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熙摒退了宮女太監,獨自一人不自覺地就走到了御花園,卻沒想到,卻讓他聽到了這麼令人傷心的話。
自從她醒過來之後,便也不鬧不吵,不怨不恨,就像他們之間還是從前一般,可是隱約中,還是有些東西已經不知不覺的變了。
他不強迫她做決定,他願意等。
可是等到最後,卻還是一片絕望,僅僅一點自我欺騙的希望都破滅在她這淡淡的話語中。
他不禁在想,她在笑的同時,有沒有想過,身邊有一個人在爲此而心傷呢?
想必是沒有的吧?
月熙嘴邊揚起苦澀的弧度,單手負在身後,提步走向她。
於魅兒看到他,輕輕一笑:“你來了。”
不論看多久,他總是能在瞬間給人驚豔的感覺。
如同此刻,他的俊美儒雅,另四周萬物都恍若無色。
他依然是這般絕世,這般遺世而獨立,俊美得動人心魄,卻也俊美得另人心疼。
月熙笑着,對月魄說道:“回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怎麼就跑來這裡了?”
“本來是要去找你的”月魄指了指於魅兒:“可是路過這裡的時候見到魅兒了,就過來打聲招呼。”
“是麼……”月熙繞到她身邊,俯下身,柔聲問:“今天怎麼有時間逛御花園了?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做什麼事都得小心點。”
於魅兒仰起臉對他安慰的笑了笑:“沒事,就是在房間裡呆得無聊,所以想出來走動走動。孕婦不能老呆在一個地方,適當的運動一下最好不過。”
月魄看着兩人,兩人之間的和諧並不是裝出來的,顯然,他們也都在儘量不提及某些事情。可是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即使不掛在嘴邊嘮叨,卻是長在心中揮之不去的,就如同,他將要說出的話引起的反應……
“皇甫傾帶兵攻打襄元城了。”
只見於魅兒和月熙臉上輕鬆的笑容猛然僵住。
兩雙眼睛同時看向他,不同的是,一雙滿含希冀,一雙滿含怒火。
“幾天前,一直按兵不動的月華軍突然以迅雷般的速度攻向襄無城,讓襄元城幾乎瞬間失守。幸好駐城將領也算是身經百戰,臨危不懼指揮有素,才得以暫時擊退月華軍。不過,這次帶兵的人並非皇甫軒,而是皇甫傾,他……”
“月魄!”月熙沉聲冷喝,眼中警告意味甚深。
於魅兒本來張着耳朵正凝神傾聽,卻不料月熙打斷了他,她不由失望的嘆息了聲,緩緩站身,佯裝無所謂的笑道:“我累了,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吧。”
說着,也不等兩人再說什麼,她挺着肚子飛快離去。
卻沒有一個人看到,她幾乎咬破了嘴脣才忍着落淚的衝動。
她終於還是等到了皇甫傾的消息。
他沒死,他真的沒死!
她不由得撫上腹部,心中輕輕地說道:寶寶,我們一定會和爹地再見的!
蕭瑟的風兒無邊無際的吹,御花園中花香正濃。
兩個當世美男子靜靜地坐着,直到於魅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兩人的視線內,月熙才終於將憤怒的眸子轉向月魄。
“你到底想怎麼樣?爲什麼要在她面前提起皇甫傾?”
“爲什麼不能提?”月魄語帶嘲諷:“這麼多天以來,你在她心裡的位置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難道你還想繼續一意孤行下去麼?留着她,只會是個禍害!”
“你住口!”月熙猛然一掌拍在石桌上,石桌頓時四分五裂,而月魄卻依然紋絲不動,氣浪掀起他的衣服與長髮,卻沒有讓他臉上的冷嘲淡去。
看着惱羞成怒的月熙,他不怕死地繼續道:“你終究還是心太軟。如果你對待於魅兒能有當初你對付那些亂臣那樣無情的話,也許今天又會是另一番光景。你不打算放她離去,那她肚子裡的孩子呢?你真的……不在乎麼?這麼久了,我以爲你早就已經把那個孩子……”
“我叫你閉嘴!”月熙徒然大喝一聲,顯然月魄踩到了他的痛處,他神色猙獰的瞪着月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焰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來干涉!不要總是來挑戰我的底線!”
“呵呵……”月魄徒然低笑起來,徐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石屑,笑得有些神經質:“一個女人,竟然能讓你屈身到這種地步,月熙,皇上,你變了,一點兒也不像我認識的大哥。皇甫傾,他來了,我希望你輸掉的只是感情,而不是所有。如果你連戰爭也輸地一派塗地,不僅僅是我會看不起你,就連魅兒,我相信她也會看不起你的。我先走了,現在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月熙冷凝着俊臉,冷眼望着他大笑着離開,負在身後的左手手掌緊緊的握起。
自從得知了皇甫傾的消息,於魅兒便沒有一天輕鬆過。一方面,她心中小小的竊喜着,另一方面,想到月熙跟皇甫傾之間會有戰爭,她又不禁擔憂起來。
她不希望看到兩邊任何一人受傷,但她知道,月熙不會輕易放她走。
幾天下來,她爲這些事情操夠了心。整天愁眉緊縮,恍恍惚惚。
這天,天氣正好。
午時的陽光正明媚,心中裝着心事,她就怎麼也無法像往常那樣安心午睡,像是烙餅似的在塌上翻來覆去。
雙手習慣性的撫上腹部,眼睛大大的望着房頂嘆了一聲又一聲。
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們打起來呢?
