥,與人爭,俱是外劫。
偏偏內外劫數糾纏不休,才顯修道途真正之無情。
帶隊忍者和藤本早就進入中間那個帳篷,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久久沒有聲息。
厚重的帷布遮擋了視線,方不言目力再佳,也不能透視,無法看清其內場景。
忽然,靜寂的帳篷中,忽然有了一點光亮,而隨着這點光,整個帳篷纔像活了一樣,脫離了死寂。
方不言看不到裡面,卻不代表他聽不到,劫力入耳,任是再細微之聲,也逃不出他的感應。
說起來也幸虧倭人提前將此地化爲絕地,方不言聽力沒有活物發聲干擾,才能相隔這麼遠,仍是聽的清楚。
“咳!”
先是一聲輕咳,隨即又有一個人說話。
這是帶頭忍者的聲音,卻是彙報這次搜尋的結果。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從語調中方不言能聽出,他現在很是驚恐,彷彿是面對着什麼洪荒猛獸一樣。
等他將這次結果彙報完,卻沒有人接話,帳篷中又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不知多久,才響起一道聲音,道:“知道了。”而方不言聽到這個聲音後,卻立時來了精神。
這個人的聲音蒼老無力,顯然是一個老者。然而不等老者說完,又是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卻不是華夏或是東瀛中的任何一種語言,而且也不是帶頭忍者和那個忍者藤本兩人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而蒼勁有力的聲音還未說完,突然又變成嬌柔的女聲,同樣是不明語調的話語,好像帳篷內原本有許多人。
而這一男一女的聲音響起時,方不言竟然能聽到帶隊忍者和藤本的心跳聲,這顯然是極爲反常的。
只因東瀛中的忍者,不同於某影忍者中的那些“忍者”,直接上戰場縱橫睥睨,大開無雙。真實的忍者所從事的,是爲大名或其他勢力刺探情報軍情,或是暗殺綁架,所以無論何時,都以掩藏自身氣息爲要務。
真正訓練有素的精英忍者,可以在草叢中蹲守數天數夜,不飲不食,不眠不休,不動分毫,有着極爲堅韌的意志,他們已經不能用活人來形容,反而可以看成是一種工具和武器。
雖然沒有交手,但是方不言能看出,帶隊忍者和藤本無疑是忍者中的佼佼者。而能讓他們掩藏不住自己的氣息,甚至能讓方不言都能聽到他們的心跳聲,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以理解和想象的事,從而掩藏不住情緒,以至於氣息外漏。
方不言知道,能讓一個人失態,需要讓他在瞬間經歷極端的情緒,可以是激動,可以是憤怒,也可以是恐懼。
而結合帶隊忍者方纔驚恐的語調,前兩者基本可以排除,那麼就只有恐懼了。
而帳篷裡究竟有什麼,能讓兩個精英忍者都忍不住恐慌害怕?這讓方不言很是好奇起來。
而且帳篷中這三種聲音聽起來是有三個人,但是在方不言的感知中,帳篷內只有三個人。
這一點,方不言極爲篤定,不存在感知錯誤的可能。
這並非是盲目自信,方不言的感知異常靈敏,在穿越第一個世界時,曾多次靠這靈敏的感知躲過數次隕身之厄,除非帳篷中有人的修爲高深到不敢想象,才能躲過方不言的感知。只是若真有這樣的人,恐怕方不言的行蹤早就暴露了。也容不得他在此窺視半天。
而且帳篷中第三個人,顯然就是帶隊忍者提到的大神官。在方不言的感知中,這位大神官全身氣息雖然晦澀難名,顯然是異人無疑,但是也並沒有到令方不言側目的地步。
倘若他們兩個真的正面碰上,方不言自負即便佔不到便宜,也能從容而退。
方不言對敵我雙方的實力有了初步判斷,便不再想其他,而是凝神傾聽帳篷中的對話。
帳篷之中男女之聲交錯響起,仍是類似於含糊不清的腔調。饒是方不言全神貫注,仍是沒有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隨後便是蒼老的聲音響起。
“包圍圈設好了嗎?”
這次換成是藤本回答,道:“秉大神官閣下,按照您的吩咐,我等這些天窮追不捨,又每每在最關鍵的時刻故意鬆懈,已經將他引到包圍中。負責那裡的松本君也有訊息傳來,說是隻等敵人上鉤了。”
大神官聞言道了一個“好”字,之後,便再無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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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過了不久,大神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那蒼老的聲音極具辨識性,問道:“梟號,你似乎有什麼疑問嗎?”
