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在天,照得另一個沙灘如鋪上了一層漂亮的銀沙,在暗夜中散發着瑩白的光芒。今天的海風很溫和,海水輕輕地撲打着海灘。海面非常寂靜,波瀾不驚的海面中晃動着月光的倒影。這是一個無比美麗的夜晚。
我和黃楊子站在他和他們幫會的兄弟事先約好的一個小碼頭上,已經等待了近兩個小時。這兒雖然離蜀港小鎮已經有三四公里。但我們一點也不敢放鬆,誰都清楚,越南的公安遲早會搜索到這兒來的。畢竟蜀港三面臨水,如果我是警察,也會仔細搜索各個碼頭的。
黃楊子看上去比我還着急,菸頭丟了一地,不停地在碼頭上來回走動。
“別急,耐心點,既然你們約好了,他們肯定會來的,航行的事,說不準時間的!”倒變成我來安慰他了。
黃楊無奈地搖頭,道:“是呀,急也急不來的,手機又在海上搞壞了,真想不通古代人怎麼生活的,沒有辦法聯繫真是一件急人的事!”我望了望四周,嘆道:“是呀,現代人真是太依賴電子產品了。”黃楊子嗯了一聲,道:“幸好我還記得老大的電話,否則這次真完蛋了。”
我有同感地嗯了一聲,暗想關於這點我倒早有準備,有第一次出逃後,自己已經習慣了把所有聯繫人的電話號碼都一直清清楚楚記在腦海中。
就在我們等得心急火燎的時候,忽然見到寂黑的海面上有燈光閃了一下。黃楊子臉上一喜,道:“可能是他們來了?”我問道:“你怎麼能確定!”黃楊子揚了揚手中的手電筒,道:“靠這個!不過不急,等他們先發信號。”
果然過了,海中開始斷續閃光,不一會兒,已經能看出閃亮是有節奏的,連續快速閃亮熄滅,然後停頓五秒左右。又再次進行三次快速閃亮熄滅。如此連續不斷。
黃楊子興奮道:“是他們了,信號沒錯!”當下也按亮了手電。也是有節奏地進行答覆。只不過是反過來,連閃停頓三秒而已。如此交應了數回合。海中船隻沒再發燈光信號,已經靜靜地向我們碼頭方向駛來。黃楊子哈哈一笑,道:“這下有救了。”
剛纔情急之下,我還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現在真看到接應的船來了,心下倒一下有些彷徨。去臺灣?這是個我從來未曾想過會去的陌生地方。不過事已至此,除此再無其他方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船漸漸靠近碼頭,是一艘比較大的捕魚機船。電筒光照在船舷上,可以看見成色還很新。船頭上站着一個身家偉岸的人影,手中也拿着一個強力手電,遠遠朝我們照了一下。
黃楊子向船頭上的人影揮了揮手,叫道:“阿衝,我在這!”他口中的阿衝,已經在碼頭等待的時候跟我介紹過,是他們和興社在泰國分社的二當家。
阿衝卻沒有示意船保靠岸,把船停在二十餘米外的海面上,只是用電筒光掃過我,不由大聲回道:“黑子,你身邊是什麼人?”我心中一笑,暗想原來黃楊子的外號是黑子,確實皮膚夠黑的。
黃楊子朝我一指,道:“是我一朋友,惹了點麻煩,想跟船回島內。”阿衝用電筒光再次照向我,大聲道:“你說什麼呢?老大沒有通知過我,就通知我來接你一人!其他人我管不了。”
黃楊子道:“是我朋友,我怎麼能丟下他一人。放心啦,他只是搭下船而已,回頭我親自跟老大解釋,這事不用你來擔。”
無料阿衝根本不吃這一套,冷笑道:“你當得起嗎?你自己的事還麻煩着呢!”黃楊子見阿衝根本不講情面,不由亦怒了,道:“阿衝,你他媽的,多拉一個人有什麼關係,會壓沉船呀!”
阿衝道:“黑子,組織的規定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怎麼能怪我。話我可說清楚,你要走就一個人上船,他我可管不了!”黃楊子咒了句媽的,狠狠向阿衝比了下中指,看了我一眼,又向阿衝道:“阿衝,你知道我黑子向來講義氣,我他媽的怎能丟下朋友不管嗎?再說他現在有難,是我帶他來這的,你卻叫我一個人走,我要這樣做了,還他媽是不是人!德哥、阿盛,我知道你們也在船上,你們評評,是不是這理!”
