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寢宮,已經是夕陽西照了。
顧惜朝靜靜的站在院子中央,閉着眼聽着荒涼庭院裡的聲音。
虛竹上葉子的摩挲,梅花花瓣被風吹落,跌到池中激起陣陣漣漪,驚起的紅錦鯉躍出水面。
夕陽下,錦鯉身上的鱗片被渲染成恢宏的金紅色,迷濛中彷彿看到一座金色的絞龍巨門立在水波之上。
一躍,沖天。
“殿下……”小丫頭立在門扉處,臉色通紅,怯怯的睜着眼睛看着他。
“明日我就要啓程去大唐了,質子是沒有侍婢的,你收拾收拾去二哥那裡吧。”被小丫頭攪了興致,顧惜朝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
剛剛的剎那,他幾乎看到魚躍龍門雨中化龍的景象。
可憐小丫頭聽到他的話臉色瞬間變得刷白,“咚”的跪到了地上,想解釋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急的直掉眼淚。
“我都知道。”顧惜朝越過跪着的小丫頭走進屋去,“我的白鷺從來沒有背叛過母親,也從沒有背叛過惜朝,白鷺沒有,他們也同樣沒有。”
“那天你跪在地上對我說,爲殿下而死是白鷺的榮幸時,你的眼神都已經告訴了我。”他轉過身看着背對他跪着、渾身顫抖的小丫頭,“錯的是惜朝,惜朝太過弱小,讓你們不得不依靠別的勢力來保護惜朝。”
“而你們付出的代價就是,身陷泥沼再不得脫身。”默默的仰起頭,顧惜朝第一次在梵天裡,以璃玡的身份,流出了淚,“是惜朝太懦弱,讓你們看不到未來。惜朝不怪你們,人都是爲自己活的,沒有誰爲誰而死是心甘情願的。”
“白鷺,如果有一天惜朝力破千軍、凱旋而歸,我希望能看到你和他們一起,在這裡迎接我。”
“陛下……”白鷺泣不成聲,手中的匕首當啷落地。
“答應我,好好活着。”
白鷺站起身,面對着顧惜朝後退兩步,再度跪下。
“白鷺遵命。”
“咚”“咚”“咚”三聲之後,白鷺再無留戀的,大步而去。
有時候動之以情,比殺死背叛者更加有效,你說對嗎,玡?
或許我做不成奸雄,但我可以走自己的路。
我顧惜朝自己的路!
擡起頭,他對着那光燦奪目的太陽笑了。
孤標傲世皆誰隱,一樣花開爲底遲。
次日清晨,皇帝下詔置宮車一輛,衣飾兩箱請三皇子上路隨行大唐使節。
默默回頭看了幾近荒廢的小院一眼,顧惜朝接過尹天偷偷遞來的小包裹,踏上了馬車。
同日午時,威武大將軍之子尹天前往南贍部洲磨礪。
……
數年之後,梵天裡的人,稱這一天爲,神誕日。
※※※
大唐位於月氏以東,版圖遼闊。在去往大唐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座混亂之城,不受三國管理,以武者衆多和商業發達聞名,卻也沒有哪個國王膽敢爲了那數不盡的財富舉兵相犯。
因爲混亂之城依山傍水,水是雪山上下來的溫泉水,山是東勝神教所宿之山。
祁月進入梵天后就出現在這座混亂之城裡,爾後她無奈的發現自己的身份是醉風樓的花魁。
這是她選擇了美貌的結果,她知道,但她不後悔。
她在現實裡被拋棄的怕了,每個男人都醉心於她的溫柔賢惠卻又棄她而去,因爲她不美,不但不美,還很胖。
溫柔賢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用嗎?沒有男人看她內裡的剔透。
原來相貌,如此的重要。
又一次被拋棄後,她進入了梵天,沒有絲毫猶豫的推開了那扇寫着美貌的門。
於是她站在了這裡,混亂之城醉風樓高臺之上,看着那些望着她眼中充滿了陶醉癡迷佔有欣賞,她承認,她醉了,醉在這高臺之上,用那些金葉銀花填補自己的空虛。
今日是十五月圓,她在高臺上舞了一曲霓裳羽衣曲,舞畢良久也沒有人回過神來,她落寞的站在高臺之上,望着遠方。
“微許飄零意。漫掩書,閒縈西風,落花無緒。寂寞冷香天付與,一寸萬縷千絲。即吹去,不數別離。何必沉吟忘飛回,無須問,此雪爲舊跡。那年恨,誰猶記?
平生憔悴自知矣。再吹去,絃斷寒心,惘然知己。憶往長自最,歸向杯中月裡。又攜來,夢痕依稀。塵緣從來都如水,罕須淚,何盡一生情?莫多情,情傷己。”
聽到一個清淡靜雅的聲音吟誦後,她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她錯了嗎?錯了嗎?
循聲望去,祁月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星辰般的琥珀眸子裡蘊着惆悵和哀傷。
他是誰?爲什麼那麼悲傷?爲什麼爲她嘆息?
看着另一個青色的身影囂張的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白衣的男人面色一變,低下頭跟着緩緩離開。
他怎麼了,他有什麼事情嗎?
那人是誰?是誰讓清亮的眸子蒙塵?
祁月想要追隨而去,歪頭想了下,走下高臺。
“樓主,剛剛那個吟詞的男人,我要知道他是誰。告訴我,我會去城主那裡滿足他。”
……
另一邊,剛剛被李成昀“請”回獨唐客棧,顧惜朝瞪着他,面帶怒色。
“你威脅我?”
李成昀坐在椅上剔着指甲,絲毫不爲所動。
“你可以不受我的威脅,反正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大唐不會追究,月氏也不敢追究。”
“你覺得我不會反抗?”顧惜朝挑眉冷笑。
李成昀站起身,從懷裡掏出幾張紙放到顧惜朝面前的桌上:“不是覺得,是肯定,你不會反抗。”
狠狠盯着那幾張紙,顧惜朝面色變了幾變,不得不承認李成昀的厲害。
“你贏了。”
顧惜朝恢復淡漠的神色,一動不動。
李成昀走了過去,得意的笑沒了眼。
和李成昀幾乎貼身而立,低眉順眼的顧惜朝忽然冷笑,袖子裡藏好的匕首向他捅了過去。
然而李成昀身體泛出白芒瞬間將顧惜朝連人帶刀彈了出去,甩到牆上,發出震耳的“砰”聲。
就在李成昀將昏迷的顧惜朝抱到牀上後,顧惜朝的身體也泛出了光芒,將他推出了三丈外。
而這光芒的顏色,是妖冶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