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些咒文是幹什麼用的。”蘭斯說,他並沒有深入研究過黑魔法這種東西,畢竟赤銀的性質和驅魔人還是存在一些差別的。
“這些大概是用來控制靈魂的。”雖然喬伊斯對於黑魔法也不太瞭解,但是安德雷身邊的惡靈現在看起來都半死不活的——雖然他們早就死了——明顯是受到了什麼壓制,“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對活人有害的咒語。”
“就算有我們也只能硬上了。”蘭斯說着從自己的揹包裡掏出幾個護身符,丟給了身後的三個人,“雖然不是專門針對黑魔法的,但大概多少能起到點兒作用。”
“大概?”喬伊斯瞪着他。
“就算起不了作用,至少也算是個心理安慰。”蘭斯毫不在意地說。
喬伊斯回頭看着克萊德,後者回了他一個有些無奈的笑,顯然是早就習慣蘭斯的行事風格了。
蘭斯離開了石壁,向洞窟的深處走去:“管那麼多幹嗎?一旦覺得不對勁可以直接把這裡炸了。”
“你想拖大家跟你一起被活埋嗎!”喬伊斯跟了上去,咬牙切齒地說。
“反正克萊德有辦法把我們弄出去。我相信他的能力。”
——你說了這句話之後就算我想說這樣太亂來了也沒法說出口了好嗎!雖然在心裡這樣奮力抗議着,但是克萊德說出口的話卻是:“我會盡力。”
不得不說,自尊心或者英雄情結真是要命的東西。
安德雷倒是很安靜。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不是自己插得上嘴的時候,所以索性就什麼都不說。
山洞裡有點潮溼,不過因爲地面平坦,這種程度的潮溼對於前進造不成太大阻礙。
不知道到底是因爲山洞裡那些黑魔法本身就不是用來詛咒活人的、還是因爲那些護身符起了作用,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幾個人在一片沉默中前進。赤銀的三位成員一刻都沒有放鬆警惕,安德雷雖然對於這種氛圍並不太熟悉,但是顯然他並不是那種只適合握琴或者拿曲譜的孱弱藝術家,那些天生的好奇心和挑戰心讓他並沒有露出分毫恐懼。
“接下來的路程小心點兒。”喬伊斯忽然開口說,“那些鬼魂開始躁動了。”
蘭斯點點頭,他迅速限定了區域,以便在遇到危機的第一時刻展開反擊。克萊德也在空氣中張開了網,有任何實體接近他都可以立刻撕碎它們。
喬伊斯看到,附在安德雷身上的鬼魂們由於蘭斯和克萊德的行動而微微瑟縮了一下。他玩味地注視着這一點。很少有人能讓失去理智的惡靈自發地產生畏懼感,但是顯然,這兩位搭檔在還沒有進行攻擊的時候就做到了這一點。
他無法感受到空間在這兩個人支配下產生的變化,但是從鬼魂們的反應看來,那大概可以用語言描述成“雖然我暫時不預備動手但是你最好放老實點兒,因爲一旦你選擇動手那麼你就完了”。
那是一種一切都在控制中的從容。
他甩甩頭,把對這對破壞向搭檔的評價甩出了腦中,動用起全身敏銳的感知力,感受着洞窟裡的靈魂反應。
他沒有對人仔細說過世界在他眼中具體是什麼樣的,因爲那很難用語言描述清楚。不管是視覺或者聽覺,他能夠感受到的東西都遠遠超過一般人。
那幾乎是成倍的信息量,足以讓一個“正常人”瘋掉。
如果說他曾經感受過正常的世界,那麼他大概不能在接觸現在的世界之後還能繼續保持理智。不過他從來沒有感受過所謂“正常”的世界。從出生開始他的所見所聞就是這樣的:看到別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聽到別人無法聽到的聲音,看着活人和亡者共享同樣一處空間——這些纔是正常的。
對他來說這纔是正常的。
他“看”到在前方的某處,黑暗盤踞着,惡意地看着那把琴、操控着那些死去的傀儡。但是在安德雷身邊的空間卻是明快清爽的。即使此刻那些鬼魂在他身上扭曲出讓人看了就覺得不舒服的造型,但是卻奇異地絲毫不影響那裡的潔淨感。
“我真討厭你這種體質。”
喬伊斯忽然開口,走在他旁邊的安德雷被嚇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喬伊斯,但是後者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安德雷回頭用探詢的目光看向克萊德,克萊德笑了笑,用口型回了他一句話。
