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尚景所言,正是安凜策心中所想。
“……我也不知道她的心結到底歸根究底在哪。擺在眼前的是,她對連家的恨意,深刻到讓我詫異。”安凜策也很困惑擔心。
“去問問連筠?”連尚景提議。
安凜策蹙緊眉頭,“我不想去挑起她隱藏起來的仇恨!”接着又繼續說道:“我發現她只要除了不是面對連家之外,不,或者說之前不知道連家就是她血脈的根源時她對連家的態度就很平淡。是事後知道後仇恨纔會迸發出來。之前也是,在我以及別人面前都很好,可一旦觸及到東界國,她的性情就會大變,壓抑不住的仇恨。最初時,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之後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他根本沒法去親口問她,到底她在恨什麼。
連尚景認真的回想起幾天前連筠的態度來,越想越不對,連安凜策都不知道仇恨,源自於哪裡呢?
突然,連尚景一怔,忙問:“我記得她曾說過,世人欺她,害她,傷她這樣的話!她被誰欺負過!”
安凜策也皺眉,“不說築基之後以她的修爲無人敢欺辱她,就是之後在宗門的生活,有我在,宗門弟子除了對她恭敬有加不敢對她放肆!若真說起來,她遠離我的視線只有七歲到十三歲期間……”莫非是這期間的事?
“我想,我應該查一查。”安凜策篤定的道。
連尚景卻道:“天元大陸那邊你不必跑了。”
安凜策奇怪的看他,連尚景回答:“如果我沒有猜錯,我家老頭子跟你爹,應該是去了天元大陸。”
安凜策纔想起來,安甚確實不見了。
“老頭子說他會查個明白,連筠的狀態讓他生疑,他只有自己去查個明白纔會知曉全部真相。他們要查的話,估計是會從老頭子離開天元大陸開始查起,從連筠的爺爺查到她。何況還有安叔叔,不會任由他兒媳婦被欺負了還不查個明白,所以對連筠的事情只會查的更嚴,等他們回來事,一切就都有答案了。”連尚景說,他原先也想自己跑一趟,可見老頭子已經去了,他才作罷。
安凜策可以不放心連青宴,但絕對放心安甚。都是護犢子的一家,自然之道他爹會爲連筠討個公道回來,否則也不會一同前往了。忽然,他不滿的蹬着連尚景,“他們既然已經去查,你過來問什麼!”
“我比較想更快的知道嘛。”連尚景訕訕笑,又道:“其實我家老太婆也有叫我來看看連筠,看她情況如何。不過現在看來她人不錯,我也好回去覆命了。唉,老太婆可真是看重連筠,擔心她再度受刺激,明明很想過來也得忍着,生怕她再怎麼着。”話語間頗有幾分挪揄的語調。
安凜策耐性用盡,一想到自己居然陪着這個白癡說了半天話就鬱悶。擺着臉起身就要出去,與其和他說一些沒用的話,還不如回去抱孩子陪老婆!
“誒誒,別走啊,你把小叮鐺抱來給我看看,小丫頭長得可真好,我都喜歡得不行!”連尚景起身追上安凜策的腳步喊道。
“滾!”
