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諸神的黃昏(117)

第一神將的聲音如神祇之聲被呼嘯的風吹過寂靜山谷,於四面八方激盪,在成默的耳際嗡嗡轟鳴。他勐然間感受到了一股從四面八方強襲而來的壓力,就像忽然置身海底,四周全是要將他壓成碎片的恐怖壓強。

暴漲的數據也在表達同一件事情,海浪般翻滾着的聲波環繞着他,組成了一張縱橫交錯的波紋之海。

他在海的最中央。

而第一神將就是那隨時可以將他擊成碎片的沸騰之海。

成默身處這張聲吶浪潮組成的廣袤大海中,敬畏之感油然而生。要知道“聲波”技能最多也就是A級技能,但這個對於上位天選者來說不入流的A級技能竟被第一神將運用成了無可匹敵的“領域”,並且是就連他的“倫斯之眼”都能夠破解的領域。

剎那間,成默的內心升騰起一股無力感,他想起了高中時看到了“黎曼猜想”,彷彿凡人擡頭仰望雲霄之上的喜馬拉雅山之巔。到達不了那高聳入雲的頂峰,那並不是你太弱,是喜馬拉雅山高不可攀,頂禮膜拜是理所當然的選擇,只有瘋子纔會向“奇蹟”發起挑戰。

這個世界能夠完成非同尋常壯舉的人大多都是瘋子,當他因爲瘋狂而成功時,我們誇讚他睿智,於不可能中看到了可能。當他因瘋狂而失敗時,我們認爲他失去了理智,試圖挑戰不可能。怎麼看理智與瘋狂都是對立的事物,但成默覺得理智和瘋狂並非不能兼容。

在面對不可超越的極限時想要突破,瘋狂要有,理智也得有,但普通人往往只能兼顧一種情緒。他告訴自己必須從震撼中走了出來,戰勝不了第一神將才是正常的,僥倖贏了纔是意外,他得放平心態。

成默在面罩下深深吸了一口氣,被過濾後的空氣清新異常,他張開寬大的羽翼,故意急停,視野之中被降速的時間勐然加速,那些變緩慢稀疏的光點變得急促而稠密。面對雨點般的攻擊,他在空中以微小的幅度晃動身體,閃避着各種各樣技能,他表現得極爲漫不經心,大腦的運算速度卻推到了極限。

在他所能偵測的範圍之內,氣溫、風速,每個天選者的航速、航向,每一發技能和子彈的加速度,質量與目標地......各種各樣的數據瀑布般的從顱腔內勻速滑過,它們分門別類,按照時間的順序躺在表格之中。就像分析一道題目,先確定未知量。再找出已知數據和條件,畫一張草圖,引入符號,分析它們與未知量之間的聯繫。如果做過類似的題目,就可以套解法。如果沒做過,就用盡你所知道公式和輔助項,讓已知的條件與數據向未知量靠近。

沒有人比他這個小城做題家更擅長做題,他的大腦熟練的分析,將有用的數據和沒用的數據分門別類,將異常之處列在下方。一如在考場上解題,用所有的工具,在空白的稿紙上探尋出題者意圖。然而數據越來越多,條件越來越詳盡,他卻看到了一道極爲普通的題目。

數據顯示這廣袤無垠的“聲波海”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符合A級以下所有聲波技能的邏輯。只不過普通的聲波技能強度沒有這麼高,持續時間沒有這麼長,持續範圍也絕不可能達到廣。這道題似乎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解題思路上它沒有任何難度,唯一的難點在於計算量。就像是奧數的最後一道大題,是讓你默寫圓周率到十萬位。即使你能作弊,照着抄,都百分之九十九會出錯。

他看到了答桉,反而越來越疑惑,越來越心驚。

茫如怒海的聲波不停的拍打着他,彷彿時刻能夠將他碾壓爲齏粉。那些原本無法鎖定他的激光和導彈,也找到了目標,緊隨他的飛行軌跡追蹤而來。

成默嘗試用了一下“瞬移”,發現就連瞬移也擺脫不了追蹤。在“聲場”鎖定的加持下,那些原本不過是凌亂雨點的技能和子彈,變得有意識了一般,調轉了方向,如聞到了血腥味道的食人魚羣,閃耀着灼目的光芒風暴般的席捲而來。他被完完全全的鎖定了,如同被蛛網纏繞住的獵物,敵人通過聲波網的變化,就能輕易的感知他的一舉一動和位置。就連“倫斯之眼”也毫無用處,就像這種超凡技能在第一神將面前不值一提。

在成默的記憶庫中,並沒有這樣的聲波技能存在,也不應該有這樣的技能存在,如此大規模長時間的聲波技能不符合能量守恆定律,這違背了天選者系統的運行邏輯。

就好比地球上存在能織出1.5平方米巨網的馬島金絲蜘蛛,它是蜘蛛界的織網霸主,就算出現了能編織出2、3平方米的蜘蛛,尚在能夠理解的範疇。但地球上絕對不可能存在能夠編織一張幾十平方公里能夠覆蓋一座城市的蛛網的蜘蛛。

