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拉在浴室裡等着夢夢洗好澡，夢夢很喜歡玩水玩泡泡，祖拉疲倦地拖長了聲音：“夢夢……好了沒……？婆婆要去睡覺了……”
“哦哦！好啦！”她打開淋浴的蓮蓬頭，熱水嘩啦啦噴灑下來，然後光溜溜地跑出來，拍着溼嗒嗒的肚皮，“婆婆，我洗好啦！”
祖拉用浴巾把她包裹起來，小不點蹦蹦跳跳的，一不小心掀起了祖拉的兜帽，頓時，浴室裡靜默了……
“哦不！”祖拉一驚，可是無法挽回，她那光禿禿的腦袋上只有零星幾根發毛，皺巴巴的皮膚耷拉着，不對稱的雙眼眼珠向外凸出，藍色的瞳仁一轉一轉地活動着，有幾分噁心，嘴巴也是歪的。
夢夢呆呆地看着祖拉，似乎被嚇到了，眼眶紅紅的，表情有點膽怯。
“夢夢別怕，婆婆不是妖怪，不是的。”祖拉有點心慌，很久以前被人類小孩見過，然後那些小孩都嚇得大病，毫無例外地全部要進行記憶刪改，就連菲洛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祖拉的真面目時也嚇得發高燒，祖拉生前被教會當成傳播黑死病的女巫押至廣場燒死，她的燒傷嚴重到成爲惡魔也沒能治癒。
那個時代被當成邪惡女巫燒死的女人有很多，其中在她幾百年後的著名魔女妮可·羅莎琳德也是被處於火刑，只是魔女比較幸運，非但保持絕世美貌，還能成爲惡魔繼續爲非作歹。
夢夢小聲地喊了她一下，稚嫩的聲音帶着滿滿的憐憫，讓人感到那麼溫柔，那麼安心：“婆婆……你怎麼了？”
“婆婆的臉是被火燙傷的，很燙的哦，所以變成這樣子了，夢夢別怕！”祖拉一邊說着，一邊戴回兜帽，生怕嚇壞了小夢夢。
“疼嗎？”意外地，夢夢竟然小聲地問候，還皺着眉頭，顯得很焦慮。
祖拉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她知道夢夢着實被嚇到，只是沒想到這孩子那麼善良，會關切地問被燒傷疼不疼，只覺得心頭一酸，抹了一把老淚：“不疼了，現在不疼了，夢夢乖。”
她撫拍着夢夢的小腦袋，給她擦乾身上的水，然後找衣服給她穿，這時，菲洛抓着一包撕得稀巴爛的水果啫喱忽然闖進來：“救命啊我渾身都是果汁了我要洗澡……額……哇啊！！！”
“混小子，滾出去！沒看見有女孩子在這裡嗎？！”祖拉咆哮道。
夢夢也嚷了起來：“媽媽說偷看女孩子洗澡的都是大壞蛋！羞羞！”小傢伙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菲洛被她這麼一說，頓覺尷尬，滿臉通紅地回到客廳靜坐。
凱瞥了他一眼，幸災樂禍地笑了：“也不過是個小娃娃，竟然臉紅成這樣，還說自己四百多歲了，就這點出息。”
菲洛無言以對，鬱悶地坐在沙發上拼命嚼薯片。
夢夢穿好小睡裙快速跑到客廳蹭到雷伊懷裡，同時不忘指控菲洛：“哥哥，剛纔丘比特偷看我洗澡！”
“我纔不是丘比特！我的名字叫菲洛！你這麼說話也真不害臊！”菲洛惱羞地抗辯，臉紅得頭頂冒煙。
凱擺手哄勸：“哈哈，丘比特別生氣了，她才四五歲，你都四五百歲了，計較什麼？”
“夢夢，很晚了，該睡覺了。”祖拉慈祥地叮囑。
“哥哥還沒睡，夢夢也不要睡，我要跟哥哥一起睡！”她死死摟着雷伊。
凱側目，語重心長：“雷伊，今後你要學會帶孩子了。”
夢夢喜歡粘着雷伊，好奇地玩弄着他的手鐲，她就像對那純潔的銀色着了迷，玩到困得受不了了才沉沉睡去，雷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房間。
或許只是一種精神依託。
收養了夢夢也無法挽回那場災難，她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哪怕對她再好也無法彌補，可至少讓她目前開心地活着，雷伊也感到欣慰了。
夢夢玩弄他的手鐲時，總讓他有着難以名狀的擔憂，妮可已經煙消雲散，這對手鐲是她最後的封印，除了妮可本人無人能拿下來。
然而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還是想要擺脫這個束縛，不管什麼生物，都不希望自己的身體裡沉睡着另一個靈魂，何況那個靈魂令他雙手沾滿鮮血，不然也不會再到羅莎琳德市去，試圖尋找將另一個靈魂在不解開封印的情況下取出的方法。
五百年也找不到答案，玫瑰之城五百年的文明被瞬間摧毀，就連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甚至幻想過可以在夢夢記憶中找到一些關於那個城市的跡象，但夢夢年紀太小，連記憶都很模糊。
望着雷伊的背影，蒂亞娜稍微幾分動容，沉沉嘆了一口氣。
