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時候,聽說是在一個大雪天。
因爲天氣太冷,我孃的身體沒撐過那個冬天。
而我本身是早產,又沒有母乳,也留下病根。
第一次見她,是我跟我爹去見藥婆婆,那個被江湖中人稱之爲神醫的藥婆婆。
她就在藥婆婆的院子裡蹲着,我一進去就瞧見她,白白嫩嫩的一團,身上雖然穿着粗布麻衣,卻絲毫遮擋不住她水靈靈的模樣。
爹和藥婆婆進屋談話,我在院子裡站着。
她從我進來就一直蹲着,我好奇她在看什麼,我慢慢的走過去。
“你在看什麼?”我那個時候已經八歲,個兒長得比較高,所以往她面前一站,幾乎將她面前的光線全擋住了。
她擡起頭,鼓着臉,氣呼呼的伸手推我一下,“你幹什麼,踩着我的蟲子了。”
蟲子?
我低頭一看,哪裡有什麼蟲子,只有一隻張牙舞爪準備來扎他的蠍子。
“啊!”我大叫一聲,猛的往後退開,後背驚出一聲冷汗。
屋子裡的藥婆婆聽到動靜,急急的從裡面出來,揪着她的耳朵,“臭丫頭,這是客人,你又嚇唬人家是不是?把你那些小傢伙收起來,不許嚇唬小哥哥。”
她滿臉的委屈,“我沒欺負他。”
藥婆婆雖然看着挺生氣,其實下手一點也不重,最後我爹出來說小孩子,不礙事。
等他們進去後,小丫頭立即從地上站起來,揚着小臉從我面前過去,還順便踩我一腳。
當時我本來就嚇到,又被踩一下,疼得差點再次叫出來。
那個時候我在想,這丫頭怎麼這麼可惡。
然而我不知道,她的惡劣遠遠不止。
我爹將我放在藥婆婆這裡調養身體,從那以後,幾乎是我噩夢的開始。
晚上睡覺的時候在被子裡看到蛇,穿鞋的時候被蠍子蟄,吃飯的時候吃出蟲子。
這些事數不勝數。
後來我發現她放的東西其實是沒毒的,就算被咬一口也不礙事。
她大概也發現我知道了,就不在做這種事,改成其他捉弄我的方式。
某天,又有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被送到藥婆婆那裡。
自從這個男孩子來了,我就發現她的關注度不在我身上,反而開始折騰那男孩子。
我當時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惡劣。
直到很虧以後,我回想起快離開的時候,她突然對我好起來,好像恨不得立即把我打包送走。
她大概以爲我是來和她搶藥婆婆疼愛的。
她當時才五歲,正是依賴大人的時候,有這樣的想法很正常。
那一別,就是七年。
和她分開的那段時間,偶爾我會想起她捉弄我的樣子。
我一直覺得我是討厭她,畢竟自己曾經被她那麼捉弄過。
聽到藥婆婆去世的消息,正是我剛剛帶着魔教逃出來的時候。
身爲魔教的少主,我要撐起魔教,我不能在那個時候離開。
所以我不知道她在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等我和她再見,就是在碧水山莊。
也不對,我曾好幾次見過她,只是她好像對我沒有半點印象,就像是個陌生人。
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生氣了,然後就有了那場打鬥。
後來我明白,那個時候,我氣的應該是她竟然不記得我。
察覺到她想殺我的時候,我很生氣,所以對她的態度更惡劣。
外界關於她的傳聞,我也有所耳聞,但是我不相信,她絕不會是那樣的人。
世人容不下她,所以我給她一片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那是我唯一能爲她做的。
諦山之行,她會來,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最後我還是被她救出來的。
我爹曾說過,那些東西會成爲魔教的災難,當年我爹就打算毀掉,結果還沒來得及,魔教就被人圍攻。
進入諦山,我就沒打算活着出去。
能再次見到陽光,我心底說不出是雀躍還是其他的。
我只知道,我是喜歡她的。
但是她似乎不喜歡我。
不管我做什麼,她都表現得很平靜。
我想,一定是我太弱,所以我選擇閉關,衝擊幽冥決第九層。
如果成功,江湖上將無人在是我的對手。
如果不成功……
那我也沒資格站在她身邊。
她那麼厲害,那麼的耀眼。
進去的時候,我告訴她,如果我出來,我就娶她。
當時我甚至不敢看她的表情。
我給她的東西,是曾經在藥婆婆那裡,我偷偷帶走她的小玩具。
不過我想,她大概也不記得了。
她看到那些東西的時候,一臉的茫然。
說不失望是假的。
明明那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回憶,可偏偏記住的卻只有我一個人。
爲了讓自己好受,我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她當時年紀太小,不記得也正常。
衝擊幽冥決第九層並不順利,好幾次差點失敗,但是一想到最後我給她說的話,我就咬牙堅持下來。
最後我成功了。
一出密室就看到坐在外面的她,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要放我血。
我心底清楚她不喜歡我,可我還是忍不住發怒。
她等在外面不是因爲擔心我,只是因爲她要我血。
我猜她要我的血應該和那把劍有關,但我不給她。
我不知道自己給她,她會不會就這麼離開魔教。
所以我不敢給。
就算她不喜歡我,我也想她在我面前。
從她嘴裡知道她有喜歡的人時候,我心情是複雜的。
我缺席那麼多年,終究是沒能成爲她心底最重要的那個人。
後來她離開魔教,我大張旗鼓的找她,但是我心底清楚,就算找到又如何,她依然不會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麼篤定她不會喜歡我,就像是一種直覺。
幽冥決雖然強大,但是相對壽命也會縮短,得不到喜歡的人,我其實也不怕死,只是怕她以後過得不好。
所以我讓聽風去請她,她在什麼地方,我一直都知道。
能在臨死的時候見她一面,我很開心。
唯一的遺憾。
是我不曾參與過她那些血色年華,不曾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她只一個依靠,不曾在她心底佔據一個位置。
無箏,我喜歡你。
——江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