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景祺閣出來時,天色早已徹底的暗了下來。
濃濃的夜色裡,雨不知什麼時候已停了下來,天際難得的放晴,漫天的星斗,也閃爍着靜謐的氣息。
告別了北辰澈之後,楚馥與夙夜一直安靜的走在這來時的宮道上,卻沒有一人先開口,只就這麼靜靜的,一步步的走着。
安靜的四周,甚至靜的可以聽到心跳。
楚馥始終低着頭,仿若是在辨認着眼前的路,又仿若是在等待着,等待着夙夜的開口一般。
而在這一路無聲的恍惚之間,兩人終於走到了御花園,夙夜也終於停下了腳步,並擡手一把拉住了楚馥的手臂。
“時候尚早,我帶你去個地方?”夙夜淡淡的笑着,手微微了緊了楚馥的手臂,雙眸直直的望着楚馥,似乎是在期待什麼。
“嗯。”楚馥微微的偏了頭,對上夙夜那一雙笑眸,許久,終究是點了頭。
夙夜雖然早知道楚馥不會拒絕,可在這一刻,他的脣角還是不由自主的上揚,繼而他一把攬緊了楚馥,一個躍身而起,腳尖劃過水面,朝着那一片湖的深處而飛去。
“呵,呵呵……想不到,原來你也會耍帥。”此時的楚馥,不像以往武功高強的時候,所以她緊緊的環着夙夜,望着風吹拂他的鬢角髮絲的摸樣,不由輕嘆。
“耍帥是什麼?”夙夜聞着那一抹來自楚馥身上的幽香,手更緊了幾分,更在兩人的起起落落之後,含笑而問。
“這當做是一種表揚吧!”楚馥一時無奈的動了眉,最終只能略帶幾分認真的點頭。
“好吧,你說是,那就是了。”夙夜側眸望了楚馥一眼,終究落定在了那荷塘正中的角亭屋頂上。
“你說的就是這裡?”落定了之後,楚馥望着四周滿目綻放的荷花,不由的揚了脣角。
“嗯。雖然不是最好的景色,但也勉強一看了。”夙夜微微頜首,牽着楚馥的手,在這房頂上坐了下來。
“好吧,我想我還是有些意外,至少,在我看來,天下第一公子,是不會隨隨便便就找個房頂賞景的。”楚馥緩緩的坐下,揚眸望着四周,有些揶揄。
“所以,我才說,不是最好的。這一池的夏荷,雖然開的茂盛,卻始終是有人刻意而爲,少了隨性。”夙夜始終是遠目而望,可是他之前牽着的楚馥的手,卻再沒有放開。
“是,可既然這樣,爲何還要帶我來?”楚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滿滿的荷香,不由的讓她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一些。
“因爲,我希望你可以開心一些,也希望我想看到你此時的笑容。”夙夜緩緩的收回了目光,望向了楚馥,望着楚馥的笑,一字字的輕嘆。
“這……”楚馥的心,在夙夜的話裡,不由的亂了幾拍,甚至避開了夙夜灼灼的目光,才帶了幾分的認真。“我一直過的很好,也時時都在笑,不是麼?”
“是麼?真的很好麼?好到……”夙夜的話頓了一下,微微的緊了楚馥的手,卻還是說了下去。“好到要用什麼樣的極刑讓人生不如死都精通?”
“呵,呵呵……”楚馥聽着夙夜的話,望着夙夜握着的自己的手,輕笑。“是啊,起碼我還活着啊。而且,我精通的又何止這些?我還精通如何用這雙手下毒,精通如何用這雙手殺人不見血,你覺得如何?”
“如何?能有如何?知道了這些,只會讓我心疼,懂麼?”夙夜聽着楚馥的話,身子難免的一僵,但很快的他握着楚馥的手改變了方式,直接以十指相握的方式,握的更緊了一分。
“心疼?呵,怎麼該是心疼?不應該唏噓一下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狠心毒辣的女子麼?”楚馥輕笑着,可在那笑中,苦澀滿溢。
“沒有誰天生就會這些殘忍的事,你會,你懂,你精通,只說明你曾經經歷過更殘忍千百倍的事。”夙夜聽着楚馥的笑,心抽痛了一下,本能的想要抱緊她,但最終,他還是隱忍了。
“呵,呵呵……天下第一公子的想象力,會不會太強了。我,楚馥,堂堂右相的掌上明珠,楚氏一族的嫡女,你覺得我會遇到什麼更殘忍的事呢?”楚馥徹底的笑了出聲,甚至用力抽調了自己的手。
只因爲那十指相握的姿態,還有夙夜的話,都讓她覺得太燙,燙傷了手,也燙傷了心。
“是麼?那你是怎樣跑到我的馬車上的?”夙夜望着楚馥從自己手中抽了手的樣子,有一絲無力,卻還是直直的望向了楚馥的雙眸,試圖想要看穿她。
“這不過是巧合,我貪玩而已。”楚馥有些閃躲着夙夜的目光,嘴硬。
“對,巧合,都是巧合,那些事也許是你前世經歷過的,所以才造就了現在這樣的你。”夙夜本是真的有些急了,對楚馥的口是心非甚至有一絲的氣惱,但在他無意的望到了楚馥脖頸間的吻痕時候,才轉了口氣,主動的給楚馥找着藉口。
只是,這一刻的楚馥,聽着夙夜的話,卻再沒有了回話的情緒,只是側頭望向了遠處的那一片荷塘,心口有什麼在緩緩的流動着。
風吹動着荷面,帶來了更濃的冷香,也帶來了一些涼薄。
在多久的沉默之後,夙夜緩緩的動了,他主動的脫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楚馥的肩上。
“你的傷還好嗎?”
