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幕深沉。
一堆篝火在荒地上無聲無息的燃燒着。
“你在看什麼?”寂靜中,柳瑤兒緩緩睜開雙眼,皺眉質問一句。
周成毫不示弱道,“我又不是在看你,我在看你那白馬。”
“白馬?”柳瑤兒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你看它幹什麼?”
“我在猜馬是站着睡覺還是躺着睡覺的。”周成帶着幾分認真的說道。
“無聊~”
話語之間,柳瑤兒沒好氣的嘀咕一句,作勢又要閉目凝神,慢慢調理氣血,只不過看他好像閒着沒事做,便招手道。
“你過來。”
“怎麼?”
“過來給我搭把手。”
她盤坐運氣,伸出雙掌,周成本想借口需要警戒追兵,但看她不容置疑的樣子,還是隻能把手湊了過去。
血之鬥氣,血氣串聯。
周成很快就感受到了柳瑤兒身上的內傷嚴重,暗暗不自覺的挑了挑眉頭。
“怎麼會這樣,她的五臟六腑都已經移位了,身上卻沒有什麼拳腳重擊的傷痕。”
看來影月傭兵團中也不是沒有高手,便連柳瑤兒都受了重傷。
五臟六腑移位,隨時會傷及命脈,並且只能靜心調理,不能隨意出手。
兩人的氣勁在經脈之中運轉了幾個周天,柳瑤兒受了這麼重的內傷,自然是撐不了多久,便緩緩收勢,漠然道。
“今天就先這樣吧。”
“瑤兒姑娘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不起眼的小傷而已。”
柳瑤兒輕飄飄的略過這個話題,轉過話茬兒道。
“這次的追兵來勢洶洶,山莊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你覺得我們能不能回城裡躲藏一段時間?”
“躲回城中也不是一個長久的主意,我覺得我們還是趁早離開這裡爲妙。”
聽他這話語之間的意思,柳瑤兒暗暗皺了皺眉頭,心下自然是有些不捨。
翠屏山莊是她的祖業,豈能有就這麼丟了的道理。
只不過那個趙夢琳確實是有些棘手。
想到趙夢琳,周成突然揮手將地上的篝火堆打散,隨後一記掃堂腿掀起一片浮土將剩下的餘火全都掩去。
一看他的架勢,柳瑤兒就知道一定是又有影月傭兵團的追兵追來了。
“可惡!真當我柳瑤兒是泥人捏的不成?”
她心下一念閃過,強撐着正要起身,沒想到一站起來就閃了腰,肚子更是生疼。
周成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將她攔腰抱住,生怕她現在衝出去惹麻煩。
“姓周的,你鬆手!”柳瑤兒黛眉微皺,不悅道。
“我不鬆。”周成這次倒是挺堅決。
柳瑤兒氣不過正要和他翻臉,周成卻抱着她突然不聲不響的就翻身上馬,策馬而逃。
他跑得這麼利索,以至於柳瑤兒都不敢和他鬧了,一路上都不敢說話。
一路騎着棗兒白,轉瞬又跑了幾十裡地,周成這才感慨一句道。
“瑤兒姑娘,你這以後還是多吃點,現在就跟着排骨精似的,抱在懷裡都硌手。”
“我要你抱了?”
柳瑤兒沒好氣的抱怨一句,一時甚至都忘了追究剛纔的事。
不過這白天跑了百十里,剛纔又跑了幾十裡地,不知不覺之間遠處已經能夠隱約看到一座座高山連綿。
兩人已是不知不覺靠近了南疆邊緣。
看到遠處的羣山,柳瑤兒不自覺的皺了皺眉,反倒是周成頗爲欣喜,說道。
“我看我們這樣東躲西藏也不是辦法,最好去那邊的山裡躲一躲,至少把傷先養好了再說其他的。”
“你知道那些羣山是什麼地界嗎?你就這麼高興?”
“瑤兒姑娘的意思是那些山有古怪?”周成不解。
柳瑤兒卻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南疆貧瘠,百里無人煙,說起來像是沒什麼生氣,但其中的豺狼虎豹,毒蟲猛獸卻不少。
而且在柳瑤兒而言,這南疆異域可不僅僅是有這些一般的山獸。
她不自覺的猶豫了一下,沒想到坐下的棗兒白卻突然躁動了起來。
周成心下一凜,一時也顧不得其他,直接鬆開手,縱身下馬,提醒道。
“你先走!”
