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聞櫃檯處傳來一聲慘叫,歐陽蘭等人立時尋聲望去,只見角落內陰影之中一道人影緩緩步出。萬金忽然倒抽一口涼氣,猛然指住那緩緩前移的人影顫聲說道:“曾…曾慕容……”歐陽蘭這纔看出,此人正是三湘秀才曾慕容……
只見曾慕容面容痛苦的扭曲着,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每向前挪一步,便帶出一道漆黑的血痕,忽然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萬金有意上前相扶,才邁出一步卻忽然止步問道:“曾兄……你怎會……”卻見曾慕容艱難的撐起身子,雙脣不住的顫抖,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知爲何發不出一點聲音。歐陽蘭向前一步扶住曾慕容,柔聲問道:“曾兄,你不是兇手?”曾慕容緩緩點了點頭,不由感激的朝歐陽蘭望了一眼。歐陽蘭又問道:“你是想告訴我們真兇是誰?”曾慕容嘴角一陣抽搐,猛然擡眼狠狠瞪住萬金。
萬金周身一顫,立即上前扶住曾慕容問道:“難道兇手就在我們中間?”曾慕容突然狂喘幾聲,方擡起的手又無力的垂了下來,歐陽蘭眉間立時一皺,厲聲對店老闆喊道:“快,拿酒來。”店老闆不敢怠慢,急忙顫抖着拿起桌上的酒壺,便遞向歐陽蘭手中。歐陽蘭一把奪過酒壺,便朝曾慕容口中餵了幾口,曾慕容這才逐漸穩定了下來。
歐陽蘭見曾慕容稍微好轉,又開口問道:“曾兄,真兇到底是誰?”曾慕容灰白色的嘴脣微微動了動:“是……”說着右手緩緩擡起……眼看着那隻血淋淋的手漸漸擡高,衆人的心不由高高懸起,卻在此時忽聞曾慕容急喘一聲,一大口黑血頓時順着脣角鼻腔淌出……
“怎麼會……”萬金一驚,立時望向歐陽蘭,只見歐陽蘭伸手扣住曾慕容脈門,眉間微微一顫,嘆息一聲道:“看來他不只受了重傷,而且中了奇毒……”萬金急忙問道:“可還有救?”歐陽蘭輕輕搖了搖頭:“這毒甚是奇怪,從曾兄方纔的脈相判斷,該是急毒,他受傷已有些時間,爲何卻現在才發作?”歐陽蘭不解,無意中卻見曾慕容一雙瞪大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上空,歐陽蘭擡頭看去,上面便是黑洞洞的樓頂,除了幾根房樑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東西,更不可能藏的下一個人……
“他在看什麼?”歐陽蘭不由一陣疑惑,卻聽一旁店老闆雀雀說道:“公……公子,他……他死了沒?”萬金輕輕閉了閉眼道:“死了。”店老闆嘆了口氣,又問道:“那我們可該怎麼辦纔好?”歐陽蘭將曾慕容屍體平放在地上,嘆息道:“如今唯一知道真兇是誰的人也死了,恐怕再要找到什麼線索就更難了,只好靜觀其變,靜待奇門怪客自己送上門來……”店老闆聽罷“噗通”坐在地上,暗自喃喃道:“哎,我這是小本買賣,雖說發不了大財卻也能賺些零碎餬口,這下倒好,本本分分的開店都能把命搭上……都已經連搭上了九條人命,卻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不等他說完,卻聽櫃檯內又有一個聲音傳來:“老闆……老闆……”衆人大驚,放眼望去卻見先前被嚇死過去的店小二李四從櫃檯內爬了出來,口中不聽喃喃道:“鬼……鬼……”店老闆狠狠一跺腳將李四扯起道:“鬼你個頭,你要嚇死我們不成?還好你沒死,不然我又要多請一個夥計。”卻聽李四戰戰兢兢道:“老闆,我們逃吧,萬一丟了性命……”店老闆方要說話,卻聞歐陽蘭插言道:“奇門怪客既然選在此地動手,就萬萬不會放你們逃出去,若你們棄店而逃,恐怕下場只能和先前的張三一樣……”