於魅兒絞盡了腦汁的想。
以前,兩人是爲了她單對單的打架,現在,兩人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她一個小女子,就兩條胳膊一雙腿,能有多少力量阻止這場戰爭呢?
就算她能夠勸動皇甫傾不參與這次戰爭,可是還有其他人領兵攻打寧天國。
在這皇宮裡這幾個月,她多多少少的也聽到了一點風聲。
如今的寧天國看似強大,其實卻是危機重重。雖然不至於不堪一擊,可是若要真的跟月華國的軍隊打起來,寧天國還是處於劣勢的。
月熙一直都表現的勝券在握,可是難從他的目光中看了那點點的擔憂,隨着寧天國日日逼近越發濃烈。
這幾天,也不知道他是忙的沒有時間還是故意不見她,每次她去找他時,總有人告訴他,皇上很忙,無暇接見任何人。
忙?能忙到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麼?
於魅兒是不相信的,他也想過去找月魄,可是她無法確定月魄對她的態度,究竟是敵是友。月魄每次看她時的目光,總讓她背脊發涼。
哪怕她是個腦瓜子短路的人,也隱約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思來想去,她終究是了無睏意,呼地起身,對着門外喚着:“春蘭,春蘭!”
可是喚了幾聲也無人應聲,她心下奇怪,起身走向房門。
一打開門,月津冷漠的臉就在眼前,嚇得她頓時後退幾步。
“你來幹什麼?”她喝問。
對於月津,她心中始終有份忌憚。每每在別處碰上他,他總拿那一雙毒蛇般的眼睛盯着她,讓她全身發寒。
而現在,他竟然一聲不響地來到了她的房門口,是想做什麼?
月津冷冷的盯着她,反問了一句:“你想幹什麼?”
於魅兒被他的話弄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我能幹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只見月津冷笑一聲,一掌把半掩的房門推的大開,她不禁退了幾步,警惕的注視着來着不善的他。
他盯着她隆起的腹部紅潤的嘴角扯出了一抹輕蔑:“你肚子裡的這個小東西真是命苦。”
於魅兒的臉立即沉了下來:“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他笑得幾分縹緲:“你這孩子也有幾個月了吧,就是不知道現在能不能生出來……”
於魅兒聞言,臉色驀然大變,退離了他好幾步,冷聲道:“你想殺我的孩子?”
月津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口中嘖嘖有聲:“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我大哥一直保護着你,你以爲,你能在我眼皮底下活這麼久過得這麼安穩?”
“月津,我與你素無恩怨,你爲什麼這麼仇視我?”
“因爲大哥!”月津走進來,一步一步逼近她,她一步一步後退。
月津帶着獰笑,逼到她面前,咬牙切齒的說道:“若不是你的出現,我大哥不會放着大事不顧,若不是你,我寧天國與月華國也不會這麼快交兵。若不是你,我跟大哥之間又怎麼會到今天這種地步。一切,都是因爲有你這個女人!”
於魅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眼光瞄向門外,卻沒有看見一個人。她心中暗叫不好。逃是逃不過的,該怎麼辦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兩國交戰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可不認爲我有傾人之國的能力。”她小心的看着他,緩緩退開危險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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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她的動作,月津不屑的掃了她一眼,冷聲道:“跟你無關?你倒是撇得乾淨。如果不是你,大哥他怎麼也不會跟皇甫傾有任何仇怨,皇甫傾也就不會死在我國領土上,兩國的戰事也就不會這麼早發生。就算會發生,但至少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得這麼突然。而你又知不知道,我大哥剛繼承皇位,因爲我父皇的昏庸,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國庫空虛兵力不濟外強中乾,你讓他拿什麼去跟皇甫傾鬥?”
於魅兒愕然,吶吶地說了句:“難道沒有一點回旋的餘地了麼?”
月津嗤笑一聲,身體突然前進,他伸出手掌迅速的捏住了於魅兒的脖子,殘忍的道:“有,就是你死!”
“你……呃……”於魅兒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手,只覺得眼前一花,脖子就被人掐住,頓時快要窒息。
“放開她!”
正在這時,一聲冷冷地喝聲突然在月津背後響起,月津臉色一僵,正要揪斷於魅兒的脖子,他卻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撞上似的,嘭地一聲,砸倒在地。
於魅兒彎着腰急咳,臉色漲得通紅。
月熙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一邊冷眼望着地上狼狽的月津,臉上冷結成霜:“你好大的膽子!!當真以爲我不會殺你麼?”
