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竟飄起了小雪。
紛紛揚揚的風雪中,薄如素立在寧王府後山的一座墓前,神色哀痛。
青石墓碑是白日從宮裡回來後由君臨墨派人立的,黑色的“沈薔”二字,透着冷亮的光。
沈薔,便是白羽曦的本名。
在她活着的十幾年裡,因爲沈太傅被誣陷,故而她也頂着一個罪臣之女的身份。
爲了保命,她隱身青樓,不能以真實的名姓示人。
人死了,也該給她最後一個交代了。
清雅將籃子中白羽曦生前最喜歡吃的東西一一擺好,然後又點了香燭,在一旁燒着紙錢。
風有些大,明明滅滅的火星卷着紙錢,伴着雪花,有的被吹到了地上,有的被吹到了半空中。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卻像是在陪着薄如素祭奠一般,刻意的掐着時間下的。
過了一會,雪越下越密,火盆裡的火苗也漸漸變弱。
清雅點了火摺子,火苗重新染了起來,那些剛纔未燒透的紙錢也一點點變成了灰燼。
因爲來時並未帶傘,而薄如素穿的也不多,清雅怕她受涼,便站起身道:“王妃,雪下大了,咱們回去吧。”
薄如素一眨未眨,望着墓碑的目光空靈,搖了搖頭:“清雅,你不用陪我,我想靜靜。”
見清雅還想說什麼,她語氣不容置疑道:“讓我自己待會。”
想着這裡是王府後山,有君臨墨的侍衛把守着,再加上暗處有風雨雷電四人保護薄如素,清雅微微嘆口氣,也只能離開。
薄如素的頭髮上落滿了雪花,眉毛上也沾了一片,擡腳緩緩走到碑前,她手指輕輕撫摸着碑上的字,喃喃道:“羽曦……”
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臉貼在冰冷的墓碑上,她哭的不能自已。
“羽曦……爲什麼……你爲什麼這麼傻……”
“你想知道什麼可以來問我……爲什麼要去跟蹤她……”
“爲什麼……不等我回來……”
“羽曦……你知不知道……雪嫣一直沒有離開……”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你知道嗎……”
“羽曦……羽曦……”
一遍遍呼喚着白羽曦的名字,可是迴應她的除了耳邊的朔風,便是落下的飄雪。
藍色的衣裙已經覆了一層白雪,她靠在墓碑上,似乎感覺不到冷。
腦海中浮現出有關白羽曦的一幕幕,眼淚徹底決了堤。
白羽曦死的那晚,是二十五日。
那時,她在做什麼呢……
死死咬着嘴脣,薄如素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當樂妍的匕首一下下在白羽曦臉上瘋狂亂畫的時候,當白羽曦的舌頭被樂妍殘忍割掉的時候,當莫離的小銀蛇在白羽曦體內亂竄的時候,她卻躺在君臨墨的身下,與他翻雲覆雨……
一股羞恥感和愧疚感,充斥在心頭。
閉上眼睛,此刻她什麼都不願想,只想讓雪下的再大些,再大些,最好能將整個天地都覆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手腳已凍麻,忽然感覺到刮在臉上的風小了。
薄如素擡頭,只見頭頂上方立了一把傘。
君臨墨俯下.身子,將薄如素身上的雪花掃落,望着她發白的臉,心疼道:“嫣兒,回去吧。”
薄如素眸光輕顫,冷冷的看着君臨墨片刻,隨即扶着墓碑要站起來。
見薄如素一個趔趄,沒站穩,君臨墨急忙扶住她。
解開自己的外衫,君臨墨道,“嫣兒,快披上。”
薄如素將肩頭的衣衫推回君臨墨懷裡,伸手端起小案上的酒壺,倒了兩杯清酒,一點點灑在墓前。
心裡默默唸了一句對不起,薄如素轉身往回走。
走了兩步,突然道:“不要跟着我。”
君臨墨腳下一頓,握緊雨傘,神色複雜的看着二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直至薄如素的人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君臨墨手中的傘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天地之間,白的讓人感到悲涼,將他一身墨色,更襯得落寞無比。
轉頭看向白羽曦的墓碑,君臨墨苦澀一笑。
當初在白羽曦懷疑樂妍身份的時候,他擔心白羽曦知道的越多,便越危險。
何況,樂妍的背後還有一個心狠手辣的莫離,依着樂妍的心計,若是她知道了白羽曦已經開始懷疑了,必定要對白羽曦不利的。
所以,出於保護白羽曦的目的,他沒有直接將真相告訴她,也曾暗示過她不要去刨根問底。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低估了白羽曦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固執和不依不饒的倔強……
白羽曦的死,他有很大的責任。
倘若當時在白羽曦詢問的時候,他告訴了她,那麼她便不會再去探查什麼“真相”,也就不會慘死在樂妍的手裡……
自責,後悔,如今已經無濟於事。
因爲念着恩師沈太傅的情意,所以自打找到白羽曦後,他便竭盡所能的保護她,讓她衣食無憂。
只不過,最終他還是愧對了恩師……
按理說,樂妍應該在大牢裡行刑,但是爲了給某些人一個警告,故而君臨墨特意吩咐將地點改爲菜市口。
凌遲處死,不是三百六十刀,而是三千六百刀,一共動用了五名劊子手。
相互輪替,直至整個人變成了骨頭架子爲止……
他沒有去現場,但是據於正回來稟告說,劊子手們把握的剛剛好,從第一刀到樂妍嚥氣,果真是三千六百刀,一共耗費了將近三個時辰。
每一刀,既要保證人不死,又要讓她痛不欲生,這就是一門技術活了……
好在劊子手們不負衆望,血淋淋、慘兮兮的場面,成功的讓觀看的人們將三天前吃的飯也一併給吐了出來……
仰天而視,君臨墨重重的吐出心中的鬱氣。
冰涼的雪花打在臉上,鑽進脖子裡,片片冷意使得他心裡舒服了一些。
城郊某別院,洛亦然聽着林南笙有關樂妍行刑時那聲情並茂的描述,眉頭緊鎖,半晌才道:“南笙,雪……寧王府裡的雪嫣,真的是樂妍?”
“十有八九就是她了。”林南笙點點頭,又道:“上次你接了信去十里坡赴約,現在想想,肯定也是樂妍這個女人模仿了嫣兒的字跡邀你出去的。”
洛亦然眸光深深,緩緩道:“怪不得我們當時是在城南找到的嫣兒,原來如此。”
林南笙喝了口茶,不禁問道:“亦然兄,你說,樂妍換了嫣兒的臉,那嫣兒她……”
洛亦然面色黯然,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