一陣沉默,許久才聽萬金開口嘆道:“我們如同一羣被困在籠中的野獸,再怎麼掙扎都逃不出這隻鐵籠……”說着轉頭望向舞春道:“師妹,若今日我有什麼不測,還請你走一趟萬家莊,萬某願將全部家產捐獻於青城派,只希望師妹能將青城武學發揚光大!”舞春一愣,急忙勸道:“師兄不必擔憂,舞春就算拼盡全力也定要保全師兄,何況我們還有歐陽公子相助……”聽到這裡歐陽蘭不由一聲輕笑,打斷舞春道:“舞春姑娘不是一直認爲在下就是奇門怪客嗎?”舞春聽罷臉頰上立時現出一抹紅霞,一抱拳道:“舞春不分是非,錯怪了歐陽公子,還望公子海涵。”歐陽蘭莞爾一笑,朗聲說道:“姑娘嚴重了。”說完轉向店老闆道:“麻煩老闆開間上房,既然只能坐以待斃,倒不如讓大家坐的舒服一點。”說完卻見店老闆靜立不動,過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開口道:“若我們分開,那不是更讓那兇手有機可乘?倒不如……”歐陽蘭微微一笑道:“老闆不必顧慮,奇門怪客本是衝着萬公子而來,和你們店家毫無干系,若離我們遠些,奇門怪客便沒必要再對你們下手,更確保了你們的安全。”店老闆聽罷頓時連聲稱是,急忙端起桌上的油燈,先一步走上樓梯。
衆人緊隨其後,不一會便跟隨老闆來到了一間上房之內。歐陽蘭搶先一步步入房中,將房中各個角落掃視了一遍,方纔安心的讓衆人進房,又轉身對店老闆道:“麻煩老闆下樓時取壺燒酒上來,酒放在樓梯口,我自會去拿。”又望了一眼李四道:“你二人只管下樓休息便是,切記,不管聽到樓上有何動靜,萬莫要上樓一步。”店老闆與李四二人狠狠點了點頭,便趕緊退了下去。
歐陽蘭見二人已下了樓,這才輕輕閉攏房門道:“看樣子兇手並非是他們二人之一,應該是正在店中某處等待下手的機會。”忽聽舞春接道:“歐陽公子說得有理,那店老闆膽小怕事、唯利是圖,絕不會是殺人不眨眼的奇門怪客,李四雖少言寡語,看模樣卻是一臉稚氣,更不像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多年的高手。”“哎。”萬金輕嘆一聲道:“還有不到一個時辰便過了今夜,爲何這一個時辰卻過得如此之慢?”歐陽蘭一笑道:“慢些倒有慢些的好處,若是奇門怪客不着急動手的話,在下倒想趁他出手之前先多喝幾杯。”此時只聽外面傳來店老闆的聲音:“公子,酒已給您放在了樓梯口,小的先下去了。”歐陽蘭莞爾一笑道:“才說到酒,酒便已送到了嘴邊。二位稍等,我去將酒拿進來。”
萬金點頭間,只見歐陽蘭立時拉開房門,徑自走了出去。一會功夫,便見歐陽蘭提着一個酒壺沒好氣的走了進來,剛一進門便抱怨道:“可惜呀可惜,這麼好的酒竟被我不小心碰灑了多半壺,如今只剩下這些了。”說完搖了搖酒壺,坐了下來。萬金微微一笑,爲二人各分了一支杯子道:“灑了半壺倒是小事,只要能將這三支杯子填滿便足夠了。”歐陽蘭提起酒壺在耳邊晃了晃,忽地點點頭道:“聽這聲音,看樣子不只三杯,最少也能倒出六七杯來。”說完一傾酒壺,酒柱直入杯中而去,滿滿的倒了三杯。
舞春率先舉起酒杯道:“先前錯怪了歐陽公子,爲表歉意,先乾爲敬。”卻被歐陽蘭攔住道:“是在下先錯怪了三湘秀才,要幹也是在下先幹才是。”說罷便要舉杯一飲而盡,又被萬金一把拉住:“二位都是爲萬某而來,這杯酒該由萬某敬二位。”卻聽歐陽蘭笑了笑道:“若這般多禮,恐怕爭到明天一早這杯酒也喝不進肚裡,我已在外面用銀針驗過,這酒中無毒,大家一起幹了便是,反正若是要死,也都要死在一起。只可惜那三箱珍寶黃金在下恐怕無福享受了。”萬金將酒杯高高舉起,朗聲說道:“今日若躲不過一死,能有幸結識歐陽公子,便已死而無憾。”說罷三支酒杯“呯”一聲撞在一起……
歐陽蘭負手走到窗前,“吱喲”一聲推開窗戶,只見窗外月朗星稀,不由回頭笑道:“那店家說的果然不錯,方纔天空還陰沉沉的,這麼一會兒功夫卻已放了晴。”萬金點點頭道:“晴的好,晴的妙,奇門怪客說要等明月入杯時纔來取我的首級,萬某倒要見識見識奇門怪客是如何將這輪明月裝進酒杯之中的。”歐陽蘭聽罷眉間不由一皺,立即倒了一杯酒便又抓着酒杯站回到窗前。
萬金不解,問道:“歐陽公子,你這是……”卻見歐陽蘭默默立在窗前,似乎並未聽到萬金的話,只是垂頭看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發。萬金心中更是納悶,又提高聲音喚道:“歐陽公子……”歐陽蘭猛然回頭,似笑非笑般說道:“萬公子,舞春姑娘,你二人不妨過來一看。”二人立即走到窗前,看向歐陽蘭手上的杯子中。
“什麼都沒有?”萬金心下疑惑,不由望向歐陽蘭,歐陽蘭微微一笑,此時卻聽舞春一聲驚呼:“月……月亮……裡面有個月亮……”萬金一驚,急忙從舞春所站的角度看去,只見微微泛着波瀾的杯子中,一輪明月正顫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