“啊~蒂亞娜~！”凱不知什麼時候在她身後突然摟住她，風騷地撩起她耳根的長髮，湊過去親吻她的耳垂，“不如我也陪你睡吧~！”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迴響在大廳。
菲洛和祖拉嘿嘿偷笑，凱板起臉瞪他們，他們立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看電視……
第二天早晨，陽光灑在屋子的那一刻，法術開始減退，失去了昨晚的豪華與安適，殘舊的角落已經顯露出來了，夢夢一早就起來了在看電視，雷伊給她梳洗之後就待在廚房做適合人類小孩吃的早餐。
凱披着雪白的睡袍從樓梯上走下來，長髮略帶凌亂也沒有梳理，慵懶地坐到沙發上，打個呵欠，親暱地捏捏夢夢的小臉蛋笑了一個：“早安，小夢夢~，來讓叔叔親一下~。”
夢夢端正地坐在沙發看言情連續劇，凱這麼捏她，還說要親她，她不悅地轉過頭來，稚嫩的嗓音學着電視里老成的腔調嘟嚷着：“別動手動腳，你這個男人真不正經！大色狼！”
當“大色狼”這個詞從個小毛孩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凱的表情像生吞了個雞蛋那麼愕然，轉而捧腹大笑：“雷伊，這丫頭真逗！”
菲洛叼着牙刷滿嘴泡泡地看着這一切，忍不住諷刺：“喂小丫頭，你都不知道大色狼是什麼意思吧，胡亂學。”
“大色狼就是像你們的！偷看女孩子洗澡！對女孩子動手動腳！哥哥就是正經的！”夢夢一本正經地回答完畢，接着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沒有理會菲洛。
凱和菲洛很抓狂，他們一向不怎麼招惹人類，怎麼被才相處一兩天小蘿莉評價是大色狼呢？太冤了！
祖拉在旁邊偷笑，蒂亞娜嘴角只微微動了一下，神情柔和。
菲洛耷拉下眼皮瞪着她，壞笑：“雷伊，人類這個年紀應該要上學了吧。”一定要讓這丫頭嚐嚐被學校管教的地獄滋味，菲洛光是心裡想着就無比暢快。
凱已經進入電視劇情裡無可自拔地嗚咽直哭，完全不管大家在討論點什麼，祖拉忍不住向他投去鄙夷的眼神：“角色代入感真強，導演怎麼不找你拍戲呢？”
一秒之間，凱立即收住眼淚：“你以爲我不想啊，我們成爲明星會引人注目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好不好？！”
“我們在討論要不把夢夢送去學校寄宿。”蒂亞娜提示他。
上學？的確是。
菲洛這麼一說，雷伊也纔想起人類小孩有上學這麼一回事，夢夢若找到學校長期寄宿，哪怕定期給她寄生活費也輕鬆許多，他們就能放下擔子，對付天使的時候也不用分心。
與他們扯上瓜葛，註定是不幸的，倒不如早早把這女孩送走，讓她安然無恙過一輩子。
於是，他們再次喬裝成人類，買了一部家庭型汽車，扮成一家子，到另一個城市去，沒有目的地，沿途看哪個城市環境好就把夢夢送去那裡。
他們也想不明白爲何雷伊如此執着。
對於罪孽深重的他們，救一千個一萬個像夢夢這樣的小女孩也無法贖罪。
然而雷伊卻這麼做了，甚至執着到必須要看着夢夢幸福地活着。
“凱爸爸……蒂亞娜媽媽……祖拉婆婆……菲洛哥哥……？”夢夢顯得很歡樂，嘴裡念着雷伊教她的話，“夢夢最喜歡的還是哥哥了~！Mua！”她親暱地湊過去在雷伊臉頰上親了一下。
凱一激動狠狠踩了一腳油門，車子飛速前進，淚流滿面地感慨：“好感動，我是爸爸，蒂亞娜是媽媽！我們終於……”
蒂亞娜白了他一眼。
凱毫不介意，依然腦補着各種情節自娛自樂。
夢夢乖乖地坐在雷伊懷裡，趴在車窗邊看過往的風景，充滿歡喜的表情：“哥哥，以後我們也常常出來玩好不好？”
“嗯。”雷伊憐惜地撫摸着她的小腦袋，輕吻她的額頭，心不在焉。
夢夢絲毫沒有覺得大家是要把她送走，看風景看累了，便躺在雷伊腿上玩弄着那雙手鐲沉沉睡去。
菲洛托腮凝神盯着夢夢，神情裡明顯蘊含着不捨。
祖拉似乎看出了什麼，別過頭去自言自語：“嗯哼，好可惜呢，要把夢夢送走了，菲洛一定會感到很寂寞吧。”
菲洛一怔，唰的紅了臉，趕緊否認：“怎麼可能呢老太婆別亂說！我都不知多高興，這傢伙又弱又愛哭，還偷吃我買回來的零食！她走了多好，再也沒人跟我搶零食了！”
凱裝作沒聽到繼續開車，蒂亞娜不說話，雷伊靜靜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聽到，或者有沒有在意。
祖拉也閉嘴了，菲洛是半天使半人類，四百多年前出生到現在都是跟他們一路奔波逃亡，沒有一個同齡的玩伴，祖拉認爲他一定很孤獨，夢夢算是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玩伴，不折不扣的人類小孩，卻那麼快就要離開了，菲洛一定很失望，人類的相聚與生命總是那麼短暫，稍縱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