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陷入了沉寂,水依舊是水,不起絲毫漣漪,然而嚴琦心裡,卻已經激動起來。
“天墳、地葬、九幽,原來並不是這秘境的全部,如今這裡也不是單純的海域,而是叫做,水墓。”
既然稱之爲水墓,那麼必定會有葬在這裡的遠古強者,令嚴琦激動的是,這水墓似乎只有自己一人能夠進入,這是大機緣,一旦獲得,必將化蛟爲龍。
不過轉念一想,心裡又有些猶豫,既然自己只能孤身一人,那麼即將面臨的機緣有可能會變成危機。
畢竟,玄武門曾讓人探索過秘境,卻無人能將水墓的消息帶離出去,這其中絕大部分原因是這神秘的歲月之力,但不能完全排除,有沒有其他原因。
“富貴險中求,若是就此退縮,不符合修行之心。”嚴琦目光閃爍,暗自發狠,隨後苦笑道:“而且,我也沒有了退路。”
思及至此,便踏步朝那個隱約可見的建築方向走去。
雖然水中平靜得不起波瀾,但那建築的輪廓卻極爲模糊,若不是被水波折射,便只有一種原因了:那裡的能量波動強若實質一般,肉眼可辨。
這種猜測顯然是對的,當不知過去了多久後,嚴琦身在建築前方十里開外,已經被這股能量壓迫得極爲吃力了。
他咬着牙艱難前行,目光卻是極爲堅毅,不管結果如何,如今他只能將性命壓在那個神秘聲音的主人身上了。
“天壇?天壇。”每落下一步,嚴琦都咬着牙在心裡如此叨唸,而隨着他一步步前行,那能量的威壓更是不斷增強。
他已經能看到那建築的輪廓了,那是一個高達百丈的城堡,城堡外盤踞着兩條水龍,似在沉睡。
這水龍並非是指龍的種類,而是完完全全由水組成,然而無論是形態還是五官,都完全與真龍無異。
更詭異的是,明明也是水,但卻偏偏與周圍的水涇渭分明,一眼便看得出來。這是視覺衝突,更是心靈震懾。
繼續,前行,嚴琦的身體在強大的壓力中彷彿要被壓扁,他佝僂着身子,連擡頭都做不到。
喀喀喀……脊椎傳來一陣陣驚人的聲響,如同要被壓斷,他想要挺直,卻力不從心。
“跪下吧,這是安葬死者的禁制,你若不跪,證明你是外族之人,守護神龍會甦醒,死者……更是會被你驚動。到那時,我保不了你。”
神秘的聲音再次響在嚴琦識海,讓他心中一震,而且從這話中來看,這說話之人應該是葬在此處的強者的奴僕。
否則,不會有“死者驚動,保不了你”的說法。
不過嚴琦可不會這麼容易就相信,他眼神閃爍,一邊朝前踏出幾步,一邊暗暗思索。
“從之前的一切來看,這墓葬之地乃是巨靈一族所建,既然如此,此處的禁制若想要讓族人膜拜,威壓絕對不止這般簡單。很顯然,這種威壓只能壓迫巨靈族以外的修士,也就是外來者……”
想明白這些,嚴琦突然警覺,在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跪,不能臣服,否則說不定便會引來睡龍的甦醒,難以逃生。”
“咔咔。”嚴琦痛苦得想要嘶吼,因爲隨着繼續前行,他的脊椎真的快要斷裂,若不是金身小乘,怕是早被壓成了碎片。
一道道元氣將碎裂的脊骨包裹,妄圖抵禦繼續而來的壓迫,誰料剛走兩步,那裡再度吃痛,兩截脊骨竟被壓縮成一截。
“啊。”
痛苦令嚴琦的雙目通紅,他甚至忍不住想要仰天咆哮,但是這動作被壓迫着,連聲音都只能在水裡化作“咕嘟嘟嘟。”
一切聲音都沉默着,睡龍沒有甦醒,那神秘聲音也沒有再給他提示,但是嚴琦知道,這聲音的主人始終在盯着他看。
“或許這是考驗,或許這也是陷阱,但是,我唯有堅持,是生是死,我嚴琦都渾然不懼,因爲,有些事情一旦做出選擇,便無路可退。”
嚴琦不敢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只能不斷地在心裡想東想西,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忽略苦痛。
“還有……多遠?”此刻的嚴琦如同一個侏儒,全部脊柱都被壓得粉碎,可是這種明明應該死掉的傷勢,卻偏偏被水中的強大生機所填補。
他還能走,還能堅持。
嚴琦終於相信了,這就是考驗,如同當初獲得洪荒山海經的時候一樣,考驗修士的心性。
“原來,強者都注重修心,所以他們考驗傳承者的方式,也都是從心性開始。所以我不會死,我必須堅持。”
這是嚴琦給自己找的理由,甚至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不過有了理由就有了動力,他繼續蹣跚地朝前行進着。
然而他卻看不到,就在他前方三丈的地方,一座神壇已經出現了。
這神壇並不華麗奢侈,甚至簡單得如同蠻荒氏族的祭壇,周邊聳立着四根火紋石柱,而神壇最中間的位置,擺放着一盞已經熄滅的丈許高的孤燈。
孤燈沒有燈芯,不知爲何會擺在這裡,而且身在水中,就算擁有燈芯,難道它還能點燃?
