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我剛收到的消息,蘭妃給六皇子寫的信被侍衛截下了。”院子裡,青樹下,柳殷直看着矮塌上昏昏欲睡之人,啃着瓜子笑顏嘻嘻地對他道。
“嗯。”
“你反應能不能稍微大一點?”柳殷直甩了瓜子坐在容舒澤身側:“你截的?”
“不是,他的人……那個人疑心重,我們只要製造點苗頭,剩下的他們自己鬥去。”
“哦……”柳殷直訕訕道。
“還有事嗎?”容舒澤欲下逐客令。
“沒事不能找你?”柳殷直不悅道:“還是你有什麼計劃要準備不想讓我知道?”
“沒有。”
“肯定有。”柳殷直道:“蘭妃娘娘與六皇子的事已是板上釘釘鐵證如山了,今兒那個人已將六皇子府給封了,屆時他們肯定是要背水一戰的,你如何會沒有動作?”
容舒澤嘆了嘆:“太快了,比我想象中快許多……”
“因爲狩獵場的那件事?”柳殷直了然:“你若不保她,自然不會這般快。”
“也不全是她,記得琪嬤嬤臨走前,曾想見那個人嗎?那個人秘密派人召回馬大將軍的。我想着就是琪嬤嬤話沒說完。”
“真有其事?”
“嗯。”
“那現在怎麼辦?你把他們逼得緊了,他們自然會狗急跳牆,但是下手也會更不留餘地,我擔心現在孟祥瑞會與六皇子聯手,你腹背受敵!”
“有一個人可以用。”容舒澤挑眉道。
“誰?”
“老三。”
“三皇子?”柳殷直瞪圓了眼不可置信:“三皇子可是孟祥瑞一派……好吧,雖然他與皇后有間隙,可如何會幫我們呢?”
“他幫的是他自己。”容舒澤手中把玩着樹枝輕笑道:“你以爲皇后還會留着他嗎?”
“阿澤,有點兒冒險。”柳殷直蹙眉擔憂道。
“雖然冒險,卻可一試。”容舒澤眯眸,目光似回到了過去:“我還記得,老六推我下水的時候周邊沒有一個人敢救我,只有老三替我喊了救命。”
“阿澤……”
“放心,我有分寸。”容舒澤對他轉眸一笑,燦若星辰。
柳殷直嘟囔着:“怎麼每次都拿你沒辦法……”
“公子。”子期前來,拱手道:“公子,樓主回來了。”
容舒澤眼光一亮:“好!讓他即刻來見我,有要事相商!”
“是。”
“還有,我修書一封,你必須親自替我送到北匈明三手上。不過,千萬不要讓我師妹瞧見了,恐她擔心。”
“是。”
“明三?”柳殷直奇道:“他可是定北軍的死敵啊!”
“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況且,我將心兒嫁給他,他連個聘禮都沒出,是何道理?”
“可是阿澤,你的嫁妝又是什麼?”柳殷直好笑道。
“嫁妝?嫁妝我都送了兩次了,明三這人雖然**了點,但性情孤傲,不會欠人情。”
“也是……”
“哦,還有。”容舒澤又道:“子期,南嶽王府那邊要放點消息了,王爺愛女,自然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最好派些人來……”
“明白。”子期勾起脣角,邪魅一笑:“公子還有什麼其他吩咐?”
“沒有。”
“那我即刻出發。”
“嗯。”
“你要做甚?南嶽王府的也不放過?”柳殷直蹙眉道。
容舒澤狡黠笑道:“既然手裡有能用的,就不要浪費。”
“嗨……”柳殷直嘆道:“你打算把錦裳怎麼辦?她可是一頭熱地往你鑽啊。”
“不娶。”容舒澤別過了臉:“邢翌茹是絕對不能放。”
“你!”柳殷直無奈地聳了聳肩:“那這事可不能叫荊羽知道了,你若怕她深處險境,還是趁早搬回皇子府去吧,你留在這兒遲早會被她看出端倪。”
“……嗯。”手裡的樹枝咔嚓被折成了兩半,又被一把折成了四根,接而是八根……容舒澤的手被磨了深深淺淺的血痕,而他仍不覺得痛,長長地呼了呼氣,只覺得稍想她一下,心口就泛疼。
舞秋閣內,四兒剛從街上採購了些胭脂水粉回來,雖然平時裡對邢翌茹三人用處不大,但多少姑娘家的都是喜愛的。
四兒整理着梳妝檯一邊道:“小姐,你知道我今兒碰到誰了嗎?”
