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師師直大院雖然不斷地在進行改造,但在2001年當時,相當一部分營房還是平房,用的還是旱廁。那些旱廁,始建於八十年代,有的甚至於六七十年代,採用最簡單的磚瓦結構。其歷史之悠久,建築之簡陋,讓人匪夷所思。
按牛再栓的意思,三班從防化連的廁所開始清理。因爲防化連的廁所緊挨着豬圈,背後是古城牆,入手應該最快最簡單,拿來練手再好不過。
季永春幾個新兵把蓋在蓄糞池的水泥板子用撬棍掀開,然後八個人站在池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張朝封踮着腳尖往池子了看了一眼,嘴角明顯抽搐了一下。
“楊越,這該有多深?”
楊越搖頭,眉頭緊皺,“老牛說,池子高一米八,這模樣看上去,裡面得有一米四五的深度。”
歐陽山聞着那股竄上來的沼氣味道,看着那些亂飛的蒼蠅,不由地乾嘔了一聲,他捂着嘴,蹲在地上:“不行了,這味道太特麼大了!”
楊越無語望天,“老牛給的任務,張朝封,立功的時候到了!”
“老子寧願打包袱滾蛋,這掏廁所的功勞,誰愛領誰領!”
“別廢話了!”周亮皺着眉頭,“誰下去!?”
張朝封和歐陽山指着楊越,“楊越先下,誰讓他是尖兵來着,三等功那麼好拿的!?撒幾把任務都敢接,接的時候慷慨激昂,這檔口,你不下誰下?”
楊越捂着鼻子看着幾個人,“我覺得我們劃個拳或者抽個籤來決定這個事,會比較公平……”
“那行,手心手背!”五個老兵湊在一起,張朝封暗暗地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一、二、三!”
四隻手背朝上,一隻手心朝上。
手心朝上的,當然是一臉懵逼的楊越。
郭廖哈哈大笑,“鍾煜,去拿班長的防化服來!”
“誒!”幾個新兵也跟着笑,飛也似地跑去拿工具。楊越站在坑邊望了望,心裡像吃了幾隻蒼蠅般噁心透頂。當了一年多的防化兵了,從來沒想到第一次處理化學遺留問題是在蓄糞池裡。
想想都覺得糟心!
鍾煜揹着防化服,手裡拿了根麻繩,鄭書叢提着兩個桶,捅上蓋着兩個盆,季永春則從炊事班推了一輛小推車,幾人到了廁所後,工具算是備齊了。
周亮掏了個秒錶,“楊越,來,防護!”
楊越長長地嘆了口氣,一幫坑隊友的貨。
他穿上防化服,戴上了防毒面具,站在坑邊思慮了良久。這特麼一跳下去,一世英名盡毀啊。
“愣着幹撒呢!?”張朝封冷不丁地在背後就是一腳,楊越“啪”一聲,摔進了糞坑裡。
“張朝封,你大爺的!”楊越掙扎着想站直,感覺雙腿陷入了泥沼,身體不斷地往下沉。周亮牽着楊越的呼吸管,在上面喊:“站直了,管子不長,你別把我也拽下去!”
楊越伸手一拍,操!防毒面具能防毒氣,能防沼氣,但是防不了臭味啊,那撲鼻而來的噁心味道衝進了鼻孔裡,再看一眼胸口高的那一層黑的、黃的、黃黑的污穢,楊越差一點就吐在了防毒面具裡。
牛再栓,你家媽個北!
楊越在心裡把所有人都痛罵了一遍,幹什麼卵班長,都幹到蓄糞池裡來了。
但是罵歸罵,事情既然接下來了,就得做,不僅要做,還要做到極致。楊越惡狠狠地想,老子不掏則已,掏就特麼得掏出特色來。一隻鐵皮桶子被丟進來,楊越一桶一桶地裝滿了米田共,然後被張朝封拉扯上去,倒進盆裡、車裡,幾個新兵再把這些污穢倒入豬圈旁的化糞池,歐陽山則負責在古城牆上刨土,化糞池裡蓋一層糞,他就澆一層細土,等來年開春,這些土就是上好的有機肥料。
八個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蓄糞池裡的“海平面”隨着一車一車運走,不斷地降低。楊越和周亮兩個輪番下去,忙活了三個多小時之後,蓄糞池終於見了底。
周亮站在地下看了一眼,“收工吧!?”
楊越招了招手,“上來!”
他自己跳下去,踩着池底下的青磚,尋思着是不是再找個拖把來拖拖乾淨。周亮朝他翻了個白眼,在防毒面具背後甕聲甕氣道:“你是不是幹這活幹上癮了?”
池上的郭廖哈哈大笑:“班副,這貨處女座的,有強迫症,別搭理他。”
周亮點點頭,沒再管楊越,自己爬了上去。楊越心想既然掏,就掏乾淨嘛,但是人都走光了,他也沒辦法繼續,跟着周亮上了坑,擡頭一看,三班基本上全軍覆沒,沒有一個人的身上是乾淨的,就連一直在刨土的歐陽山,鞋底上也沾了厚厚的一層老糞。
防化連早就已經從工兵營帶回了,這個點馬上就要開飯。勞動了一上午,所有人都飢腸轆轆,楊越更是一口水都沒喝。七手八腳解除了防護以後,鼻子裡聞着的滿是發了酵的臭味,酸爽地一塌糊塗。
他擡起手聞了聞自己的咯吱窩,雖然穿了防化服,可依然擋不住臭氣熏天。其他人好不到哪裡去,郭廖連頭髮上都有,推車的季永春身上、褲子上到處都是。
那場面,就跟三班集體被人拿着噴糞槍掃射了一遍。
“三班長,怎麼樣?”牛再栓站得遠遠地,沒敢靠過來。
“掏完了。”
“掏完了吃飯。”
所有人此刻都沒什麼食慾,但是飯又不能不吃,這才掏了一個廁所,往下還有七個。楊越皺了皺眉頭,吐了口吐沫,“走走走,洗洗去。”
可八個人還沒進營區,就看見牛再栓和高愛軍兩個人搬着一張餐桌出來了。
“你們將就一下,就在外面吃了吧,別進餐廳了,我怕弟兄們會兵變。”牛再栓說得理所當然的樣子,高愛軍在那笑。
張朝封張了張嘴,“麻蛋的,這算歧視嗎?”
楊越搖搖頭,“不算,頂多算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