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後山往王府走,薄如素的心是涼的,身體是冷的,腦袋是空的,腿腳是麻的。
她嬌小的身影披着一身白雪,步履緩慢。
剛走進後院,卻突然迎面撞到了一個急匆匆的人影。
空蕩的眼神裡,帶着憂傷,荒涼。
似乎是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薄如素就像是沒看到一樣,直直的從綠蕪身邊路過。
“站住!”綠蕪一把拽住薄如素的手腕,擋在了她面前。
眼眶通紅,她緊緊的盯着薄如素,聲音喑啞道:“你怎麼知道樂妍不是雪嫣的?你還知道些什麼?雪嫣她在哪裡?”
一連三問,薄如素終於有了反應。
像是剛發現綠蕪一樣,她擡眸,茫然道:“綠蕪?”
綠蕪看着薄如素的眼神似是審視,又似是確認,她壓抑着發抖的聲音,哽咽道:“你……是雪嫣嗎?”
白羽曦的死,於綠蕪和馨月而言,不僅僅是個意外,還是個不小的打擊。
在杜江將綠蕪送回將軍府的路上,她不知道爲何竟想起來秋獵會那日,白羽曦出言不遜而得罪了君承乾夫婦,是薄如素第一時間站了出來護着白羽曦。
那時薄如素臉上的袒護之意,甚是明顯。
薄如素嫁到寧王府纔不過四個多月,白羽曦曾那般的擠兌過她,即便是她心胸寬廣,不與計較,但從常理上說,她與白羽曦之間的交情應該也還沒到爲了白羽曦的死,剛從閬州回來就直衝皇宮,在宮宴上不管不顧的剝了樂妍麪皮的地步。
至於這其中的具體原委,薄如素雖並未多做解釋,可當時那臉上的怒火,那恨意卻是真實的。
而君臨墨見薄如素在老皇帝面前那般放肆,連句阻撓的話都沒有,看來也是早已知曉……
綠蕪真的想不明白,到底要多深的感情,才讓薄如素爲了白羽曦做到如此?
在她下車時,杜江冷不丁的給她說了一句話,他說樂妍只是換了洛雪嫣的臉而已,興許洛雪嫣還活着。
當然,洛雪嫣的確活着,只是以薄如素的身份罷了。
但是由於君臨墨沒有發話,所以杜江也不敢直白的告訴綠蕪。
怕她傷心,只能給她個暗示了。
綠蕪因難過只當杜江是在安慰自己,待她回府冷靜下後,覺得杜江到底是君臨墨身邊的人,他既然早知道洛夫人是假的,那麼他也極有可能知道洛雪嫣的行蹤……
再看君臨墨對薄如素,一副極其上心的模樣,綠蕪的腦袋裡迸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最後重組到了一起。
那個假設,讓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慌慌張張的立刻坐着馬車奔向夏荷院,可卻沒想到裡面竟無人。
打聽後得知薄如素去了後山,她便連忙往後山跑……
巧的是,在後院通往後山的小門處,她遇到了薄如素。
薄如素身子一顫,半晌將自己的胳膊從綠蕪的手中抽出,垂下眸子,輕聲道:“我不是她。”
“我怎麼會是她呢?”扯了扯脣,她鼻子一酸,被風吹乾的眼淚又要涌出來,一字一句道:“她不在了。”
說罷,便深深的看了綠蕪一眼,緩緩的往夏荷院方向走去。
“雪嫣……”看着剛纔薄如素臉上的表情,聽着她的話,綠蕪忍不住的喊了一聲。
見薄如素腳步停了一下,綠蕪提着裙角急忙要追上去,然後卻不小心被石頭給絆了一下,好在扶住了一旁的石凳,這纔沒有摔倒。
望着薄如素的背影,綠蕪抹了抹眼睛,隨即往後山白羽曦的墓地去了。
馨月回去後,也是同樣的哭個沒完沒了,肖毅哄了好久也沒成功,只能一遍遍的提醒着她爲了腹中胎兒着想,身體爲重,這才讓她緩和了一下情緒,可沒多久想到白羽曦,又會泣涕漣漣,肖毅再耐着心的勸解,如此的循環往復。
無奈之下,肖毅給伺候馨月的嬤嬤使了個眼色。
嬤嬤會意,急忙上前道:“公主,女人懷孕的時候,最是忌諱哭了,否則生出來的孩子三瓣嘴。”
“嬤嬤……”馨月一聽,果真是努力的憋着眼淚,上氣不接下氣的問道:“真……真的嗎?”
