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朝楓湊過頭來:“明天就比賽了,給我說實話,你緊張不緊張?要是我啊,一定睡不着覺了,想一想,這可是全市的比賽耶,到時一定有很多人到場。”她雙手合在胸前,眼睛微微閉着,好像在體會那種場景一樣。
“瞧你那點出息,”我差點笑倒在地,“那些人又不吃你,你怕什麼?我纔沒你這麼好,我每晚練琴後就睡覺,只有睡不夠的,沒有睡不着的。今天晚上又要少練習好幾個小時了,我要去KV上班。”
“明天就正式比賽,你今天就別去了麼,大不了被老闆扣錢!”崔朝楓不以爲然。
我白她一眼:“大小姐,我一週一次,要不去就連這份工也沒有了,你以爲找事做那麼容易啊?”
“可是明天的比賽要是你能拿到第一,可就全市聞名了。你看你,長得這麼有靈氣,說不定被哪個影視公司看中,到時把你請過去拍電影,出場價就是好幾萬,還在乎這份工作?”
“剛剛是誰還以爲我只會啃書本來的?”我嘲笑她。她真以爲第一名這麼好得,真以爲得了第一名就有這麼多好處啊?我還是現實一點。再說了,練鋼琴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只一個晚上嘛,多練一個晚上也不會精進多少。
正說着,身後一個女生急匆匆地超過我們,跑到前面去了。一會兒,又有好幾個女生從後面跑來。
我奇怪地問崔朝楓:“她們怎麼比我還急?要去救火?”
崔朝楓哈哈大笑:“芷璐,救什麼火啊,這種現象,只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君、學、長、在、前、面。哎,芷璐,我不陪你走了,我也去看看!”說着,她真丟下我,一個人衝前面的那幾個女生追去。
重色輕友,交了這種朋友我真是不長眼啊,她又拋棄我了。我搖搖頭,實在弄不懂,君學長是長得很帥啦,可是,有必要這樣追着嗎?那麼多人一直追着他,走到哪裡跟到哪裡,這樣很煩的耶,要是我,會感覺自己是隻猴子。不知道君學長怎麼想,嗯,他清澈的眼睛像礦泉水一樣純淨,一定也不喜歡被人這樣追着看的。
***
我打工的那家KV是華宇市有名的高級唱歌場所,除了KV包廂,還有舞池和酒吧,這裡的消費高得嚇人,可生意還好得不得了,看來華宇市的有錢人還是不少的。我的工作就是爲KV的客人送酒水和飲料,要不是在這裡打工,我連進來一看的機會都沒有。
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我早早來到KV,換好工作服。
KV裡面已經很熱鬧了,客人真不少,調酒的是個帥氣的男孩子,他微笑看着我說:“芷璐,明天比賽,好好發揮啊,得了獎我調最好喝的雞尾酒給你!”
“我會努力的,聯熾,謝謝你!”他真是一個熱心的好哥哥。
聯熾笑着摸摸我的頭髮,把一杯調好的雞尾酒遞給我,說道:“這是3號桌的,你先送過去,18號桌的客人也點了,你回頭再送吧!”
“好嘞。”我把酒放進托盤裡,臉上掛滿了可愛的微笑,把酒送到3號桌去。客人已經很多了,燈光調得朦朦朧朧的,遠處的舞池已經響起了音樂,不時有人走進去跳起來。
回到吧檯,剛把18號桌要的雞尾酒放進托盤裡,KV的大門又開了,呃,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比起上禮拜三,客人要多出好多。看來今天會是一個更勞累的晚上。
我端着托盤,穿過人羣,向18號桌走過去,我可不敢多耽擱,要是遲了會被客人投訴的。
一直馬不停蹄地忙了近一個小時,回到吧檯,聯熾道:“小丫頭,累了吧。”
是很累啦,不過,客人越多我的收入也越多,這是有回報的,想到那回報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多累了。
聯熾指指面前幾杯酒,對剛送完飲料回來的小妗說道:“17號包廂的!”
