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繁花亂舞(GL) 87?

幾日之後,一切都看上去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長安城裡的達官貴人繼續安逸享樂,呂布軍中的將士繼續勤苦操練,童霏與昭姬繼續做掛名夫妻。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一切都是平安無虞的樣子。

只是越是這樣平常,就越顯得不正常。

童霏在營中遇見呂布和貂蟬二人之時,便已經覺察到了。呂布看上去是十分寵愛貂蟬的樣子,貂蟬提出要參觀軍營,他便欣然帶她同往。可是貂蟬看向這些軍士與器械之時,不似平常女子一般,平常女子見到軍隊操練,或許會覺得新奇,但用不了多久便會覺得無趣。貂蟬不同,她不僅仔細聆聽呂布的介紹,尤其在見到那一隻精良的騎兵隊時,水潤含笑的眼眸中,閃現出異樣的光彩。

觀罷演武,呂布要送貂蟬回府,臨走對童霏耳語,道:“夜裡來我書房,有要事相商。”

童霏默默低頭答是,終於等來了這一天。

一路上呂布都在低頭想着自己的事情,帶貂蟬來軍營,其實不是貂蟬要求的,而是他的意思。在決戰的前日,他想讓她看清他的實力,大抵是爲了讓她安心,更多的,也是讓自己安心。

他擁有城中最精壯的部隊,他擁有衆多勇武猛將,他能成就任何事情。

一直快走到貂蟬房間的時候,呂布纔開口一句話,他說:“明日我要去做一件大事,或許會十分兇險。”

貂蟬心知是何事,卻還明知故問地駐足抓住他衣袖,一臉擔憂問道:“是什麼兇險的事,不去不行麼?”

呂布剛毅的五官漸漸變得柔和起來,連目光也顯得溫暖非常,“不去不行。”他望着眼前凝眸注視自己的女子,他此時已然能分辨出她的真情假意。

此刻,她眼中擔憂是真,不明就裡是假,問“不去”是真,說“不行”是假。

“這件事,我必須要做,只是不知道到底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呂布依然注視着貂蟬,貂蟬卻慢慢低下頭去,甚至鬆開抓着他衣袖的手,呂布心中莫名覺得傷痛起伏,卻在下一瞬,輕易被撫平。

貂蟬轉身到他身後,驀地從背後抱住了他,“只要是你想去做的事,就一定是對的。”她伏在他背上,感受來自他身上的溫度,那溫度灼熱,令她心安。

這一件事,她心中一直堅信是對的。可當她設身處地從呂布的角度出發時,她也會迷惘,也會遲疑,到底呂布這樣做,是對誰錯?

她越靠近、越覺得不瞭解呂布,甚至有時,她會產生不能幫助義父完成大業的絕望。可是每一次,呂布又重新給她希望……趙將軍的提醒再明白不過,她知道,明裡好似呂布在受自己擺佈,實際上,她纔是逆風行進的紙鳶,那線不是捏在別人手裡,正是在呂布手中,只要呂布放手,她不過是蒼茫天空中,最柔弱無助的也是最無用的一片紙張。

只有操縱着線的人,才真正捏着她的命運。儘管,她並不在意生死,卻不能不在意她肩負的責任。

兩人像這樣沉默許久,在陰天的長廊之上,有花瓣自枝頭飄零,滾落在腳邊,隨風帶來陣陣馨香後又翻轉着離去。

他握着她的手,感覺到她指尖的冰涼,他知道她害怕什麼。

她靠在他身上,腦中思緒翻涌過萬千,她明白他遲疑什麼。

不知過了是有多久,原本也看不真切的斜陽,就那樣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朦朦朧朧地來,朦朦朧朧地去,就像這世間的許多人事一樣,是是非非,誰能說清道明?

呂布握緊貂蟬的手,想要轉身面對她,卻又在開口的那刻停頓了下來,他問她:“你曾說過,從今而後,你只爲一人而舞,我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我?”

他感覺貂蟬口中的人一定是他,也只能是他,但他卻不知爲何,在面臨人生重大變革之前的這一日裡,突然失掉了自信。

他本打算看着貂蟬的眼睛,看她回答自己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突然不敢看了。

貂蟬只思索了一瞬,便答道:“若你想看,此刻便可爲你起舞。”她說着欲抽手,想伴着飄零的花瓣爲呂布起舞。

呂布卻是一把拉住她。

“不,留到明日吧。”真真假假,如今也沒那麼重要了。“若我還有幸活着,就用這支舞來慶祝,若不幸丟了性命,就當爲我送別。”

貂蟬重又自身後抱住了他,溼熱的淚水冰涼了他的後背。

夜色降臨,童霏應約來到呂布的書房,那房間裡不似往日燈火通明,只點了一盞燈,泛着微弱的光芒。

呂布背光坐着,故意不讓人看清他此刻的面容。他做下這個決定,內心經歷了常人無法體會的矛盾與掙扎。

童霏進去以後,也沒說話,徑自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等待呂布先開口。她知道呂布要說什麼,也明白呂布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她想要給他多一些的時間考慮,雖然可能早已經沒辦法扭轉。