“你……”柳瑤兒這纔有些慌了神。
只不過周成沒時間和她說閒話,隨手一拍馬身,棗兒白便帶着她跑向遠山。
與此同時,周成也提起一口氣,暗暗蓄力等待着來人。
其實如果之前沒有和柳瑤兒血氣串聯,運功療傷,或許他現在早就跑了。
但知道柳瑤兒的五臟六腑都移位之後,他不自覺的有了那麼一點惻隱之心。
饒是知道她有天地氣運加身,不可能會輕易死去,他還是下意識的擋在了路口。
月黑風高,長夜寂靜。
漆黑的夜晚,好像什麼響聲都沒有,夜幕之中又好像是隱藏着無數的人。
周成提起十二分的警覺,從手上的納物空間戒指之中拿出了玄重尺。
正當他打算拼死搏殺之際,一個人卻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甚至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誰!”周成一邊回頭,一邊掄起玄重尺就是一記橫掃。
只是出現在他身後這人顯然實力超絕,輕鬆寫意的後撤躲開之後,直接掀開兜帽,冷冷的質問道。
“你敢和我動手?”
“趙夢琳?!”周成心裡咯噔一下。
眼前這女子面容清麗,頗爲秀美,不是影月傭兵團的趙夢琳還能有誰?
看着周成戒備的樣子,趙夢琳冷哼一聲,說道。
“竟然直呼我的名字?看來你果然是假意投誠,這麼說來我留不得你了。”
經她這麼一說,周成這才反應過來,直接將手中的玄重尺一收,乾脆利落的單膝跪地,抱拳道歉道。
“請趙姑娘恕罪。”
“恕罪?你傷了我手下這麼多人,我爲什麼要饒了你?”
“因爲你有饒了我的理由。”
周成這話說到這裡,擡起頭看向趙夢琳。
“你的鬥氣極爲特殊,瞬息千里完全不成問題,想必很早之前就已經發現我們了。但是你卻一直沒有現身……”
話說到一半,他便沒有再繼續講下去。
顯然不用他說,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明明只是對着幾個殘兵敗將,但這趙夢琳卻不敢輕易現身,顯然她自己也很心虛。
之前的交手,柳瑤兒五臟六腑移位,她的情況只怕未必好過。
果然,被他擡頭看了一眼,趙夢琳眼神不由得躲閃了一下。
其實她早就追查到了兩人的蹤跡,之所以現在現身的確是因爲相對於柳瑤兒,她更有把握對付周成。
雖然周成的鬥技運用嫺熟,但始終是隔了兩個大境界,單憑鬥師七段的實力,甚至連她身上的鬥氣化鎧都無法破開。
趙夢琳幽幽的看了周成一眼,直截了當的遞出一個瓷瓶。
“這裡面有兩枚丹藥,你回去找機會給那柳瑤兒服下。”
“……”周成下意識的沉默了片刻,還是伸手接過了那瓷瓶。
瓷瓶之中有兩顆紫色的丹丸,隱隱有一絲類似麝香的藥香。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丹藥,但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或許是看他有些猶豫,趙夢琳解釋道。
“這是麝香軟骨丹,服用之後可以散功三日。”
“你要我去下毒?”周成眉頭一挑。
“不錯。”趙夢琳倒也爽快,“那柳瑤兒殺了我不少手下,更是鎮南王府點名的人。你如果幫我這個小忙,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周成一時沉默不語,趙夢琳幾次三番的招攬,至少算是相當的有誠意。
更重要的是鎮南王府和影月傭兵團都不是一般的勢力,被他們盯上,以後就別想混了。
孰輕孰重,他自然是拎得清楚。
這件事但凡是對付別人,他估計都閉着眼睛去做了,偏偏這可是對付柳瑤兒這個正牌女主角。
且不說最後能不能成功,就是被柳瑤兒記恨上,他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邊是現在風頭正盛的鎮南王府,一邊是以後肯定會有所成就的女主角柳瑤兒。
這個選擇,可就很難做了。
趙夢琳似乎很自信,又給了他一個法術卷軸,提醒道。
“什麼時候她吃下了這麝香軟骨丹,就打開這個卷軸,我隨後就會趕過來處理後事。”
簡單的交代一句之後,她直接拍了拍周成的肩膀,作勢就要離開。
周成這時卻幽幽的問了一句,“丹藥都有藥力衰減,它能對付柳瑤兒嗎?”