“還好,不過不用再勞煩你上藥了,我身邊收了個還算信得過的侍女。”楚馥由着身上一暖,沒有拒絕夙夜的動作,但話裡的距離卻還是漸漸的拉開。
“信得過的侍女?”夙夜微微的一愣,眼裡閃過一絲複雜。
“嗯,就是之前提點你我的那個啞女。現在她的新名字,叫執念。我已收了她在身邊。”楚馥淡淡的應着。
“那女子……應該還好。算是心細如塵的。”夙夜微微頜首。
“嗯,如果沒有她,也許我早……”楚馥話說到了一半,看了夙夜一眼,才又續下了後話。“你幫我打點一下吧,我想過幾天出宮就一起帶着她走了,以後近身跟着我。”
楚馥這話若是說給了旁人,到未必能成。
畢竟宮女嘛,還是個罪臣之女,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被哪個小姐看中,帶出宮的。
雖然,皇后也是有這樣的實力的,可如今楚馥對皇后,心中還存着那一口怨氣,自然是不願開口的。
那麼,夙夜,這皇帝心中最偏愛的私生子,就絕對是有這樣的能力的!
“好!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相信你不會再隨便被誰暗算。”夙夜幾乎沒有太多的考慮,直接的應下。
“嗯,謝謝!”楚馥始終只是點頭,臉上再沒有了之前最初的笑容。
說不出爲何,又或者真的是孤單了太久,或者習慣了自我保護,所以突然如夙夜這樣的‘看穿’,她始終有些抗拒。
“你我之間,若總是說謝,是要謝到什麼時候?”夙夜無奈的笑了,就那麼望着微微有些彆扭的楚馥,有些無奈,但卻依舊寵溺的從懷裡掏出了兩瓶藥,遞給了楚馥。
“白色的那瓶是金瘡藥,再塗兩次,你的傷口應該就會痊癒了。藍色的這瓶,是化瘀消痕的,你身上的那些吻痕,萬一給人看到了,始終不好。”
“哦。”楚馥聽着夙夜的話,尤其在聽到那一句吻痕時,指尖微微的緊了那些藥瓶,聲音裡有些不經意的羞澀。
而夙夜則始終是望着楚馥,無聲的笑了。
其實,夙夜自己也說不出爲何,似乎總覺的有好多話想要和楚馥說,可在這一刻,就這麼望着她,兩個人靜靜的,就已很好,就讓他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再一次的安靜,再一次的沉默,再一次的只剩下了風聲。
夙夜無意的擡頭,望見了那滿空的繁星,不由的稍微往後靠了靠,再牽起了脣角的笑,而話幽幽的好似自言自語一般。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過去,我無意傷害你,所以我會等着,等到有一天你想說了,才告訴我,關於你的故事。”
“那麼,言下之意,是不我也應該安靜的等着,等着有一日,你告訴我,你的過去?”楚馥聽着夙夜的話,眼裡儘快的閃過一些情緒,繼而她轉頭望向夙夜,並隨着夙夜的目光,也望向了那繁星點點,笑終於淺淺的溢出。
“你真要這麼理解,我也不介意。”夙夜微微的一愣,笑濃了一些,對上了楚馥的雙眸。
“哈,哈哈……好了,真的該回去了。”楚馥再沒有說什麼,只是就這麼望着夙夜,笑了出聲來。
不可否認,面對着夙夜的時候,她的心往往纔可以徹底的寧靜下來。
“好!”夙夜緩緩的起了身,但卻在站起來的那一刻,解下了腰間隨身的那塊玉佩,再一次遞給了楚馥。“我收了你的青絲,這個就暫時當回禮吧。”
“這……”楚馥掂了掂手上的玉佩,那溫潤的質感,尤其是上面還刻着的夜字,一瞬讓她明白,這就是他代表着身份的東西。
“好好收着,我之前說過的話,並不是玩笑。”夙夜顯然再沒有給楚馥任何猶豫的機會,一把重新攬住了楚馥,將她攬進懷裡,便再一縱而起,消失在了那夜裡了。
而楚馥始終緊緊的捏着那玉佩,心早已有些不知不覺中……丟失在了這茫茫夜色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