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悠然走出書房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在不遠處的亭子裡頭坐着喝茶,看着自家小姐悠然自得的大半夜跑到正院附近來喝茶,那些伺候的丫鬟們都不明所以,可是桃葉偏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不一會兒,原本不知所蹤的桃葉走進了亭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對着雲悠然回稟道,“小姐猜的不錯,那個落霞已經被老爺趕出去了,不過落霞額頭磕了一個大洞,受了重傷,到如今還沒醒過來,至於發生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雲悠然並不說話,只是放下手中的瓷杯起身站了起來,“回去吧,明個兒還要去祖母那裡侍疾。”
桃葉回過神來的時候雲悠然已經走遠了,快步趕上了雲悠然的腳步。
月色如水,幽冷的霜一般的灑下來,彷彿是一層薄薄的雪落在人的肩上,雲悠然一路無話,走在死一般寂靜的小徑之上,心都是冷的。
落霞的事情是她有意而爲之,她就算是再寬宏大量也不會容許一個丫鬟在雲陣祭奠亡妻的時候爬上他的牀,無關其他,只是這對於她的母親來說是一種無禮的褻瀆,讓她無法忍受。
翌日大清早,雲老太君就派了裘嬤嬤過來請雲悠然起牀,桃葉也不敢怠慢,請了裘嬤嬤在小廳坐着喝茶,去喚雲悠然起牀。
睜開惺忪的睡眼,雲悠然長長的打了個哈欠,摟着枕頭迷迷糊糊的望着桃葉,迷霧一般的眼中流淌着水一般的涌動,可憐兮兮的望着桃葉,讓桃葉覺得自己開口叫她起牀都是一種罪過。
無奈的嘆了口氣,桃葉坐到了雲悠然的牀邊,遞給她一杯清水哄道,“小姐快些起來吧,樑嬤嬤來請您去老太太那裡侍疾。”
雲悠然接過水,漱了口,有換了清茶醒神,到底是清醒了些,卻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從牀上爬了起來。
桃葉失笑得看着平日裡什麼陰謀詭計都能一一化解的雲悠然如今一碰到起牀就要了她的命一般的,不過這麼多年來她一直伺候在小姐的身邊,發現小姐最近的變化不是多了一點兩點。
“在想什麼?”桃葉正失神,忽然覺得有人戳了她一下,低頭就見雲悠然已經坐在了銅鏡面前對着她滴出了梳子。
雲悠然苦大仇深的望着鏡中自己的滿頭青絲,黑珍珠一般的靚麗而柔軟,美的讓她愛不釋手可是要將這些頭髮梳起來雲悠然卻是怎樣也學不會的。
桃葉接過了雲悠然手中的瑪瑙梳子,一邊理順她的頭髮,一邊有些疑惑的望着鏡子裡頭那張美豔不可方物的臉,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奴婢只是覺得小姐變了,變的好多好多。”
從一個吃飯穿衣都要人照顧的癡子成了一個將陰謀詭計玩弄於股掌之上的聰慧之人,從一個走在路上別人都不願意多看一樣的醜女成了如今這般國色天香的美人坯子,這樣的變化即使是已經這麼久了,仍舊是桃葉心中一個極大的疑問。
如今的小姐和之前的小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容貌、性格、氣度全然變了樣,雖然神態聲音仍舊是原來的模樣,可是卻讓她陌生的害怕。害怕一直以來朝夕相處的小姐會離開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聽到桃葉這樣說,雲悠然只是淡淡一勾脣,笑容之中多了幾分深意,“那你覺得我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擡頭望着桃葉,鳳眸深藏笑意,似乎還有別的什麼意味。
“那自然是越變越好了,”桃葉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便脫口而出,只是半晌桃葉又怏怏開口,眼中瀰漫上一層失落的薄霧,“只是之前的小姐雖然總是給奴婢們添麻煩卻總是依靠着奴婢們的,而如今的小姐讓奴婢覺得若是奴婢不努力趕着小姐的腳步,小姐便會將奴婢捨棄。”
是啊,她不僅僅是爲了小姐變得聰明美麗而感到高興,同樣是爲了小姐不再需要依靠她了而覺得失落彷徨起來,如今的她甚至開始擔心因爲自己不能跟上小姐的腳步終有一天會被拋棄,會有更好的人將她換走。
“你難道沒有在努力嗎?”雲悠然握住了桃葉拿着梳子的手,指尖緩緩的拂過她手心的每一個薄繭,鏡子中的人笑的風華萬千,“你若是在努力自然是會有回報的,人都是會努力讓自己越來越好,所以你又何必憂慮。”
聽到這話,桃葉重重的點了點頭,收起了眼眶之中多愁善感的眼淚。原來小姐都是清楚的,清楚她爲了能夠保護小姐而所做的努力。葡葉說的沒錯,小姐不會捨棄她們之中的和人一個人,有些事情她反而還是葡葉看得清楚。