“誰啊?”邢翌茹應付性地回了一句,壓根沒有在意。
“綠芷啊!”四兒道:“我今日去胭脂店裡置辦東西恰好碰到她啦!”
“哦?”邢翌茹想的卻不是這事,她的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是那個春雨綿綿的傍晚,容舒澤對她瞭然的笑……思及此,邢翌茹不由勾起了嘴角,那一夜,容舒澤還替她搓了腳。
“小姐?”四兒見邢翌茹沒反應,不由湊上前看,沒想她竟然出神地自顧樂着,當下四兒不悅道:“小姐啊,你想什麼呢?!”
昨兒還難過地要命今日便又如此開心。
邢翌茹斂了心神:“沒什麼,你方纔說見到綠芷了?”
“是啊,綠芷那個口氣啊,酸地很,她肯定是知道你和七皇子走的近,嫉妒唄!”
“四兒!”邢翌茹嗔道:“不要提他,也不要提我和他,明白?”
四兒努嘴道:“知道了小姐……可是真的很氣啊,孟丞相都倒臺了,她憑什麼還那麼得意啊!不就是……”四兒驀地話鋒一轉:“不就是仗着歐陽豫寵着孟馥芝唄!”
“哦?”邢翌茹挑眉道:“四兒可不會說謊,你嘴巴急,心兒多,轉地快,但眼睛啊要噴出火來,假不了,你莫騙我,本要說什麼話儘管說來,你家小姐又不是聽不得。”
“聽什麼?我也要聽聽。”小五自院外練完劍進來,討了杯水喝。
四兒垂頭道:“就是孟馥芝生了個兒子,歐陽豫把他寶貝着呢。”
“哼,說到這個我就來氣!”小五哼聲道:“狩獵場那天,綠芷就是授孟丞相的意來找七皇子,實際就是要對付小姐你!這口氣我現在還沒嚥下呢!”
“小姐,我聽說孟馥芝這次的早產似乎也是孟丞相下的手呢。”四兒驀地憐憫起來:“攤上這麼一個爹,孟馥芝也不知作何感想……”
“哼,孟丞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是活該他被抄家!不過孟馥芝要是真的因爲這事沒了兒子,會不會氣死掉呢?阿彌陀佛,我說着說着竟覺得她挺可憐的!”小五雙手合十再不敢亂叨叨。
邢翌茹道:“孟馥芝本性不壞,當初也並未對我不好……母子平安,也算了了我的一樁心事。”
“可是小姐你……”
“四兒,你買了什麼回來,我看看今天的菜做什麼,走吧。”不待四兒說完,小五便拉起她的手往外邊去。
邢翌茹暗自一嘆,不自禁撫上了自己的小腹隨即苦笑不已。
邢翌茹深陷自憐之際,忽聞院外嘈雜之聲,不由喚道:“四兒!小五!”但又想她倆剛出去,便自行走到院子,朝外頭輕輕一瞄,竟是小廝丫鬟們抱着行囊搬家。
邢翌茹立即隱到樹後,卻忘了,她的舞秋閣僅剩下獨自一人,又有誰會發現呢。
邢翌茹頹然地倚在樹後,仰着頭,低語喃喃道:“終究是要離開的,早點兒走不是更好。”
話雖這麼說,但兩行清淚仍自落下,沾溼了臉龐。
“邢姐姐!”
邢翌茹只聽寧躍的聲音響道:“邢姐姐你怎麼在這兒?”