梟號是東瀛傳說中的一個妖怪,那是一隻長着蜘蛛一樣六隻眼睛的黑色巨鳥,常常喜歡附身在飛頭蠻之上。
這時又是一陣寂靜沉默,稍後,帶隊忍者的聲音響起來。
“不敢,大神官閣下,屬下沒有疑問。”
這個帶隊忍者就是“梟號”,東瀛倭人早時除了貴族,平民往往只有名字沒有姓氏,而忍者也並非如某影忍者那般是一個高貴的職業,但凡從事忍者之人,往往不以真名姓示人,而是以代號稱之,這種習慣自忍者這個職業建立伊始,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老夫已經從你的眼神中看到了疑問,本來你等是沒有資格質疑任何事情的,但是老夫念在你們今日帶來一個不錯的消息,現在老朽心情很好,就許了你們這回,有什麼問題,你現在可以問了。”
大神官的聲音枯燥沙啞,宛若夜梟,此時聽起來平和了許多。
但是越是這樣,梟號卻越是緊張,因爲方不言似乎已經聽到他的牙齒上下碰撞的聲音。
“不……不敢……”
梟號艱難的,彷彿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才斷斷續續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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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不言雖然隔着帳篷,也想象到了此時的場景,大神官笑着,語氣比往常要溫和,但是梟號已經跪倒在地上,滿頭大汗。
果然,大神官下一句話印證了方不言的猜想。
“起來吧,老夫從不輕易許諾,但是許過的諾言,也從不推諉。梟號,你既然不敢問,藤本,你來問。”
梟號重重鬆了口氣。
藤本爲難道:“這……”
大神官似笑非笑的聲音傳出。
“怎麼,難道你也不敢問嗎?你的身份老夫知道。放心,軍部在老夫這裡還有幾分薄面,你可以放心大膽的說,說錯了,老夫也不會怎麼你。”
“這……”
方不言看不到藤本的表情,從聲音中也能還原出他臉上的遲疑和糾結。
似乎是做出了決定,藤本聲調陡然提高了三分。
“大神官閣下,屬下只是不解,那個支那人雖然是一個異人,卻不過是支那異人界一個普通的異人而已,以往我等遇上皆是殺了了事。爲什麼唯獨對這個支那人要耗費如此心力也要活捉。連大神官您也要不遠千里潛入支那腹地來,要知道這裡可是在支那陪都附近啊。”
藤本顯然是豁出去了,問出了他一直不解的問題。
“老夫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大神官笑了起來,如同夜梟哭嚎,讓人感覺無比刺耳。
藤本可是知道大神官的脾性的,本來已經低下頭等候大神官發落,然而卻聽到了大神官的笑聲。他不同意梟號,自己卻是頗懂察言觀色。藤本知道大神官並非氣極反笑,所以放下心來。
並沒有急着回答藤本的問題,大神官反問一個問題,道:“你們認爲支那如何?”
藤本不假思索,道:“曾經強大到讓我等仰望,而今墮落腐朽,只能淪爲帝國崛起的踏腳石和資糧而已。”
大神官道:“又是一副軍部自以爲是的嘴臉,不過藤本你只說對了一半,這個古老的國度以前要比我們強,現在仍是比我們強,只是它現在虛弱了,所以才讓我們有機可趁,一旦它繼續覺醒,對於我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帝國現在的國力要比支那強,但是有些東西,以咱們的底蘊與之相比根本是螢火之光。”
“你們要記住,表面強大永遠只是一個花架子,經不住任何激盪就會原形畢露。只有裡表都真正強大了,哪怕一時之失,也能在事後快速恢復過來。”
梟號好像是聽懂了什麼,道:“您說的是?”
大神官道:“沒錯,那個年輕的支那人,代表的就是這麼一個‘裡子’,他的老師是龍虎山天師,龍虎山的傳承,便代表了修行界的一個頂峰,如果帝國得到了,將會受益無窮。
而在支那數千年的歷史下,這樣的傳承還有很多。正是基於這些,才讓這個國度一直壓制在帝國的頭頂,整整千年,這樣的國度真是讓人既羨慕,又嫉妒。
好在現在它已經衰落下來,成了沒有牙的老虎,所以藤本你說的盛宴,老夫完全贊同。所以老夫纔會不遠千里,親自佈置這麼一場狩獵……”
“嗯?誰?”
大神官還要繼續說下去,卻是像察覺到了什麼,突然暴喝一聲,重重聲浪如悶雷一般,直直向天際四周擴散出去,也向周圍之人發出預警。
方不言聽到大神官的話,才知道他所圖甚大,竟然是覬覦華夏自古傳承,乍聞大神官暴喝,他還以爲是自己的行跡暴露了。
這時卻聽到不遠處忽然傳來打鬥聲,同時還有陣陣轟鳴,不時還能看到有火光漫天,風雷聲炸裂,這麼大的陣仗,顯然是異人鬥法所致。
雷電火光掩映之下,哀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聲音卻越來越清晰,顯然這戰場是不斷向這營地轉移。
那人已經闖進營地,卻是隻有一個,做道士打扮,身穿一件道袍,二十多歲的模樣,五官端正,雖然是道士,身上卻有一股掩蓋不住的硬氣,彷彿世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屈服。
這個年輕道士已被諸多忍者和神官包圍,面對數十倍於己的敵人,他卻是臨危不懼,不爲所動。身形飄忽間,手上便祭出種種符籙,掐訣一引,登時間雷光電火連綿不絕。而他不時在身上拍上一張符籙,便有淡淡金光顯現,即便有暗器法器臨身,自己也是毫髮無傷。雖然被這麼多人包圍,他反倒是以一人之力,壓制的衆人不能擡頭。
“你是何人?”
這時大神官已經走出帳篷,方不言這纔看清他的模樣。大神官年歲已經極大,鬚髮皆白,佝僂着腰,乾瘦的身上罩着一件大紅色神官服,身上也佩戴着一些奇形怪狀不知名的物品,後背上則有一個勾玉的圖案。
道人又甩出五道符咒,在空中形成無數風刃,隔絕衆人,這才道:“上清鄭子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