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了喉嚨邊，時小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何嘗不想要這個孩子，但是要這個孩子的代價是什麼，她比誰都清楚，這樣的風險，時小念怎麼都不敢冒。
醫生看見時小念猶豫，心裡大致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你去找護士做檢查，然後我幫你做手術，選擇無痛還是有痛，你都要和護士交代清楚。”
“好……”時小念艱澀的應着，“謝謝你，陳醫生。”
陳醫生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這樣的事情，她看見過很多，時小念不是第一個，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
甚至，送來的病歷本上的名字和身份證都可能是假冒的。
時小念低着頭，朝着醫生辦公室外走去，在醫生準備叫下一個人的時候，時小念卻忽然轉身看着陳醫生。
陳醫生也微微驚訝：“還有事嗎？”
“我……”時小念很侷促也有不安，紅脣微動，手心的拳頭攥的很緊。
“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陳醫生的態度很和藹。
時小念就這麼看着陳醫生：“如果，父母有隱藏的基因問題，這個孩子生下來，會不會有問題。”
陳醫生微微愣怔，瞬間就瞭然：“如果父母只是隱藏的基因問題，那麼孩子也不一定會出現，這個沒有絕對的概率。就好比以前，父母是有血緣關係的，但是雙方的基因沒問題，這樣結合的話，孩子不一定百分百有問題，只是出問題的概率比較大。”
陳醫生的解釋很詳細，時小念沒想到竟然能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微微的呆住：“陳醫生，你說，父母是近親都不一定會出現問題，這個不太可能吧！”
“不是絕對。古羅馬近親結婚，也很多正常的孩子。”陳醫生耐心十足，“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你只是擔心這個的話，可以具體基因篩查，性別篩查……”
原本還有些黯淡無光的小姑娘卻一下變得明豔了起來，那是在絕望中看見的希望。
結果，陳醫生的一盆水徹底澆滅了這樣的希望：“但是，一旦生下有問題的孩子，不僅僅是對父母造成很大的壓力，對孩子更是不公平的。”
“好。”時小念的眸光又黯淡了，點點頭，“謝謝您。”
“不客氣。”陳醫生禮貌的應聲。
時小念已經打開門走了出去。
陳醫生的話不斷的在她的腦子裡回想，一遍又一遍，那種矛盾和掙扎的情緒也越發的明顯起來。
如果孩子沒事，她扼殺了他的生命，時小念會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但是如果孩子有事，她也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
這樣的情緒，始終縈繞在時小念的心頭，甚至護士給她抽完血，做完全部的檢查，她都毫不知情。
……
一直到最後的檢查報告拿在手上，時小念看着報告上的那些數據，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她的眼眶，徹徹底底的繃不住了。
“時小念？”忽然，一陣尖銳的聲音傳來。
時小念被嚇了一大跳，手裡的報告還來不及藏起來，就已經被韓臻曉給抽走了，韓臻曉快速的瀏覽了一遍，口氣更尖銳了：“你懷孕了！你竟然未婚先孕！”
時小念眼中閃過不可避免的慌張，但很快就跟着鎮定了下來。
“爸肯定不知道你這麼不要臉，我就知道，你這樣沒家教的小孩纔會做出這種事情，我的天，我一定要告訴爸！”韓臻曉誇張到極致，那聲音大的連周圍的人都探頭看了過來。
不免的，對時小念低聲評頭論足。
畢竟，豐城並不是像國外那麼開放，這麼年輕未婚生子，難免不會被人病垢。
“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鄭美貞也跟着了過去。
韓臻曉立刻嘴快的說着：“大嫂，時小念懷孕了。”
“什麼？”鄭美貞也錯愕了一下。
下意識的，她聯想到了先前時小念不顧一切的去顧氏集團找顧南城的事情，這個孩子會不會是顧南城的？
如果是的話……
可是，那麼隨後出現的裴瑞又是怎麼回事？
而站在兩人面前的時小念已經冷靜了下來，雙手緊緊的攥着拳頭，一字一句的開口：“大舅媽，二舅媽，你們這是多希望看見我懷孕？是忙着落井下石？”
鄭美貞，韓臻曉顯然沒想到時小念會這樣回自己：“……”
“我要懷孕我來第一人民醫院？我不會找個安靜的私人醫院？我是瘋了？”
“……”