黃楊子口中的那德哥和阿盛,是從艙內走出來,站在阿衝旁邊的兩個人。阿衝聽他如此說,似乎猶疑了一下,回過頭去和那兩個叫德哥和阿盛的人小聲商量了一下。黃楊子罵道:“還商量什麼!多帶一個人會死呀!”說着對我道:“文俊,你不要擔心,既然我答應把你帶過來的,就一定陪你一起走,如果他們不讓你上船,哥們陪你一起逃!”
然而話音剛落,忽然長長的碼頭後的黑暗山谷中,忽然閃現了數十燈光,已經有人在用喇叭向我們喊話。雖然根本聽不懂是說些什麼,但不用說,絕對是越南公安已經殺到了。
“怎麼回事!”阿衝大聲道。黃楊子大驚道:“快讓我們上船,不然就來不及了!”
我心中一沉,拍了拍黃子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夠義氣,不過他們抓的是我,跟你沒關係,你趕緊走吧。我去自首!”這時候的我,比誰都清楚,我是絕對逃不了了。如果因此連累到黃楊子,那我會更過意不去。
黃楊子見阿衝他們還不靠岸,不由大怕罵道:“媽的,阿衝你這爛人!我幹你祖宗十八代!”我拍了拍他,道:“我去攔住警察,你快叫他靠近,你走吧!”說着我轉過身去,舉起雙手,大聲對着遠方那些光束道:“不要開槍,我不會反抗的!”
正當我要邁步從長長的碼頭上往回走的時候,船上的阿衝忽然大聲道:“你們快上!我們馬上走!”黃楊子精神一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道:“文俊,咱們快走!”
我愣了一下,轉過身來,只見阿衝他們已經開始邊調船頭,邊向碼頭靠近。並且大聲道:“快跳上來。不然來不及了!”我和黃楊子都是互相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朝後撤了幾步,我們已經一個箭步,一下飛船,咣噹一聲落在船頭上。阿衝他們根本沒停。一下加足馬力,開動引擎,向深海上衝去。那些追蹤而至的越南公安忽然見我們逃竄,不由大驚,一下從四面潛伏的黑暗中衝擁而出。一時間碼頭附近燈光亂射,數十名越南公安大聲疾呼,手持手電向我們方纔的碼頭前沿衝來。
阿衝大聲道:“快開!不要讓他們追到。”話音方落,槍聲已經響起。公安已經在鳴槍示警,更有人大聲用喇叭呼喊着什麼。雖然聽不懂,也知道是警告我們不要妄圖逃跑之類的話。
漁船的速度雖然不高,但由於中間還有一段長長的碼頭,等到這些越南公安追到碼頭時,我們已經開出了近百米的距離。“大家臥倒,小心點兒,他們可能要開槍了。”阿衝很冷靜地向大家道。話聲未落,碼頭上已經有人向我們射擊。
“衝哥,我們要不要還擊!”一個阿衝的手下道。看來他們也攜帶有武器的。無料阿衝罵道:“你傻了不是!想惹炮擊呀!”