“嬤嬤怎敢騙公主?當然是真的。”嬤嬤點點頭,表情嚴肅道:“嬤嬤鄉下表弟的鄰居家的三娃子,就是因爲他孃親懷他的時候總是哭,所以就是三瓣嘴。剛生下來的時候,差點沒把產婆給嚇死,還以爲生了個怪物呢!”
“三娃子他爹本打算把孩子給扔掉的,可孩子他娘捨不得,總歸是自己懷胎十月從肚子裡掉出來的肉,這不就湊合着養着嘛!”
馨月聽得認真,吸了吸鼻子:“我……我知道了,我不哭了,不哭了。”
她懷的可是龍鳳胎,爲了孩子,她也不能哭。
見馨月終於止住了眼淚,肖毅的心便鬆了下來。
一邊吩咐嬤嬤去給馨月準備吃的,一邊說着些有趣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漫天的雪地裡,有一人在奔跑,在獨自玩雪嬉鬧。
薄如素停了下來,看着蓬亂着頭髮,將整張臉都埋在雪裡的餘側妃,心中竟有那麼點羨慕。
餘側妃雖然瘋了,可是至少她不用再受這世間凡事所累。
忘記了過去的傷痛,不知道現在的悽慘,更沒有什麼未來可言。
瘋瘋癲癲的,又何嘗不好?
人這一輩子,什麼最重要?
愛麼?恨麼?不,是活着……
“主子,這雪都髒了,不能往嘴裡吃的!”紫凝見餘側妃將染了煤灰的一團雪抓起來就塞嘴裡,急的大叫起來。
“主子,奴婢剛給你穿的鞋子怎麼又丟了一隻?”緊接着,紫凝又在到處給餘側妃找鞋穿。
而餘側妃卻依舊是笑嘻嘻的,一臉天真懵然的團着雪球……
在薄如素眼中,此時的餘側妃就像是孩子一樣,無憂無慮,自得其樂……
紫凝一轉頭看到了靜靜站了有一會的薄如素,嚇得立即行禮道:“奴……奴婢見過王妃。”
她的話剛說完,只聽到“啪”的一下,餘側妃手裡的雪球便擦着紫凝的耳邊落在了薄如素的腳下。
紫凝一驚,怕薄如素怪罪,拉着餘側妃,趕緊小心翼翼賠罪道:“王……王妃,我家主子她……她神志不清,不是故意的……”
餘側妃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甩掉紫凝的手,又繼續蹲坐在雪堆裡,挖了個雪坑,躺了進去,“睡……睡覺覺……”
紫凝見狀,一邊拍掉餘側妃身上的雪,一邊急聲道:“主子,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要不然,再這樣下去,您非得染了風寒!”
搖了搖頭,薄如素抿着脣,緩緩道:“照顧好她。”
紫凝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薄如素,可她已經進了夏荷院的院子。
扶着餘側妃站起來,紫凝喃喃道:“王妃她……真的死而復活了嗎?可……這臉是怎麼回事?”
白天在後院,秋婉、周管家等人與薄如素的對話,紫凝不小心聽到了。
先是吃驚白羽曦的死,後是驚訝君臨墨最後喊的那句“嫣兒”。
能被君臨墨喊作“嫣兒”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洛雪嫣……
洛夫人是樂妍的事情在宴會散去沒多久後,整個京城便人盡皆知。
所以,薄如素真的是洛雪嫣。
這麼驚人的消息,若是擱在以前餘側妃清醒的時候,她一定第一個分享給餘側妃。
可餘側妃現在瘋了,她便只能自己吞肚子裡了。
她可不敢到處宣揚,否則小命不保。
剛纔見到薄如素,她這才忍不住的自言自話了起來。
“主子!”一慌神的功夫,餘側妃全身都埋進了雪坑,只露出了個頭,紫凝不禁驚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