不過,當嚴琦終於踏上神壇之後,卻是渾身一震,隨後身體如同被人操控了一般,憑空飛上了孤燈。
此時的他身高被壓縮得極小,站在孤燈之上,或許連曾經的燈芯都不如。不過他倒是一臉的平靜,似乎已看淡生死。
他明白,這就是神秘人所謂的天壇了,而走出天壇後便能看到的建築,必然就是水墓。
“小子,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種是被我當做燈芯燃燒,讓我本體得到片刻的自由,另一種,是放你離開水墓,恢復原來之身。你選擇吧!”
嚴琦此刻依舊在承受着無邊的痛苦,不過嘴角卻勉強帶着微笑,一縷意念傳入識海,道:“那麼我現在的想法,前輩能感受到了?”
“自然。”神秘人簡短地回答。
嚴琦笑容不減,緩緩道:“既然前輩給了我選擇,說明將我燃燒對前輩並不重要,否則如今的我毫無反抗之力,前輩大可放手而爲。所以,我想要知道,每種選擇會有什麼不同的結果。”
神秘人對嚴琦的分析不置可否,淡淡道:“有些選擇,並不能知曉結果,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因爲選擇而後悔了。人生如此,修行同樣如此,我只能告訴你,被我燃燒,或者死,或得到與我合作的資格。而送你離開,則還你正常的身體,結果同樣有兩種,或者死,或者徹底掌控體內的歲月之力。”
嚴琦聞言不假思索地道:“那麼,晚輩願做燈芯。”
這不是魯莽,而是經過了慎重分析後的答案。因爲體內的歲月之力何其詭異他感覺得到,或許有可能掌控,但那種修爲已超出了靈元境之上。
所以那樣的選擇,必死無疑。
但是選擇與神秘強者交易,若是不死,頂多被暗中掌控而已,他有信心等修爲強大後斬斷這控制力。
更何況,那只是最壞的結果,從如今的情勢來看,這神秘人並不打算掌控他,否則直接將他當做燈芯便可,不需要多此一舉。
聽到他的答覆,那神秘人顯得很是欣慰,讚道:“此子可教,無論心性還是心智都遠超常人。也罷,既然你能頂住如此威壓來到我面前,那也是緣分的一種,如今便送你一場造化,至於能不能活着接受,就看你自己了。”
話音剛落,嚴琦的身體突然燃燒起來,熊熊火焰鑽入他身體每一個細胞,令他忍不住想要哀號。
“呼。”然而發出的聲音卻變成火焰的呼嘯,一瞬間,火焰竟燃燒成十丈之高。而且這火焰並非紅色或者黃色,而是詭異陰邪的……黑色。
此刻的嚴琦真正成爲了燈芯,在他的燃燒之中,那黑色火焰緩緩地凝聚出五官來,雖然外形似火,但有着那五官的存在,卻像極了一個翩翩美男。
嚴琦終於明白,爲何來到此地需要承受強大的威壓了,因爲若是連威壓都抵抗不住,那麼根本沒有成爲燈芯的資格。
因爲這種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
“小子,我乃噬吞魔炎,遠古混沌界中的天火之一,這些不是你能夠理解的,因爲混沌界如今早已破滅。”
“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只是表明我的身份,我不喜歡巨靈族,也不喜歡你們人類,我只喜歡,能夠讓我恢復自由的生靈。或者是你,或者等你失敗了千年萬年後,再臨此地的其他人。”
“已經記不起我在此地困了多久,當時的我靈智初開,便被巨靈一族的先祖從混沌界摘來,封堵歲月之泉的泉眼,將歲月之力提取轉化,讓這水墓中的死人永生不滅。”
“然而我不甘心,竟陪伴了這死人不知多久……所以若你能助我脫離此地,我可以再送你一場大造化。”
在噬吞魔炎向嚴琦闡述事情的同時,嚴琦的身體竟在詭異的能力中緩緩恢復,不過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爲伴隨着身體恢復的同時,那種痛苦卻是比以往更甚。
最讓他無奈的是,此刻的歲月之力已經完全被火焰阻隔,也就是說,這種痛苦必須以他的意志和生命去承受。
他終於不再確信,自己有沒有能力堅持到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