“這個你儘可放心,這麝香軟骨丹是四階丹藥,對付鬥王級強者最少也可以散功兩日。”
趙夢琳頭也不回的說完,向前走了幾步,無聲無息的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周成心有餘悸的回頭看了一眼,卻絲毫感覺不到趙夢琳殘留的氣息。
能夠操控空間的鬥氣,果真是強悍無比。
雖然她走得乾脆,但周成卻不敢輕易追着柳瑤兒而去。
說白了,他的心裡還是偏向於柳瑤兒多一些,畢竟鎮南王府和影月傭兵團再怎麼風光也只是一時的。
過不了三年五載,就是柳瑤兒風光的時候了。
只是眼下沒法去和柳瑤兒會合,他又不能擺爛得過於明顯,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朝着南疆羣山的方向縱身而去。
與此同時。
遠在皇都的謀局者們,此刻卻有了另外一番動作。
一座老舊的四合院前,一輛馬車緩緩停下。
隨即一箇中年男子急匆匆的下馬走進了院子,僅僅一個照面,他就看到了房子的主人。
那是一個滿頭銀髮,一襲錦袍的老者。此刻他正在院子裡澆花。
剛看到人,男子便恭敬的拱手,說道。
“南邊的消息傳回來了,人確實是沒了。”
院子裡的老者手上的水壺微微一滯,過了片刻又繼續澆起花來,隨口問道。
“還有什麼消息?”
“是一個名叫翠屏山莊的小宗門下的手,莊主姓柳,是個姑娘。”
“還有呢?”
“其他的就沒什麼消息了。現在他們那邊已經僱傭了一個傭兵團去處理後續的事宜,看起來也不想把事情鬧大。”
“哼!”
老者一聽這話,頓時怒道。
“不想把事情鬧大?不想把事情鬧大還能去找那東西?!”
“……”
門口那中年人頓時啞口無言,只能默不作聲,甚至都不敢擡頭。
“讓家俊過去一趟,要是出了什麼紕漏,你我難辭其咎!”
“明白。”中年人點頭應聲,暗暗卻不自覺的摸了一把額前的冷汗。
當年鎮南王府的事,名義上只有鎮南王陸南昭伏誅,實際上其後牽連的諸多朝官和豪門可以說是不計其數。
其後的數十年時間裡,帝國四境九州原本的豪門望族全都被秘密肅清,其中牽扯的人只怕成百上千都不及數。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僅僅只是因爲當年綽號逍遙王的陸南昭,找到了那個遺蹟。
只是沒想到承帝當年的冷處理似乎並沒有起到多少效果,以至於現在竟又有人起了覬覦之心。
這件事如果再掀波瀾,到時候還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難怪這銀髮老者如此大動肝火。
只不過相對於這些廟堂之上的持權柄者,此刻真正設身處地,深陷其中的人倒是絲毫沒有感覺到風雨欲來的急迫感。
十幾天之後。
南疆羣山之中。
羣山浩渺,山間有瀑布飛流直下,墜入一處深潭之中。
隨着“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潭水之中,掀起一片小小的浪花。
潭水之中一個男子冒了出來,身上的肌肉健碩,看起來頗有些男子氣概。
“瑤兒姑娘?”
“哼~”
潭水邊,一個俏美女子輕哼一聲,沒好氣道。
“姓周的,你到底還要在裡面待多久?一個大男人非得像個娘們兒似的,在水裡一泡就得泡半天。”
“……”周成一時也不好吭聲,只能收拾收拾,游回了岸邊。
進入這南疆地界之後不久,他就遇到的撞見了柳瑤兒。
最開始他還很擔心影月傭兵團的人會不會尾隨在自己身後,不過幾天過去之後似乎也沒什麼動靜。
現在兩人騎着馬,已經奔襲了千里之遙,算是暫且在山中住下了。
周成一邊擰乾衣服,一邊有意無意的回頭看一眼。
不巧正好被柳瑤兒發現了,那姑娘撿起一塊石頭,示威似的丟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