——嚮往卻不可能具備的特質總是最好的。
身爲前刑警,他在大部分時候看人很準。雖然跟喬伊斯不是很熟,但是要分析這樣的一句話並不困難。要知道這種彆扭的人可到處都是。
安德雷回過頭去,快走了幾步,重新回到跟喬伊斯並排的位置。
周圍的石壁忽然發出了輕響。
然後,尖銳的石劍猛地從巖壁上突刺出來,刺向了幾個人。蘭斯冷笑一聲,電弧鋪展開來,在幾個人周圍圈出一個半球。克萊德動了動手,做了個切割的動作,風刃襲向了那些不斷朝他們侵襲過來的石劍,很快就和蘭斯的雷電一起將它們完全毀滅。
風割裂了石壁上的咒文,然後將它們磨去。
一切再次恢復了平靜。
整個過程還不到兩分鐘。
“我是不是乾脆用風磨平石壁上的所有咒文比較好?”克萊德看着斷裂了一地的石劍,擡頭問蘭斯。
“雖然這是個可以解決所有麻煩的好辦法,”蘭斯說道,一臉不滿足的表情,“但這樣下去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克萊德聳聳肩:“你說得也有道理。”
喬伊斯聽着這段對話,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我們是來解決那把琴的!你們以爲我們是來找樂子的嗎?”
“你真沒有娛樂精神。”蘭斯涼涼地說,用鄙視的眼神看着喬伊斯,“你是不是因爲在美國接了太多安穩的任務,所以連面對任務的熱情都消失了?”
“熱情個鬼!你那算什麼熱情!”喬伊斯瞪了回去,“我可不覺得你那種好戰思維算什麼熱情,就算把熱情這個詞扭曲一百八十度也和你的理解差距很大!我不想管你那種危險的興趣,但是麻煩您想想我們隊伍裡還有一個普通人呢。”
就好像是爲了佐證他的話一樣,安德雷用十分無辜的眼神看向了蘭斯。
蘭斯“嘖”了一聲,對克萊德說:“磨平它們吧。”
克萊德忍住笑意動起手指,那些圖案和字符很快就被風磨去了。
接下來的路程果然非常順利。
順利到讓蘭斯覺得非常無聊的地步。
雖然克萊德完全能夠理解蘭斯的想法,不過這畢竟不是個只有雙人的任務,這種情況下多少還是需要照顧一下旁人的。
鬼魂們冷不防地尖叫起來,喬伊斯下意識地離安德雷遠了幾步。
隨後,那把握在安德雷手中的提琴忽然自己響了起來,安德雷被嚇了一跳。他慌張地看着那把琴,它發出的聲音根本就算不上是樂音,只能算是毫無章法的尖利慘叫,即使是再蹩腳的初學者也沒法拉出那麼淒厲的聲音。
然後,在他還在愣神的時候,空氣已經開始顫動起來。
聲波化爲最鋒利的武器,朝四周攻擊過去。克萊德以他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他迅速在幾道主要攻擊前營造了真空,阻斷了它們。但是就算他的反應速度再快,在這種完全突發的情況下,他也無法在那一瞬間阻隔住所有攻擊。
被聚集了的聲波如同子彈一般向蘭斯和喬伊斯襲擊過去。
克萊德的身體先於他的意識動了,他用身體擋住了一擊。由於瞬間在身體旁邊造出了一片薄薄的真空,多少削弱了一些攻擊力,他的肩膀劇痛了一下,就好像被某種鈍器敲擊了一下似的,但是應該並沒有傷到筋骨。
他護住的人是喬伊斯。
蘭斯動作相當快,他險險躲過了迎向自己的攻擊,但是還是在手臂上留下了一片不小的傷口。
血滴落在地上,不過他的表情沒有分毫變化。
克萊德迅速在安德雷身邊建造了一整圈真空。淒厲的琴聲暫時聽不見了。小提琴從安德雷的手中掉到了地上,他震驚地看着周圍。克萊德用口型告訴他不要亂動。
隨後克萊德跑到了蘭斯身邊。他飛速地從揹包裡拿出了繃帶和藥品,撕開了蘭斯袖子上的破洞,開始幫他處理傷口。
“抱歉。”他一邊小心地對傷口進行消毒一邊對蘭斯說,“那種情況下我來不及同時顧及兩個人。”
剛剛還被克萊德擋在身後的喬伊斯還有些愣神,他看着在那一瞬間選擇了保護自己、但是卻又立刻回到了搭檔身邊的克萊德。
蘭斯點點頭,聲音裡面並沒有絲毫不滿,那甚至是帶了點兒讚許的:“我知道,你做了非常正確的選擇。”
克萊德怔了一下,隨後就笑了起來:“因爲我相信你。”
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擋住了更需要保護的喬伊斯。畢竟他了解蘭斯,知道他的強悍之處,也相信他能夠在那樣的情況下保護好自己。