“不必做出太多的花樣,素簡一點便好,”見桃葉想要綸出一個靈蛇髻來,雲悠然急忙阻止,雖然這靈蛇髻是好看,不少小姐都喜歡這樣的髮髻,可是如今的老太太到底病着,打扮的太過浮麗反倒引人口舌。
最終雲悠然不過是用了一根髮帶簡單的半綰了發,做成了一個簡單的小髻簪上素銀的草頭蟲,換上了一件蘇翠色的半臂儒裙。
即使這樣,簡單的用過了早膳,見到裘嬤嬤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裘嬤嬤的臉色顯然不是太好,在整個榮國公府即使是雲陣也不敢聽了老太太的召喚讓她等這麼久的。
“小姐打扮的可是精心,也難怪招惹皇上和寧王殿下喜歡,”裘嬤嬤上上下下的將雲悠然掃了一通,話中帶刺,絲毫不將雲悠然放在眼中。
“嬤嬤誇獎了,悠然就算是打扮得再精心也是平日裡祖母教導的好,”雲悠然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客客氣氣笑答,一句話就噎的樑嬤嬤臉色鐵青。
“二小姐隨着奴婢來吧,老太太和其他小姐們等了很久了,”裘嬤嬤不再多說什麼走在前頭引路。
她還能說些什麼呢?若是在多說那可是質疑老太太了,這樣的罪過她可擔待不起。
雲老太太的福壽院之中,其他人已經抱着東西等了許久了,看見雲悠然姍姍來遲,臉色都很是難看。特別是當雲萱怡看見雲悠然的時候,恨不得一口將對方給咬碎了。
她一大早就被叫了起來說是從今日開始要住在這福壽院裡頭侍疾,可是等她收拾了東西到了福壽院的時候,樑嬤嬤卻派人將她們全都攔在了院子裡頭,說是老太太吩咐了,一定要等到了二小姐來了才行。
於是一行人就在這太陽底下曬了快一個時辰才見雲悠然打着哈欠而來的,早間的日光雖然沒有中午那麼強烈,可是如今正是盛夏,這樣一通曬下來,也能讓一行人褪層皮了。
“二姐姐可真是清閒啊,如今祖母重病竟然還能夠高牀軟枕,睡得那般安閒,哪像我們日日夜夜爲着祖母祈福,可謂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寢,不知道寧王和陛下知道了二姐姐這樣的‘孝心’會有什麼看法,”雲萱怡現下是滿肚子的氣,一看見雲悠然走了過來就開口嘲諷,半點兒也不給她面子。
裘嬤嬤對着雲萱怡這一番挑釁的話彷彿沒有聽見一般,卻又停下了腳步,故意讓雲悠然和雲萱怡對上了。
“三妹妹看來昨個兒是沒有睡好,所以纔會肝火旺,桃葉,一會兒去小廚房煮一大鍋苦菜杏仁湯,讓三小姐喝下去,裘嬤嬤這是爲了三妹妹的身子好,勞煩你盯着她了一滴不剩的喝下去了,”雲悠然一臉的大氣祥和不同雲萱怡計較的模樣,然而說出的話卻讓站在她身後的桃葉使勁的憋着笑。
那苦菜杏仁湯極苦,一般人可喝不來,更何況是像雲萱怡這樣嗜甜如命的人,雲悠然一個字不爭辯卻讓雲萱怡吃了這樣一個啞巴虧。而那個從剛纔開始就對着雲悠然不敬的裘嬤嬤就被派去了看着雲萱怡喝湯,像雲萱怡這樣小心眼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放過她?
“奴婢遵命,”裘嬤嬤的臉色白了白,可是又不敢不聽。
雲萱怡卻是氣得直跳腳,早就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梅姨娘對着她的囑咐,“雲悠然你我同輩,你憑什麼命令我!你有什麼資格懲戒我,我今個兒必然要把這些事情告訴給祖母,讓她好好教訓教訓你!”
雲悠然並不說話,這些規矩上的事情若是由她來說反倒是壓低了自己的身份,更加顯得她斤斤計較同一個小小的庶女過不去。
只是對着身邊的桃葉使了個眼神,桃葉便會意上前一步,“三小姐,二小姐並不是在懲戒你,而是爲了您的身子好。更何況二小姐是嫡女,您是庶女,小姐的確是有資格命令您,如今老太太身子不爽利,您還要爲了這樣的小事情去勞煩她,惹她生氣,想必若是讓老爺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桃葉句句在理,那氣勢那口才簡直能比得上雲悠然了,讓雲萱怡恨得牙癢癢,卻是一個字也反駁不了,最後只能咬牙切齒的擠出幾個字,“你這賤婢是想要那父親來壓我嗎!”
桃葉適時退一步,垂頭很是虔誠尊敬的道,“奴婢不敢。”
一番話下來,雲萱怡非但沒有得到半點的便宜,更是被氣得不輕,哼了一聲別過頭去,連一個好臉色也不給雲悠然,只是指着裘嬤嬤撒氣,“如今該到都已經到了,是不是該安排我們住的地方了!”
裘嬤嬤忍氣吞聲的低着頭,“是,小姐們住的地方都已經安排好了,老太太吩咐了,讓二小姐住在南邊,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就住東廂了。”
這一回雲萱怡的臉色彷彿是落進了煤堆裡一般,牙齒咬的咯咯直響,“太過分了,爲什麼只有雲悠然一個人能住南邊,我們卻要住在東廂。”
南邊的屋子向陽,不但幽靜乾燥,而且通風涼快,在這樣的盛夏裡頭是最好的住地,而她們幾個人卻要被趕到地勢相對低窪,潮溼悶熱的東廂去,雲萱怡的大小姐脾氣一下子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