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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等華嫵總算是深深明白了這句話背後到底隱藏的是如何內心森森的苦逼時,也已經晚了……

不得不說薛逸的辦事效率奇高無比。

自華嫵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起,無論什麼時候推開什麼地方的門,都能在清晰無比而又什麼具體的都沒看清的前提下,看見西廠的獒犬身影從她眼前刷地一下飛掠過去。

他們這個晚上究竟隱匿在哪個可疑的角落看到聽到記到了什麼先不說……但你們如果真的不想讓我看見的話我就是再重生個十次八次都未必能知道有到你們在身邊的存在啊謝謝!

不帶這樣刷存在感的好不好!

當然,獒犬們要單只是唰的一聲飄過去華嫵也就當沒看見了,反正從死到活,不論是甄綺還是華家小姐的原身,身邊從小到大都最不缺的就是一羣又一羣屬性牛皮糖的侍女侍從,但問題是你飄都飄過去了,還要在百忙之中轉過臉來讓自己看到你們那雙水汪汪的狗眼又是怎麼回事……

華嫵有氣無力的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地託着下巴,看着花顏不辭辛勞的一盤盤將菜端上,甚至還小心翼翼捏着銀針一道道試毒,看到她頭幾乎點地快要睡着的時候,不知從何處忽然神奇般飛來一個小蠟丸,巧妙的避開花顏還在桌上來來回回忙活的雙手,正正砸在她面前桌上又恰好反彈進了她手裡,驚得華嫵險些翻了桌子。

她沒好氣地捏碎蠟丸,裡面卻只有瀟灑俊逸的四個字。

菜裡無毒。

嘲笑意味簡直昭然若揭到了令人髮指的境界,偏偏她還知道這絕對不是薛逸的手筆,而是那羣獒犬們自作主張表忠心的結果,連怪罪都找不到地方。

花顏頗有些驚愕的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華嫵捏在手中的小紙條,又不露痕跡的看了眼窗外,一句“小姐需不需要奴婢去幫你把風”纔剛冒到喉嚨,就被華嫵一巴掌拍在桌上的氣勢昭昭給嚇了回去。

“給我換衣服,我要……”

頓了頓,華嫵唰的一聲站了起來,轉身拉開房門,聲音不大不小衝着門外喊了一嗓子。

“我要去朝聖。”

明日就要進京了,在如此緊鑼密鼓的督促下,華嫵深吸一口氣,雄糾糾氣昂昂在今夜踏上了勾搭成奸(?)的道路!

夏澤正在看奏章。

雖然有柳寧留守京城,但一些該做決定的軍國大事卻依然還得夏澤這個皇帝點了頭才能真正執行運轉,以至於在夏澤把絕大多數他認爲能放的權慎之又慎的放下去之後,還是不能撂挑子。

“陛下,華小姐求見。”

太監的稟報打斷了夏澤的思路,後者頓時皺起眉,對於被打斷極爲不快,但顧念大局又不好當場發火。

“讓她先等一等。”

聽得君主語意不善,那個本以爲討了個好差事的小太監頓時垮下了臉,手中握着的銀票一時間也變得燙手無比。

他並不是個蠢貨,只是這段時間看夏澤對華嫵似乎另眼相看今天才敢冒着大不諱通傳,沒想到果然踩了雷。

“陛下現在正忙,沒空見你。”一見到華嫵,小太監頓時沒了好臉色,但卻絲毫沒有把懷裡的銀票再掏出來的想法。

開玩笑,他們這種無根之人,又不能近女色,也不能掌重權,夏澤防宦官像防賊一樣,只有少數幾個能稍微入得了他的耳,這種情況下,他們這些宦官不多留點防身之財,先不說以後莫非隨便草蓆一裹埋在亂葬崗,就連想把老家父母接過來享福,從宗室裡過繼一個孩子都成了空想。

他們這些沒有煙火的人,就靠着這個來求身後有人逢年過節燒燒錢紙了,這在宮裡也是不成文的規矩。

華嫵並不意外會是這個結果。夏澤雖然人品堪憂,但對國事從來都是盡職盡責,不然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內非但接手了羣龍無首的甄家勢力,更扶植起了柳寧等一系列全然忠誠於他的純臣。

時至今日,她站在旁人的角度,纔看出來當年的甄家究竟是一個多麼巨大的龐然大物,對夏澤的皇權是多深的威脅。

也不意外夏澤會在站穩腳跟後第一個對她下手。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他爲什麼不見我!”少女的聲音本就尖脆,刻意放任起來簡直有魔音灌耳之嫌。

小太監頓時麻了爪,他可沒想到,這個號稱金金貴貴的世家小姐竟然跟個潑婦一樣一言不合當場就叫嚷了起來!