月津悲涼地慘笑起來:“大哥,如果你今日不殺我,日後,我還是會殺了她的!”
月熙氣得臉色發白,指着他半天沒有吐出一個字。
月津冷冷的望了於魅兒一眼,大笑着離去。
一時間,房間裡只剩下於魅兒一個人的咳嗽聲,月熙只是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不發一語。
許久,她終於停止咳嗽了,月熙剛扶着她坐下,她看着他,忽然問道:“你的國家是不是沒有表面那麼強大?”
“不是,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月熙溫柔的笑着,把她的手握在手裡,深深地凝視着她的眼:“魅兒,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麼?”
“月熙。”她抽出手,放在腹上輕撫着:“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因爲……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一個最好的哥哥。我更不想看到你受到傷害……”她驀地擡起眼,滿眼希冀的望着他:“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會很努力的勸他放棄與你交戰……”
“沒用的。”月熙搖搖頭,修長的手掌輕撫上她的肚子,感受着裡面那個小生命的跳動:“戰爭在所難免,不會因爲皇甫傾的放手而罷體。你安心住着吧,如果哪天他真的帶兵打到我的皇宮裡來了,你便可以跟他走了。而那個時候,即使我想攔,也攔不住的。”
於魅兒心中微痛,不由得溼了眼眶:“月熙……”
可是月熙卻傲然一笑:“不過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的。所以魅兒,我不會放你走,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不會放你走。”
於魅兒想說話,他伸出手指壓住她的脣,希望滿懷地柔聲道:“魅兒,你曾叫我不要回皇宮跟你一起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可是我卻因爲一些事情沒有答應。我現在想問你,如果我放下這裡的一切,你是否還願意跟我回到桃花林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呢?”
她的眼淚險些奪眶而出,她拂開他的手,扭過頭去,低聲道:“對不起,月熙,我不願意。”
她彷彿聽到了月熙的嘆息聲,但她不想也不願不忍去看。
她真的很自私,竟然能拒絕地如此不留餘地,這麼決絕地不顧他的想法。
可是如果他再問一次,她還是會告訴他,她不願意。
已經錯過了的,終究無法挽回。
若是當初他們一直生活在桃花林,那麼她想起皇甫傾的時候,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法放下了。
可是,世上是沒有如果的,一切都在前進,世界與生活不會因爲某個人的希望而有所停滯。
“哦,我早就該想到的。”月熙苦笑了聲,便再也沒有說話。
兩個人默然相對而坐,卻誰也沒有開口打破這份詭異的沉靜。
直到一個宮女的到來。
“皇上,藥煎好了。”
於魅兒鬆了口氣,這藥是月熙吩咐太醫親自煎熬的,有補氣安胎之功效,這些天,每到這時候,她就會喝一次,早已習慣。
她正要起身。月熙按住了她:“坐着吧。”
然後他對宮女說吩咐道:“把藥端進來吧。”
“是。”
宮女低垂着頭,把藥放在桌上後便迅速退去。
於魅兒伸手就想端藥碗,月熙卻比她更快一步奪了過去,舀起一勺稍微吹涼了些便送至她嘴邊。
她有些不習慣,伸手要去奪碗:“你是皇上,怎麼能做這種事情,讓下人們看見了會笑話的。還是我自己來吧……”
“喝下去。”
難得看見她窘迫的時候,月熙溫柔卻不容拒絕的說道。
於魅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送到嘴邊的藥,眼睛一閉,迅速喝了下去。
門外候着的宮女太監不免失笑,又礙於月熙在場,不敢大笑,只是眼睛都曖昧的看着兩人。
喝了幾口之後,於魅兒實在是受不了這些人赤條條地眼神,一把奪過藥碗一飲而盡。
月熙失笑,接過現底的碗,伸出爲她擦去嘴邊藥漬。
於魅兒尷尬的後仰:“那個……月熙,我想我們還是需要好好談談。”
“不想談!”月熙嘴脣一勾,霸道的固定住她的身子,替她擦乾淨了嘴角。
“月熙!”
“我還有事情沒有忙完,就先走了,你如果累的話就休息會兒吧。”
每次都是這樣,每當於魅兒嚴肅下來要跟他好好談一談的時候,月熙總是尋找藉口迅速離去,
這一次也不例外,他臉上依然帶着微笑,從容起身向門外走。
當他走到門口時,於魅兒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大聲道:“我愛的是皇甫傾,不愛你,請你放我走!”
月熙腳步猛然頓住,卻是頭也未回,只是彷彿有些落莫:“這個事實從你嘴裡說出來,真令我傷心啊。”
於魅兒怔然,直到他離開很久,她纔回過神,猛得給了自己一耳光:“於魅兒,你他媽真沒良心,就不會委婉點麼?”
她自責完又給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疼的火辣辣的,眼淚猛然涌出,不知是心疼,還是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