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
望着雙頰嫣紅,斜靠在牆上閉目不語的江湄,李煜宸十分無語——特地跑來找他喝酒,結果只喝了三杯兩盞就醉得一塌糊塗?
酒量如此之淺,還敢提着酒罈前來,用那一飲而盡的方式與他拼酒?一刻鐘不到,醉得象攤爛泥,令他哭笑不得!
“小嫂子,你不要緊吧?”李煜宸伸出手指輕敲桌面,引起她的注意。
李煜宸捨命救她在前,爲她利用在後,難得的是識破她的用心,他並沒有在言詞上令她難堪,反而處處關心,這多少溫暖了她被家人的冷漠傷透了的心。
姜梅心生感動,一時感慨萬千,低低咕噥一句:“梅子。”
“要梅子解酒?”李煜宸錯解她的意思,笑着調侃:“我這裡可沒這種玩意,要藥丸倒可無限量供應。”
“叫我梅子,別叫小嫂子,聽着剌耳。”她飛快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輕聲地解釋。
她的家人和朋友,包括警隊的隊友,無一例外,親切地以“梅子”喚她。
至少在這一刻,他令她倍感溫馨,讓她覺得既使不能全盤向他托出真相,至少也不必防他。
“梅子?”李煜宸訝然地挑眉。
江湄——梅子,莫非這纔是她的暱稱?可,她不對自己的夫君坦言,卻偏偏向他披露。
這算什麼?刻意的誘惑,還是真情的流露?
他銳利的目光如探照燈般凝注在她的臉上,彷彿洞察一切,姜梅只覺面上發燒,她孤單寂寞得太久,迫切地需要朋友。
是她太貪心了吧?自己做不到坦誠相對,吝嗇地不肯付出真心,守着自己的秘密,卻又奢望別人的理解和寬容。
察覺到自己的莽撞,姜梅很快縮回自己的殼裡,胡亂擠了個乾澀的笑容掩飾懊惱:“嘿嘿,玩笑而已,喝酒喝酒~”
此地無銀三百兩。
李煜宸的心跳倏地加快,莫名地心慌意亂,胸口肋骨斷處隱隱做痛,伸手去搶她的杯子,卻不慎碰到她的手。
兩個人皆是一震,迅速地收回手,訕訕地撇開眼睛。
最後一絲夕陽墜入山谷,她明明隱在暗處與黃昏夜色融爲一體,他卻覺得她象顆發光的明珠,一顰一笑皆生動浮現眼前。
他潤了潤脣,試探地輕喚:“梅子?”
倒,只是一個名字,從小到大聽了不下數億次,爲何從他嘴裡喚出,竟如此纏綿,彷彿情人的呢喃?
“嗯?”姜梅心生尷尬,低眉不敢瞧他。
把她的羞窘瞧在眼裡,被利用的鬱悶一掃而空,心情忽地大好。
“梅子!”他笑吟吟地睨着她。這一回,神情篤定,中氣十足,聲音裡隱含三分喜悅,五分驕傲,外加二分調侃。
“什麼事?”姜梅莫名,兩人隔得如此近,他實在不必如此大聲。
他不答,只一徑盯着她瞧。
姜梅大窘:“叫了人不說話,有病啊?”
他哈哈大笑,惡意捉弄:“是哪種?鹽津梅子,還是紫蘇梅子?哪天定要買來嚐嚐~”
話落,忽覺這話大大不妥,隱隱含着調戲的成份,但他皮厚,又嘻皮笑臉慣了,向來就是這付欠揍的痞樣,硬撐着臉裝天下太平。
姜梅面皮薄,倏地站起:“我走了,改天再找你聊。”
她起得太急,裙角勾住他軟榻的扶手,噝地一聲響,已勾破了一角,身子也被帶得向前一衝,一個趄趔,幾乎撞進他的懷裡。
李煜宸眼明手快,提住她的肩把她拎了起來:“小心~”
“啊~”姜梅吃痛,逸出驚呼。
夏天衣服單薄,隔着衣服相觸,掌下已是一片火辣,且潮溼粘膩,顯然傷口已然作惡。
“該死!”李煜宸低咒一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燒紅的雙頰並非單純因酒而起,更不是因羞澀尷尬而生,而是病態的殷紅!
“啊痛痛痛~”姜梅踮着腳尖雪雪呼痛。
李煜宸不由分說,一把拽住她的臂,輕輕一帶將她扯到身旁,揭開她衣襟湊到燭火下一瞧,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裹傷的布條已被黃色的膿水浸潤,隱隱散出腥氣。整個肩窩處已高高腫起如剛出屜的饅頭。
“你還知道痛?”他氣急敗壞地吼:“腫成這樣,不該一無所知,爲何一聲不吭,居然還敢喝酒,不怕廢了這隻膀子?”
更欠揍的是,她居然用這樣一隻胳膊,抱了只十斤重的酒罈穿街過巷跑到他這裡來,她不想要這隻手了嗎?
“呃,”姜梅心虛地閃了閃眼睛:“只是發炎而已,沒這麼嚴重吧?”
法醫也是醫生,簡單的常識還是有的,早上出來得急未及時更換藥物,加上夏季炎熱,傷口發炎很是正常,哪裡就弄到要廢掉手這麼嚴重?
“坐下,不許動!”他擡起眼瞄她一眼,聲音並不高,卻有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嚴。
“果然是一丘之貉~都是一樣的蠻不講理,一樣的霸道……”姜梅低聲咕噥,忽地驚奇地瞪大了眼。
卻見他微微傾身,腳尖從軟榻下勾出一隻暗藏的格子,拉開來,裡面竟然裝了各種各樣的瓷瓶,崩帶,剪子,刀子,金針……各類器具一應俱全,簡直就象是一個小型的診臺!
最好笑的是,另一隻暗格裡還藏了幾瓶好酒,外帶幾本線裝書,她眼尖,已瞧見一本上寫着《毒經》。
難怪他可以一整天都賴在這張軟榻上不起身,原來下面還暗藏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