“還是大舅媽，二舅媽小學都沒畢業，化驗單上的名字不會看嗎？”時小念嘲諷的笑了笑，“你確定上面是時小念的名字？我就不能陪朋友來？”
“……”
被時小念這麼言之鑿鑿說的，兩人的面色也微微變了變，眼中的篤定也不見了蹤影，面面相覷，好半天沒說話。
“抱歉，我朋友還在等我，如果沒事的話，麻煩二位舅媽讓一讓。”時小念挑眉，眼神在冷靜不過，“如果二位不行相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醫生？”
說完，時小念直接甩開了兩人的手，快速的朝着醫生辦公室走去。
表面的冷靜，卻無法阻止時小念內心的惶恐不安，她是真的害怕鄭美貞和韓臻曉跟上來。
顧家的人，多等着看自己的笑話，時小念再清楚不過。
更何況，還是這樣驚世駭俗的事情，不僅僅是自己，連他們厭惡了很久的顧南城，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被他們拉下臺。
輿/論可以接受同/性/戀，但是，沒有輿/論可以接受舅甥這樣的不/倫戀。
還有，因爲這樣的戀情，而生下來的怪物。
怪物這樣的形容詞，讓時小念的胸口狠狠的抓緊，不斷的深呼吸，才能平復自己那種鑽心疼痛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鄭美貞和韓臻曉看見一個和時小念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走到了一聲辦公室的門口。
兩人低頭交談了幾句，然後一起走進了醫生辦公室。
“好像是真的陪別人來的，大嫂，你看見那個小姑娘沒，和時小念比起來，她才更慌。”韓臻曉也不肯定了。
鄭美貞擰眉，沒說話。
最終，兩人看了很久，在電話的催促下，才匆匆朝着產科病房的樓走去，去看剛剛生產的同學。
……
——
時小念一直到身後的人離開，才虛脫的一手都是冷汗。
先前在諮詢時小念問題的小姑娘，卻一臉感激的看着她：“謝謝你，謝謝你。”
“不客氣。”時小念笑的有些疲憊。
如果不是這個小姑娘出現，韓臻曉和鄭美貞那樣疑心重重的人，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自己，這一點，時小念再清楚不過。
“你想好了嗎？”醫生看見時小念的時候，很溫和的問着。
“嗯。”時小念點點頭，“我不要這個孩子。”
“好，你跟着護士進去做準備，我很快就來。”
“好。”
……
每一個字，時小念都應的再艱難不過，她的手始終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怎麼都沒鬆開，眼眶泛酸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最終，那眼淚一滴滴的落在身上，再也無法抑制。
護士不知是同情還是覺得時小念不自愛，態度並沒多好：“你速度快一點，後面還有人。”
“好。”時小念應聲。
按照護士的要求，她爬上了產牀，護士面無表情的消毒着各種器械，冰冷的機械傳來碰撞聲，一聲聲的都讓時小念覺得膽戰心驚。
蔥白的小手死死的摳在牀單上，甚至手心的汗水滲透了牀單，她都不自覺。
“腿/張/開一點，你這樣，我怎麼放東西！”護士又吼了一句。
時小念的雙腿徹底的僵直，完全沒了反應，護士翻了一個白眼：“你這樣，我要怎麼弄，下面還有人，麻煩你合作一點，可以嗎？”
“……”
滑落的瞬間，時小念的腿被控制在了檯面上，下意識不斷的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醫生也跟着走了進來，看着時小念的模樣，倒是溫柔：“放鬆點，很快就好了，我最後給你做一次陰超檢查。”
時小念始終抿嘴，沒說話。
在儀器探進去的時候，繃了很久的情緒忽然徹底的時空：“我不要做這個手術了！我不要！”
一邊說活，她一邊哭，一邊喊，徹底的不配合起來。
護士的臉更臭了，一醫生倒是始終很耐心：“你想清楚再來，十一週以前都比較好處理。”
“好。”一邊說，時小念幾乎是逃的下了產牀。
陳醫生搖搖頭，沒多說什麼，護士一直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說“現在的小姑娘這麼不自愛，不負責”之類的話。
時小念一直跑出產科這個空間，才緩過神，趴下身子，就這麼大口的喘着氣。
她沒有勇氣扼殺自己的孩子，也許是衝動，也許是瘋了，時小念心裡想生下這個孩子的衝動越來越明顯
豐城不歡迎她，她可以回到倫敦，起碼國外對這樣的包容度還是有的。
就算孩子不健康，她也會盡最大的能力照顧這個孩子。
這個想法很自私，時小念卻越發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時小念！”忽然，顧南城急促卻顯得陰沉的聲音由遠而緊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