最初,她不希望呂布殺了董卓,無非是不想看到那後果,後果是或許董卓的舊部反撲,呂布將要無奈放棄長安。如今,既然不能改變這大勢,她也想要極力促成這事,趁着董卓將部下遠派,是最好的機會。呂布大概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一直將心緒沉澱,他所謂的時機,正是此刻。

實際呂布還在想事情想得出神,而童霏的腳步又極輕,好像刻意不想打擾他一樣,所以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注意到童霏是什麼時候來的,或者是朦朧有那麼個印象童霏進來了,卻不知道坐在那裡是有多久了。

他斂一斂心神,語氣如常道:“還記得早前我說過,有一件事要你幫我,如今該是時候了。”

童霏假裝不明所以,回道:“請大哥明示。”

呂布藉着微弱的光線看到童霏一臉的鄭重表情,不禁笑了起來,一直緊繃着的神經,忽然覺得有些放鬆,他笑道:“放心,爲兄不會讓你爲我冒險。”他頓了一頓,等待童霏附耳過來,才又小聲說道:“你只需……”

片刻後,童霏離開座位,自牆上取了呂布的長弓,笑道:“大哥這寶弓借我一用。”呂布還有些擔心,童霏遂又安慰道:“大哥只要相信我,便好。”

呂布這才重重點頭。子龍說會成事,便一定會成,因爲子龍是他現在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因爲他們是兄弟。

待到童霏離開,呂布忽又想到,這事千萬不能叫弟妹知曉,否則關心則亂,他得再叮囑一句才行。於是急忙追出門去,那揹着長弓的少年早消失在長廊盡頭,他一路疾速追趕,卻在穿過花園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清透月光下,少年背對着他,負手而立,而在少年對面,那舉手投足都透着絲絲風情的女子,除了貂蟬還能是誰?

呂布從未懷疑過童霏,儘管從一開始童霏就對貂蟬諸多無禮,這時,他見到那二人狹路相逢,沒有上前,只是倚在一根廊柱後面,靜心聽那二人說話。他離她們不過幾十步之遙,周圍很安靜,他清楚地聽到每一字一句。

貂蟬其實是特意等在此處,她想,那趙子龍向來慣與自己做對,呂布卻還那麼看重,不知道這一回,趙子龍會不會在最後的時刻破壞了整盤計劃。她擔心到睡不着覺,只好等在這必經之路上,即使免不了要鬥嘴,即使又要被那人戲弄,她也要從中確定計劃萬無一失才行。

她站在廊中等着,終於看見那人由遠及近走了過來,然而卻在看見自己的時候沒有止步,兩人擦肩而過。她忙喚一聲:“等等!”

童霏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所有事已經都按照那父女倆的計劃進行了,貂蟬還有什麼好說?這個時候再想要動搖自己與呂布的情義,可不是明智之舉。

貂蟬一眼瞥見童霏背後的長弓,不禁問道:“將軍爲何……”想一想,這話問得又不恰當,於是急忙收聲,她險些自亂陣腳。

童霏這時轉身,見她盯着那長弓在看,冷笑道:“如你所願。”

貂蟬以爲自己應該是已經習慣了面前這人的冷漠,面對這樣的冷笑,也不應該再有任何感觸纔對,可總是事與願違,她總能輕易被這人挑起火來。

“你到底在懷疑我什麼?”她緊咬住下脣,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透着一絲委屈與傷心。

童霏反倒又笑起來,“你認爲我不該懷疑你嗎?”

“我喜歡他。”貂蟬說得認真,說得堅定。喜歡一個人,原本只要自己和對方知道便好,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對眼前這人說這樣的話。難道只是爲了打消那人對自己的懷疑念頭嗎?

童霏從未見過貂蟬如此認真決絕的表情,她瞬間有些微感動,但面對貂蟬,她依然保持着冷言冷語,她垂眸看她,冷聲道:“你當然要喜歡他!他爲你做的,你這一輩子也還不盡。”

貂蟬眼中透着不解,她自然明白呂布待她的好,但聽眼前人這話語,似乎還有許多她不知道的事存在。

而一直躲在暗處的呂布聞言也不禁皺緊眉頭,今日的趙子龍,似年少的他,卻又勝於年少的他。他不知爲何忽然發自心底地露出欣慰的笑容。前路未知,但身邊有這麼一位兄弟,他已然無憾。於是再不管那二人,一路仰望着若隱若現的孤星離開長廊。

貂蟬知道就算她繼續問下去,也不會得到答案,索性轉了話題,道:“那些脂粉我已用過,請再次向昭姬轉達我的謝意。”

童霏沒搭話,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還有一事……”貂蟬的聲音又自背後響起,“明日……你和他……都要……”

童霏頭也不回,邊走邊接下她的話道:“明日,我們都會活着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想先完結現代文……可是又捨不得放下這篇……好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