連尚景滾了,安凜策收拾好情緒後才折回自家的院子。
剛到房門口就傳來了小叮鐺那歡快的叫聲,“咿呀咿呀”地喊個不聽,除了讓人聽到心情愉快之外還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站在內室門口,小叮鐺就看到了他,快速的朝他爬了過來,到他腳下後拽着他的衣服就要站起來。怕她摔倒,安凜策彎下腰把她從地上爬去,笑道:“小叮鐺真乖,都知道要迎接爹爹了。”
見爹爹親了她,小叮鐺撅着滿是口水的小嘴還了一嘴,現在的她已經懂得學着大人的動作了。知道親吻是一件開心的事,每當誰親了她後都要撅着小嘴還她一吻纔好。
連筠坐在榻邊笑看他們父女的互動,問道:“人都送走了?”連尚景在他們家躲匿了那麼長時間,她不可能不發現。
“嗯。”
“說了什麼?”連筠很好奇,連家會有什麼好說的。
有些話安凜策是不能說的,便道:“他爲那日帶你去連家感到抱歉,不敢來親自向你致歉就找我來了。”
連筠知道絕非這麼簡單,但她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話都說了什麼。於是就轉移了話題,“咱們什麼時候可以搬到新家去?”這裡距離連家太近,連筠多呆一刻都很不舒服。
“最少都還得早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安凜策算了算,回答。
連筠心裡嘆了口氣,只能等了。
連尚景回到連家就跟連尚承躲在房間裡說了好一會的話,分別後連尚景才折返去了愫情哪裡,向她報告了連筠的情況。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連尚景直接被愫情丟了房門。
是丟!真的是丟!拽着後領丟出來的,周邊的暗衛見了,都默默的別過臉,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就怕被連尚景看到了殺人滅口!
連尚景從小就丟慣了,雖然這是兩隔了兩百餘年之後再度被丟,但也沒差。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似得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他卻不知道,就在愫情房
門的對面,住的正是連今亞很連越。很不巧,他被丟出房門那一幕,被兩個少年從頭看到尾看得很清楚。
默默的送走連尚景後,連越問:“今亞,你家老祖宗很厲害!”連尚景,那個人是連尚景耶!儘管他才涉足瀾川大陸的傭兵會不久,但連尚景的大名,他在歷練時也曾聽說過的。但是今天的場景顯然讓他驚詫,大名鼎鼎的連尚景居然被愫情丟出了門外!
連今亞靜靜的回答:“老祖宗當然很厲害,而且叔伯父是老祖宗的兒子,再厲害也不能厲害過老祖宗。”對此,連今亞很淡定。
連越聞言連連點頭,“言之有理。咱們還是跟着你老祖宗混吧。”連尚景很厲害,連尚景的娘比他更厲害,他們跟着他娘,也就會變得比他更厲害!
少年的心裡,如此規例着。
“最近家裡也沒什麼事了,我們不如去看看姐姐跟小叮鐺吧。”連今亞提議。
“好啊。”連越當然願意。
於是兩個少年跟在連尚景後面,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院子。
兩人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要讓路,不爲別的,就衝着家裡的老祖宗喜歡他們,他們就只能恭敬得對待着!
出了連家之後,直奔安家!
現如今,也只有他們敢在兩家之間來回,真謂是,不知者無畏!兩家之間的事,不管是愫情還是其他人,都沒有想要驚動兩個少年。
安家,連越和連今亞正在陪同小叮鐺玩鬧之際,安凜策看着他們,忽然說道:“連越,你多久沒有回家了?”
連越不疑有他,想了想回答:“好像有幾個月了。”
“回去看看你爹孃,你現在不只是有姐姐,還有家人。整個白家的重擔都壓在你身上,不是你能躲避得了的。”安凜策說。
連越點着頭,“我知道了,等連家的事解決了我就回去。”
“越越,你先回去吧。我們家的你在也沒辦法解決,你也好久沒有回家了。”連今亞也勸說。
“沒有我可以嗎?”連越這番話是問連今亞的,他擔心的是,連今亞家裡出事,他會不會受到牽連。若真有那時候,他在一旁也可以安慰安慰他,從頭到尾,連越的目的性就是這一個。他何嘗不知道連家的這些事輪不到他來管,就是懷着一顆爲朋友擔憂的心留下來的而已。
連今亞笑着搖頭,“沒事。老祖宗也不會讓那些事影響到我的。”
安凜策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今亞也一併跟着去洛陽吧。”
“啊?”連今亞驚訝的看過去,爲什麼啊?