“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萬一驚動了萬歲爺,我們誰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誰跟你是我們,”華嫵聲音立時又拔高了八度,“你不過就一個死太監,哪夠得上跟我說,我是來見陛下的!你憑什麼攔我!”

小太監一臉白毛汗都快從頭髮到了腳,渾身發冷,暗暗叫苦,恨不得伸手一把捂死這個不省事的,又不敢下手。

誰不知道這段時間西廠的獒犬天天虎視眈眈的,他就算被髮配到浣衣局也好過跟這種小姐打交道。

天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把命都玩完!

這一廂小太監被嚇得團團轉,那一廂一個平和的閹人嗓音響了起來,“華小姐這樣喧譁,似乎不大合禮數,現在陛下正忙於國事,還請小姐稍候。”

終於來了個有些分量的太監,那聲音熟到不能再熟,正是夏澤身邊頗受寵信的一個大太監,劉錫。

“劉公公。”見了是劉錫親自出來,華嫵也就不好太過放肆,誰都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這些太監。這幫子閹人最在意的就是臉面,她現在還有求於人,萬一被這些人記恨上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華小姐認得咱家?”劉錫顯然有些意外,但他是夏澤身邊見多了風雨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目前對這個華嫵還是有那麼點不一樣的,語氣也就放客氣了不少。

“自然,天下誰都知道劉公公可了不得。”

華嫵這句看似無心的話一出,劉錫頓時變了臉色,“這話可不能亂說!”

“說劉公公賞字鑑畫了不得,也不行麼?”華嫵天真無比地反問道,劉錫卻臉色愈發變了。

這話只可能出自於有人授意,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可知道這個所謂的華家小姐是多大一個草包。

這是來自於華家的意思?

“讓她進來。”劉錫正在這邊糾結得百轉千回,那邊夏澤就開了口。

他就算是再想問個清楚明白,也得排到他主子後頭。華嫵施施然從他身邊走過,那笑容看得劉錫有些不寒而慄。

“哎呀!”只聽得華嫵一聲輕叫,頓時向前大頭栽了下去。

劉錫大驚失色,下意識一把將她護住,眼裡的莫名一閃而過,“華小姐可千萬小心,跌傷了花了臉可就不好了。”

這說不定以後也在短時間內會當個便宜主子,有什麼仇怨好處,以後都有的是時間。這也是這些閹人多年逢高踩低倖存的生存之道。

手心忽然被塞進一物,劉錫心下詫異,剛想推回去,卻被華嫵堅定的推了回來。

念及剛纔她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劉錫頓了頓,手中將華嫵浮起,再把那物塞進袖子藏好,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迅捷無痕,沒十年八年的功夫還真練不出來。

“哦,她去了?”薛逸輕笑一聲,往後再倚了倚,“用力點。”

一隻獒犬正跪在他身後,謙恭地爲薛逸揉捏肩頸,眼珠子幾乎是一錯不錯的盯着那段雪白的頸子,連眼底都微微發紅。

“,華小姐在陛下那裡和一個小太監起了衝突,後來是劉公公出來才安撫住情緒,現在應該已經傳到宋娘娘那裡去了。”

“重了。”薛逸微微皺眉,反手一揚,只聽得一聲脆響,那隻獒犬頓時半邊臉高高腫了起來,五根指印清晰可見。

蜿蜒的血跡順着他的嘴角流下,獒犬頓時低下頭,嗚咽一聲,連辯解都不敢有,只是手下的動作頓時輕了不少。

“輕了。”薛逸冷哼一聲,“滾出去!”

地上跪着的那隻報信的獒犬頭也不敢擡,只看見一雙粉底皁靴踩在他面前,那個向來高高在上的男人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勉強點了點頭。

“算了,就你勉強吧。”

那是一隻智獒,既不因爲美貌而取勝,也沒有特別出類拔萃的能力,一直都是中庸而平均,也得不到什麼重用。沒想到今日竟然喜從天降,他激動得連手都在微微顫抖,誠惶誠恐洗過手換過衣服後,這才小心翼翼把手搭上了薛逸的後頸。

“豔獒,你對這件事怎麼看?”薛逸忽然問了一句。

那獒犬沒想到薛逸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幾乎熱淚盈眶,但激動過後,他隨即便迅速地冷靜了下來,

“華小姐這次的目標是陛下,在外爭吵有可能是她一貫對外表現的天真無知,也不排除是爲了迅速引來宋貴妃的挑釁,畢竟華小姐根本就不想入宮。”

所有的智獒都絲毫不忌憚在主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野心。

薛逸略有些詫異,這隻智獒在條件如此缺乏的情況下竟然能判斷出華嫵不想入宮,他並不急於否認,只是沉吟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