小妗一把抓住我,伏在我耳邊小聲說:“芷璐,幫我送一下,我去趟洗手間!”然後,她急匆匆地向洗手間走去。
哈,我好笑地看着小妗的背影,人有三急,可以理解,我正閒着呢,就幫幫她。
我端着托盤,敲了敲17號包廂的門。
門一開,音樂的氣息就撲面而來,透過昏暗的燈光,我看見這包廂里人不多,有人正在抽菸,菸頭一亮一亮的,一個女孩正拿着麥克風在唱歌,我怎麼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呢?
“你這該死的溫柔/讓我心在痛淚在流/就在和你說分手以後/想忘記已不能夠/你這該死的溫柔/讓我止不住顫抖/哪怕有再多的藉口/我都無法再去牽你的手……”
我走進去,看見一雙亮亮的眼睛在朦朧的光線下十分顯眼,好像兩顆寶石。不過不敢細看,KV的侍者不可以對客人這樣不禮貌。
正把那些杯子一杯一杯放在茶几上那幾個人面前,那個女孩已經唱完了歌,她走過來端起一杯雞尾酒就喝。一個聲音道:“莎莎,那是酒!”
那女孩撒嬌道:“爸爸,我口渴了嘛!”
那雙亮亮眼睛的主人遞過來一杯飲料,說道:“茵莎,喝這個!”他的聲音清朗而溫柔,體貼又輕軟,我睜大眼睛,知道他們是誰了。這不是君學長和他的女朋友畢茵莎嗎?還有幾個人,應該是他們的爸爸媽媽,是兩個家庭的聚會吧!
畢茵莎接過君學長遞給她的飲料,開心道:“宇,你真好!來,我們一起去選歌。”說着“啪”地開了燈。
我還沒來得及退出去,立刻暴露在燈光之下。
***
畢茵莎尖聲道:“是你?醜八怪,你怎麼會在這裡?”
君宇灝也微微驚訝道:“學妹,是你!”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制服上,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裡馬上多了一些瞭然,他一定知道我爲什麼在這裡了。
怎麼這麼背啊,要知道17號包廂是他們在這裡,打死我也不會幫小妗來送飲料,冤家路窄,又碰見了畢茵莎,又被她叫“醜八怪”,我有那麼醜嗎?
“呃,你們慢用,慢用!”我保持着微笑,心裡卻把自己埋怨了十萬八千遍,一邊說着,一邊就要溜之大吉。
畢茵莎笑得尖利又盛氣凌人:“醜八怪,原來你在這裡打工啊?原來你不但醜,還這麼窮啊!”這些話像刀子一樣尖銳刻薄,配上她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彷彿是她面前的一個乞丐。
我氣往上衝,她不就是仗着家裡有錢嗎?我仍然保持着微笑,KV裡規定要永遠對客人微笑的,看着她那副得意又高高在上的樣子,我說:“是的,畢學姐,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不做米蟲,我覺得我的精神很富有!”
君宇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雙眼睛仍然清澈得好像湖水,聽了我的話,他的脣邊似乎浮上了一些欣賞的笑意。
畢茵莎沒料到我會在她面前這樣不客氣地說話,氣得跺腳:“你個醜八怪,你什麼意思?你說我是米蟲?”
哈,原來她還不是很笨,還能聽得懂我話裡的意思,我仍然微笑道:“畢學姐,我沒有這麼說。如果你要這麼理解,那不是我的事。你是我的學姐,也是這裡的客人,我尊重你。但是,不表示你有特權可以隨意污辱我。我有名字,在學校,我叫秋芷璐;在這裡,我的編號是5378。畢學姐,我不認爲醜八怪是用來稱呼人的!”
畢茵莎大怒:“你就是醜八怪,醜、八、怪,我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哼,做侍應生的下等人,難道還要我尊重你不成?”