一陣亂槍從我們附近掃過。然而效果甚微。我們離碼頭越來越遠,加足馬力逃竄,最終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阿衝顯然怕被地方的巡邏艇追上,根本不敢稍作停留,保持近十節的最高速瘋狂朝公海方向開進。這是一段無聲卻充滿緊張的航程。這樣過了數個小時,確定了再無任何船隻在追蹤我們,大家都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到了這時,阿衝這才讓人點亮燈。開始仔細地打量我。盯了我半天,阿衝沒有說話。只把黃楊子拉向另一邊的船尾問詢。不用說,是詢問我的來歷。
過了很長時間,阿衝這才和黃楊子走了回來,對我道:“你是蒙軍先生的手下?”我沒有猶疑,點了點頭。阿衝道:“本來我們有任務在身,讓你上船是不合適的。不過你既然是蒙軍先生的手下,也是黑子的朋友,那我們就破例一次。剛纔我已經打電話跟我們社長聯繫過了,他讓我先把你拉到臺灣,再想辦法讓你回大陸。”
我輕輕點了點頭,心中生起些慘淡的感覺。自己這次可真是跑得太遙遠了。我很想跟他借用下電話,趁還有信號,向蒙軍彙報了下我的去向。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畢竟阿衝看樣子似乎對我有點兒反感。我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到了臺灣,再想辦法聯繫蒙軍,畢竟我可不想在臺灣長期待下去的。
餘下來的幾天,都在船上渡過。這艘船雖然掛的是漁船的牌號,但顯然經過改裝,要跑長程也是沒問題的。從越南一路往東西航行,他們顯然對這一段航道非常熟悉。除了偶爾在一些菲律賓的海島碼頭補充些基本食水物資以外,基本都是全日航行,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依照他們的話說,已經快接近臺灣的西南海域。
這一天的下午,我們終於到了臺灣島附近,這時候已經能看到有附近的其他臺屬漁船經過。想來離陸地已經不遠了。然而阿衝一行卻不慌不忙,把船在海上停了下來。甚至都沒用手機和岸上聯繫,相反我倒看見一名阿衝的手下在艙內不停地敲打着筆記本電腦。
“黑子,怎麼不登岸了?”我對正在我旁邊洗臉的黑子說道。在這段航程中,我也習慣了和別人一樣稱呼他爲黑子。黑子略有些謹慎地回頭望了望其他人,才輕聲道:“可能船上有違禁品吧!”我看了看站在船頭,一臉謹慎的阿衝,心知黑子說得不錯。因爲阿衝已經命令手下開始捕魚,如果不是爲了掩飾什麼,絕對沒有必要這麼做的。
“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小聲地詢問道。
黑子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這兒是傳統漁業區,警方一般不會檢查到這兒來,況且每天進出上千艘漁船,沒有絕對的線報。誰也管不到誰的!”
我看着蒼茫的大海,長長舒了口氣,對黑子道:“這次真是太麻煩你們了。”黑子嘿嘿一笑,道:“都是兄弟,說這些幹嘛。等到了岸上,我會想辦法幫你和大陸聯繫上的。”我心中感激,卻也沒什麼話好說,只得拍了拍他肩膀。
這時候一直在艙內通過電腦和岸上聯繫的四眼刀仔合上了電腦,出艙對阿衝道:“衝哥!聯繫好了,晚上他們就會來接應。”阿衝仔細觀察着來往的其他漁船,點了點頭,道:“晚上再說,先別慌!”
我們在公海附近一直呆到了黃昏,魚也捕得差不多了,阿衝這才下令重新啓航,向着臺灣寶島前行。到了入夜時分,我的面前終於出現了臺灣島的大陸架。這確實是一個龐大的島嶼,望不到邊的海岸線一望無際。如果不看地圖,根本看不出這只是大洋中的一個島嶼,也看不出和其他大陸有任何區別。
我們靠近的是一個南部漁港。幾百艘漁船停泊在港灣裡。鎮上燈光星星點點。沒有我想象中的繁華。或者到了G市,T市這些大都會,會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吧。
阿衝命令船員慢慢減速。息滅船上的燈光,無聲無息地向旁邊一個漆黑無人的小碼頭駛去。黑了似乎也有點兒納悶,奇怪地向阿衝道:“阿衝,你們搞什麼鬼,怎麼這麼鬼鬼祟祟的?”阿衝回過頭來,冷視了黑子一眼,怒道:“你別這麼多廢話!這兒是我說了算!”黑子一臉奇怪,搖了搖頭,顯然也不明白阿衝這是爲什麼。