與個人心情無關,這只是更加顧全團隊的正確行爲。
他迅速幫蘭斯包紮好了傷口,然後輕輕擁抱了搭檔一下。
安德雷看着這一切,眉頭皺了起來。他低頭看着腳下忽然發動了攻擊的提琴,很想對它做點兒什麼,但是身爲音樂家的本性卻讓他無法對着一把樂器動粗。雖然它剛纔顯然已經不能夠算是一把樂器,而應當上升到武器的高度,但是至少,從外形上看來那還是一把小提琴——是他最喜歡、也最擅長的樂器。
他從地上撿起了那把琴。它依然在發出那種讓人崩潰的淒厲慘叫,安德雷用手壓住了琴絃,眯起眼睛瞪着那把琴:“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既然我能夠把你囚禁住的惡靈轉移到自己身上,而你也無法對我做什麼,那就是說你比不上我。”
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着一把小提琴說話,而且那聽起來還像是某種威脅,但是他現在卻這樣做了:“如果你再不停止,我會試試看能不能讓你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不知道是那把小提琴真的聽懂了他威脅的話語,還是說怒氣讓他的體質發揮了比往常更強大的作用,琴絃的震動漸漸停止了下來,然後恢復了安靜。
真空區域外,克萊德小心翼翼地感受着氣流的變化,然後發現那裡已經沒有剛纔那種劇烈的波動了。
他衝安德雷比了比他手中的小提琴,對方回了他一個一切OK的手勢。
他撤銷了真空。畢竟隔着那種玩意兒溝通實在是太麻煩了。
安德雷握緊了琴,對面前的幾個人說:“我想它現在應該不會再那麼做了。”
“我也同意你的這個觀點。”喬伊斯說,他看着安德雷身邊的鬼魂,他們現在安靜乖巧地縮在他的身後,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就像被嚇壞了的小兔子一樣。安德雷那種有點兒生氣的表情和他們對比起來,活像他是什麼恐怖的大魔王一樣。
喬伊斯嘖嘖讚歎着:“真不錯啊,他們看起來完全被你馴服了。”
蘭斯活動了一下手臂,雖然那裡多了個口子,但是對於行動並沒有太大的阻礙:“既然這樣,那麼我們就繼續前進吧。”
幾個人再次行動起來。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一個巨大的洞窟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和剛剛走過的人工山洞完全不同,如果說剛剛他們經過的只是一段比較開闊的走廊,那麼現在他們無疑到達了房間。
它看起來是一個自然形成的溶洞。洞窟的頂部垂落下不少鐘乳石,嶙峋的石壁包圍起一塊開闊的空間。撇除任務不談,這裡看上去其實很不錯,是很適合遊客們拍照的場所。巖壁上鑲嵌着發光的石頭,那大概也是魔法的產物。它們散發出明亮並且多彩的光,照亮了這個洞窟。
在那些繽紛光芒的映照之下,這看起來就和裝飾了各色裝飾燈的觀光溶洞沒有太大差別。
在洞窟的中央有一張桌子。
更準確地說來,那應當是一張祭臺。幾個人靠了過去。
那上面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早就熄滅了的蠟燭、形狀詭異的刀具、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骨頭、各種說不上名字的藥草,還有一個金屬容器。雖然被厚厚的灰塵覆蓋着,但能夠看出來它是銀色的,不過那材質當然不會是具有驅魔效力的銀。容器裡面粘着厚厚一層紅黑色的東西,看起來似乎是乾涸的血液。
“就是這玩意兒害了那麼多人。”蘭斯俯視着這個祭臺,然後一腳踹翻了它。他做好了大概會發生什麼的準備,但是等了一會兒,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失望地看着那個沒有攻擊力的臺子,然後滿不在乎地燒着了它。
但是安德雷手中的小提琴並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