“你留下來也幫不上忙,跟連越先回躺洛陽。住些天后你們就在洛陽的傭兵分部參入傭兵會,隨後我會讓人帶你們去歷練。”安凜策知道連越永遠都是連筠最放心不下的,有他在一旁反倒讓她有所顧忌。既然想要解開連筠的心結,連越最好不在。
連越和連今亞對視一眼,頓時苦下了臉,“我們纔回來,怎麼又要出去啊。”說着扭過頭不滿的戳了戳小叮鐺白嫩嫩的小臉蛋。
“這一次你們去見識的不同,姐夫何時讓你們白跑一趟或者失望過。”安凜策涼涼的說。
兩人眼前一亮,這倒是真,每回姐夫讓他們去的地方都讓他們十分收益!傭兵會門檻不高,但瀾川大陸有名的強者都是傭兵出身!既然姐夫這麼說了,那麼這一次讓他們去的地方肯定很棒!
於是,兩少年一致點頭,奇聲回答:“好啊!”
“啊?”小叮鐺眨巴着大眼奇怪的看着兩個舅舅,好啥好呢?
安凜策見小叮鐺呆萌呆萌的模樣,愛得不行,伸開雙手朝她拍了拍,小丫頭笑出清脆的聲音,快速的朝他爬了過去,一把撲進他懷裡折騰得不行!
連越和連今亞沒多久就被送走了,走前還是一無所知。
連筠心裡則又是另外一番體會。連越雖不是第一次這樣的離開她,但這一次給她的感悟卻比以往的都深。在她不知不覺間,安凜策以爲她做下答案。
以前她的生活只想圍繞連越而繼續,但是現在,除了連越,她還有安凜策,還有小叮鐺。生活不爲是不精彩,也比以前更有滋味。但饒是如此,也跟隊連越的感情不同,這個孩子,是她從前世疼到如今的啊……誰都不知道,他曾陪伴她,走過了最黑暗的那一段!
連越離開的那一天,連筠一直在恍惚中度過,就連小叮鐺喊她好幾聲都沒有聽到。
“怎麼了?”安凜策抱着小叮鐺坐到她身邊,問道。
連筠扭頭一看,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坐在她身旁了。而衣袖,正被小叮鐺的小爪子使勁的扯着,撫了撫額,道:“沒事,就是越越突然一離開,有點沒緩過來。”
“他也不是第一次離開,怎還會有這樣的情況。”
連筠搖頭,“我也不知道。總感覺,這一次的離開,跟以往都不一樣……就好像,他真的長大了,不再需要我陪伴在身邊了……不,好像是,我不需要他陪在身邊了……”她看着小手抓着自己衣服扯來扯去的小叮鐺,又有一
絲恍惚了。
“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何將連越看的那般重,甚至比看自己還重。”安凜策凝視着她,問出了口。
連筠一怔,再擡頭時,眼底滿是無奈以及傷痛,“在我看來,他不僅僅是我弟弟,我養的一個孩子。往深了說,他更像是我在這個世上的救贖。”
“一定要用到救贖兩個字嗎?”安凜策心底疼極了,這個樣子的連筠看起來都很讓人傷感。
連筠嘆了口氣,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一隻手,低着頭,說道:“我答應過你,不再對你有所隱瞞。但有些事,我不敢跟你說,不敢提,不敢想。那真是我人生當中最陰暗的時候,但在我的天空都處在陰暗中時,僅有的一絲微光,就是越越。”
“……他會所有人背叛我時,算計我時,唯一站在我身邊的那一個。就算所有人都對他說,你錯了,那個人不會你姐姐,他都沒有放棄我。若不是有他在,安凜策,我真的不敢想象我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起碼我不會是現在的我。”她擡頭看着她,很認真的告訴他。沒有連越這一抹光亮,她那裡找得到光明在什麼地方,她還知道怎麼去愛人?沒有連越,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安凜策眉頭皺了皺,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手,攥緊了她的,俯下身用額頭貼着她的額頭,凝視她的眼睛,認真說道:“還有我。遇見你之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一個人,不懂愛不想愛。遇到你之後,我才明白生活的真諦,愛情的甜蜜,沒有誰可以讓我放棄你。所以,也請你別放棄你自己?可好?你不敢說,就先不說,等你敢說了,再來告訴我,可好?”