“啊?”邢翌茹忙拭去眼淚笑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給你送藥啊。”寧躍將藥碗遞過去,眼中帶着平日裡從未有過的喜悅:“邢姐姐,快喝了吧。”
邢翌茹接過碗道:“怎的又喝藥?我記得前天剛喝過。”
“……”寧躍不知如何迴應只得憋着不說話,好在邢翌茹仰頭喝藥沒見他窘迫的神情,只是問道:“你不走嗎?”
“哦,師父說皇子府人多口雜,讓我安心和你一塊兒留在這兒,他很快又要搬回來了。”
“……啊?”邢翌茹驀然一股暖流涌上心頭。
“怎麼啦?”瞧她出神,寧躍不明所以。
“沒事,多謝你了,阿躍!”邢翌茹不由撫上他的頭,輕輕揉了兩圈。
寧躍瞬間漲紅了臉:“邢姐姐,我走了,我明天再來。”
“明天還得喝藥?”邢翌茹詫異道:“我,我沒生什麼病吧?”
而寧躍卻抿着脣低着頭遠遠跑開了。
自從容舒澤搬走後,邢翌茹的生活簡單多了,寧躍比四兒和小五還勤勞,不讓她碰這個不讓她碰那個,不讓她甩長鞭也不讓她吹風。
邢翌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圈養起來的豬一樣吃完睡睡完吃。
“寧躍,你師父是不是交代你什麼了?”自從寧躍來的勤了之後,四兒越發否定了自己以前的看法,寧躍不是個冷臉冰山,而是一個悶騷火山。
“師父讓我照顧好邢姐姐。”寧躍紅着臉躲開了四兒的魔爪,徑自捧着書來到了邢翌茹房間。
自從容舒澤離開後,寧躍就天天跟在邢翌茹身後,幾乎把藥盧裡的全都搬進了舞秋閣,若非看在他年紀還小的份上,小五真的會以爲他居心叵測。
“阿躍,今日看到哪兒了?”邢翌茹好奇地湊近了看道。
“沒,沒什麼……”寧躍支支吾吾道:“就是將《千金要方》裡的一些以前不注意的地方拿出來重新讀,師父說行醫者要多方面瞭解,不能因爲自己不喜歡就跳過不學……”
“呦,我倒要看看究竟哪方面的學問是寧神醫跳過的地方。”四兒忽然伸手奪過書本,乍見其上寫着螞蟻大小般的字,斷斷續續念道:“席不正……不坐,彈琴瑟,調心神,和性情,節嗜慾。庶事清淨,生子……咦,別拿呀,還不讓人學習啦?!”
寧躍忙搶回了書跑到小五身後:“小五姐姐救我!”
“四兒!你幹啥子和弟弟過不去!真是!”小五說着將四兒拉去了院子,寧躍纔好安靜讀書。
邢翌茹好笑之餘,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兒,但思及寧躍生性單純,便沒再多想。
只是這半個月來,她彷彿過了好幾個春秋。
像近幾日一樣,邢翌茹安然入眠,不過,窗戶的動靜着實大了些,就像某人剛開始潛進她的房間時那般毛躁。
邢翌茹定睛一看,窗戶完好,周邊也沒有異樣,當下以爲自己又失了神,不由喃喃:“近日怎的總是這樣。”說着翻身過去又陷入了熟睡。
牀後輕輕走出一人來,月華下的眼翦撲閃着平時那雙深邃的眸,此時卻透明無暇地仿如清水幽潭。
容舒澤給她用了催眠香,否則以邢翌茹的警惕性即便身體再虛,他也不敢貿然進來。
執起了她的腕子,容舒澤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弧度。可在下一瞬,眸子又變得痛苦複雜起來……
蜓蜓點水地淺淺一吻落在邢翌茹的額上。卻不知塌上之人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邢翌茹醒了,一如這半月以來,悄悄目送着他走遠。
只是,邢翌茹心裡莫名抽痛,有些事。她不得不找探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