我氣得臉色發白,做侍應生就是下等人了?就應該被人瞧不起了?她不就是家裡有錢,才這麼驕橫刁蠻?我臉上的微笑都有些僵硬了,但仍然保持着,我說:“錢並不是粉飾上等人與下等人的必要條件,素質纔是關鍵!”這番話,我都說得有些咬牙切齒了,實在太可氣了,她以爲她有錢就了不起了?
本來在後面看着畢茵莎的爸媽和君學長的爸媽都用一副好笑的神情看着我,不知道是讚賞呢,還是笑話,不過他們沒有說什麼,應該是認爲這是年輕一輩自己的事情,所以不插話吧。
君宇灝脣邊的笑意更濃了些,說道:“茵莎,你不是要去選歌嗎?別爲難學妹了!”
“爲難?宇,你認爲我在爲難她?明明是她一直說話帶刺!”
君宇灝溫柔而優雅地道:“茵莎,你想太多了,學妹並沒有說錯,只是,你們討論的這個話題會影響我們的心情哦。伯父伯母還等着聽我們唱歌呢!”
“她沒有說錯,難道是我說錯了?她是侍應生,你怎麼幫她不幫我?”畢茵莎還氣得臉紅紅的,本來那麼漂亮的一張臉,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扭曲,唉,她沒救了,我敢保證,以她這樣的脾氣,不到三十歲,就會變成黃臉婆。
不是我口毒咒她喲,美容書上說了,女孩子不要隨便發火,發一次火,就老三歲。
君宇灝看着她,目光中有了一些責備的意味:“茵莎,侍應生又怎麼樣呢?秋學妹自強自立,並沒有什麼錯!”
看了君宇灝的臉色,畢茵莎十分不情願地瞪了我一眼。
我拿起托盤,仍然微笑道:“各位慢用。”然後轉身出了包廂門。一走出那個門,我保持了很久的微笑再也撐不下去了。什麼嘛,要不是怕丟掉工作,我一定不會對她這麼客氣。不就是有錢嗎,這麼淺薄,一點素質都沒有。
哎,可憐的君學長,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女朋友?君學長那麼優秀,那麼出色,那麼優雅,這個畢茵莎,像母老虎一樣,哪裡配得上他呢?
直到走到吧檯前,我的臉上還氣呼呼的,聯熾奇怪地問:“小丫頭,誰惹你了?”
我氣憤地說:“我很醜嗎?”聯熾看我氣成這樣,覺得十分好笑:“是不是有客人說你醜了?嗯,好像是有一些醜!”
“聯熾!”我瞪他。聯熾笑嘻嘻地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面鏡子,說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拿過鏡子,在吧檯燈光的照射下,我除了臉氣得發紅,並沒有什麼地方醜得不能見人啊。小妗剛送完飲料過來,瞄了一眼鏡子裡的我,受不了地叫:“芷璐,是不是你們漂亮的女孩子都喜歡照鏡子啊?拜託別打擊我了好不好?漂亮也不用每天都看自己這麼多遍吧?自戀哦!”
聯熾伸指在我頭上點了一下,輕嗔道:“小丫頭,怎麼這麼沒自信呢?別人說什麼你就當真?要我說你長着豬八戒的嘴,你也相信啊?”
好啊,竟然敢笑話我,我把鏡子在吧檯上一拍,還沒武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聯熾就趕快討饒:“我錯了我錯了,秋大姐饒了我!”
我和小妗忍俊不禁,要不是顧着形象,怕客人看了影響不好,一定會笑成一團。
過了半個多小時,我正往22號桌送雞尾酒,突然感覺一雙眼睛在看我,轉過了頭去看,正與那雙眼睛對上。那是一雙亮得好像寶石一樣的眼睛,在KV不是很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更加亮了。
那是君學長的眼睛,他見我看他,對我微微一笑,那是讚許和欣賞的微笑。
他們的爸爸媽媽走在前面,畢茵莎在他的身邊挽着他的胳膊,她沒有看到我,一雙眼睛都在君宇灝身上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