一連的兩個“可好”說得連筠感覺得心窩都是暖暖的,慢慢的綻開了一絲笑容。
雖然連越漸漸長大,慢慢的離開了她。但她不寂寞,她還有安凜策,還有小叮鐺,還有他的家人。他們對她都是那麼好,那麼好……
如果她不姓連,如果她的血脈裡沒有姓連的,他們之間,一定會更好,更加美好!
……
距連筠的身世揭發之後的十天後,安甚回來了。
他回來時時瀾正好在,安甚的臉色可謂說不好,陰沉陰沉的,也不知道怎麼了。看的時瀾心頭也是一顫,顧不得讓他回房坐下休息一會,連忙就問:“怎麼樣了?查到了什麼?”
安甚走進房門,坐在了桌上,回答:“查是查到了,其他的事都基本清楚,但關於連筠的還有些不清楚的地方,怎麼也查不出來了。”所以他才鬱悶,特別鬱悶!
“還有什麼沒查出來?”
安甚手指敲了敲茶桌,道:“連尚郎跟連城的死都有了答案,連筠和愫情說的沒錯,他們的死沒表面上的那麼簡單。東界國的第一任君王死了之後,繼第二位君王開始就算計起了連尚郎,他們不是不知情,而是被連青宴的命令所壓迫不得不繼續爲東界國效命。東界國的第二任君主毒死了連尚郎,又利用連城爲他們賣命!同時還不斷的算計着如何將連城置之死地!連筠剛出生時,連城不敢將她女兒身的身份告知,向天下人表明她是男孩,直到連筠七歲……”安甚都不忍在說下去,連尚郎、連城以及連筠的遭遇不只是他沒有想到,連青宴自己都沒有料到他當初的一個決定竟然害得接下來的三代人受盡苦難!若非連筠又修爲在身,只怕在當時都沒法活下去。
時瀾聞言胸口一堵,氣不打一出來,喊道:“他還是人嗎?!”
“連青宴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當時東界國第一任君主對他的誓言是,絕不向連家出手,東界國時代以連家爲軍事將領。卻沒有想到,第一任君主才死,第二君主就着手對連尚郎下手了。”連尚郎又是在年幼時就是看着連青宴跟東界國君主要好的,完全想不到會被他們下陰招,這才殞命!
而連城的命運,比連尚郎更慘烈。連家軍全將領,全在那場戰役中戰死!年紀小小的連筠揹負血海深仇的活着,這孩子沒長歪就真的謝天謝地去了!
“你們沒查明白的是什麼?”
“連筠對連家的仇恨!”安甚看着時瀾,肅着臉說道:“我們所查到的,都是東界國的背叛,南界國的侵佔。說起來連筠的仇人也自是對着他們兩個國家,畢竟是殺父殺母之仇,她去報仇也不爲過。但她憎恨連家,憎恨自己血脈一事……什麼都查不到。沒有根源,而且在天元大陸絲毫沒有查到她有嫉恨自己血脈的跡象……”安甚最擔心的,莫過於這個。有源頭就可以找到解決的辦法,但連筠隱藏得太深,基本沒人知道,源頭更是不知。
時瀾想到那一日連筠的瘋狂,心中一顫,忙道:“安甚,那日咱們是親眼看到她的瘋狂的。但是……但是那天她醒了之後,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跟以前一樣有說有笑,完全看不出她那裡不對勁!更看不出她有什麼仇恨在,如果我那天沒有親眼看到,我真的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溫和的人,瘋狂起來真跟瘋子一樣。”
想到那日的畫面,再觀看這幾日來連筠的作態,不知怎的,似有一股陰風吹過,嚇得時瀾一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