只見阿衝親自拿出強力手電,朝岸上開始有節奏地閃滅着。過了一會,碼頭旁邊也有人以手電光開始閃滅迴應,這次的信號卻和他們在越南時打得不同。
過了一會,阿衝的電話響了。只見他抖開滑蓋,聽了一會,冷笑道:“好,我馬上把貨送上來。你們的錢準備好沒有!”似乎得到對方的準確答覆,阿衝滿意地一笑,關掉電話,朝四眼刀仔打了聲招呼,然後朝水面一指。
我和黑子正有點茫然,只見四眼刀仔已經脫去了衣服,撲通一聲已經躍入水中,過了一會,又重新冒上頭來,手中舉着一個黑塑料袋密封的塊狀事物。
黑子一怔,變色道:“阿衝,你們販毒?難怪我說你們怎麼鬼鬼祟祟地在南部登陸,而不是平常的地方。”這話一出,我也明白了。阿衝他們一定是把毒品放置在焊於船下沿的水箱之內的地方中,到了目的地纔去取出毒品。
阿衝冷冷一笑,道:“你他媽別廢話!這是上面的意思。”黑子臉色一變,一把拽緊了阿衝的衣領,惡聲道:“媽的,你不知道我最恨毒品嗎?”阿衝一把推開黑子的手,寒聲道:“你有什麼意見跟上面提去,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你管好你自己吧!”說着食指朝黑子臉上一指,怒聲道:“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事要泄漏半點,你吃不了兜着走。”說着朝我狠狠瞟一眼,意思自然是先叫黑子管好我的嘴巴。
黑子一臉憎恨地盯着四眼刀仔手中的那塊用黑塑料袋密封包裹着塊狀品,狠狠地道:“你們是不是跟喪屍那些人合作。”阿衝似乎有些無奈,拍了拍黑子的肩膀,道:“黑子,我知道你是前輩,也聽說說你最好的兄弟就是在香港販毒時被打死的。我們都知道你討厭毒品。可是時代變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想,幫會人越來越多,這麼多兄弟不但要吃飯,而且要賺錢的!”
黑子一陣沉默,半晌才擡頭道:“你們做這個很久了嗎?”阿衝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拍了拍他,道:“社長也不想你爲難,所以從來沒讓你運過,不過你也要反過來替幫會想想,就靠收點保護費,再加上讓你偷運點不值錢的玩意,這點芝麻綠豆般的盈利,你讓兄弟們怎麼活,你難道能看着呂中天欺到我們的頭上來!”意思自然是默認了。
我心中一怔,呂中天的名字我是曾經從蒙軍和路勇剛那兒聽過的,這人是臺灣有名的毒梟,勢力龐大而且心狠手辣。勇剛當年在雲南幹掉的那幾個人,就全部是呂中天的手下。而且和蒙軍相當不合,蒙軍當初會如此賞識勇剛,和勇剛幫他幹掉呂中天的這麼多人也有很大的關係。
聽阿衝的說法,似乎是呂中天領導的泗水幫和黑子所在的和興社最近有爭執,而和興社迫於財力不足,在爭鬥上漸漸落入下風,爲扭回頹勢,不得已開始走販毒贏利路線。
黑子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道:“我真的老了嗎?”
阿衝嘿嘿一笑,道:“黑子,不是我說你,你也該換一換腦筋了。你再這麼頑冥不化,不如退休回家奶孩子吧!”這話讓一衆阿衝的手下都是鬨笑。顯然這其中還涉及到和興社新老勢力的一些分化。黑子無論怎麼說也是和興的老臣子了。
阿衝再不理黑子,對手下人沉聲道:“快上岸交易,拿到錢我們立刻走!”
話說聲中,船已經靠港。阿衝手下三名手下拿過那包毒品,放進皮箱內,一臉警惕地向碼頭上走複查。只見黑夜中兩輛泊在岸上的車打亮了燈,車門開了,對方已經從車中走出了四五人。想來應該是黑子口中叫喪屍的那批接貨人。
阿衝一抖滑蓋,已經撥打了對方的手機,冷冷笑道:“喪屍!貨我可給你順利送來了。拿到錢我們就走,下次再合作!”遠遠地只看見接電話的喪屍向船這邊招了招手,示意合作愉快的意思。
只見海灘上雙方開始交易,互相打開了保險箱子的蓋子,各派一人去驗貨和現金。只見四眼刀仔向我們這邊做了個OK的手勢。阿衝點了點頭,道:“好,交易完就上來。”
然而當雙手剛剛互相交易完成,箱子才一交到對方的手裡,忽然四周的黑暗叢林中,一下燈光四起,竟然還有警燈!不知有多少警察早已經埋伏在此。
Shit!我旁邊所有人都是大聲罵道。連我也是心頭一懼,怎麼這麼晦氣,離岸到岸都被警察圍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