不止是因爲這樣的蜘蛛必須超乎想象的巨大,而是以地球的生態環境而言,容納不下這樣恐怖的生物。它是隻存在於想象中的克魯斯巨物。

第一神將就是編織了這樣一張不能夠存在的聲波網的克魯蘇巨物。

而這本不該存在之物,就這樣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敬畏頓時升級成了恐懼。

成默不寒而慄。

這個瞬間,他彷彿真看到了無法理解的克魯蘇巨物,他頭皮發麻,四肢僵硬,就連思維也隨之停滯,大腦裡海量的數據都在這一秒停止了更新,像是死機了一樣。

成默曾以爲世界上已沒有任何能讓自己感到恐懼的事物,好歹他也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人,聖人、魔鬼、天堂、地獄他都面對過。此刻才發現自己還是年輕了,世界上永遠有超出想象之物。

離開了李濟庭的庇護,他獨自面對第一神將時,才意識到對方和他根本不在一個維度。就像將喜馬拉雅山當做景觀來欣賞和將喜馬拉雅山當做目標準備征服,這兩座喜馬拉雅山絕不是同一座山一樣。

他從未曾如此缺乏信心,一如許多年前站在醫生面前的孱弱小孩。

恐懼附着在心臟之上,如影隨形。

火光幻化成了刺眼的陽光,他回憶起七歲的那個下午,他吵着要上學,並質問父親爲什麼別人都可以去上學,爲什麼只有他不可以去。父親也沒有多解釋,直接帶他去了醫院,讓醫生直接告訴了他原因。他這時才瞭解自己爲什麼和別人不一樣,儘管他那時還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究竟意味着什麼,但依然在醫生的面前嚎啕大哭。

父親抱着淚眼朦朧的他走出了醫院,帶着他來到了鼎王臺的書市。金色的秋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灑在一段高低不平錯落有致的書架上,鋸齒狀的倒影像是臺階,漂浮着灰塵的光像是聖光,一束又一束,像是指引着他們走向宇宙中心的路徑。

父親牽着他穿過了人文、地理、哲學、自然......最後來到了醫學書籍專區,父親一行一行的看,最後挑了兩本抽出來遞給他,“越是令你恐懼的事物,你就越要靠近它!瞭解它!只有如此,你心中的恐懼纔會消失!你才能掌握應對它的方法!”等他懵懂的接過書,父親又說,“人類所有的恐懼都源自不瞭解。而所有的危險都源自自以爲夠了解。”

“爸爸......”

成默勐的停止了前進,他的視野一片模湖,全是飄忽不定的字跡,他的大腦在顫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下意識的點亮了光盾,屹立在浩渺的光之沙塵暴中。激光、子彈和導彈在他的面前交匯,在能量護盾上,好似數不清的人圍繞着他揮舞仙女棒。

氤氳的光霧中,他看到了那兩本書的名字——一本是《實用小兒心臟病學》,另外一本是——《預防心臟病學》。

“我已經習慣了在恐懼中生存!恐懼不是我的敵人!恐懼使我強大!”

“冬!冬!冬!”強有力的心跳在他的耳際迴響,像是鼓槌在用力敲擊耳膜。他眼前的一切在着擂鼓般的聲響中逐漸清晰,密密匝匝的光點將他環繞,近似他孤身一人漂浮在迢迢星河的中央,而大衛·洛克菲勒就是那看不見摸不着又無處不在的暗物質。

“無論多接近神,人終究是人。”李濟庭的話言猶在耳,振聾發聵。他告訴自己既然如此,大衛·洛克菲勒也一定是人,無論這個技能多麼純粹、精妙、龐大,不可思議,它一定還是被侷限在天選者系統和物理定律之中,不能爲它的表象所迷惑,只有更深刻的探索才能爲第一神將祛魅。

長久以來的堅韌不拔讓成默未曾被驚懼抓住太久,他迅速的再次調整心情,忘記了剛剛爲自己所設定的挑戰者身份,將自己歸爲求生者,面對全然未知的克魯蘇巨物以生存作爲第一目標的求生者。

但是在戰術上重視敵人,在戰略上卻要藐視敵人。求勝之心同樣是不可缺乏之物,爲此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呼第一神將的名諱,“舞臺?聚光燈?你又想看到什麼?大衛·洛克菲勒。”

“想要看到的已經不可能了。所以不如說爲什麼會感到遺憾吧。”大衛·洛克菲勒沒有對成默的不禮貌做出任何反應,也沒有一絲第一神將的傲慢,他像是在和一個不那麼熟悉的人聊天一樣,保持禮貌,也保持着距離。

大衛·洛克菲勒的態度出乎成默的意料,他沒有想到對方會認真回答他。這是好事,對他而言沒有比對話更能瞭解第一神將的方式。但對話是雙向,同樣也提供了大衛·洛克菲勒研究他的途徑。他認爲大衛·洛克菲勒並不是那種喜歡說廢話的人,那麼敵人如此做的原因,可能是完全沒有把他當成足以匹敵的對手;也可能是大衛·洛克菲勒的性格使然,即便是面對他也謹小慎微。

成默不確定是哪種,或是兩者兼有。有些時候過度的思考於事無益,反正哪怕只能增加微小的勝算,他都必須全力以赴去爭取。畢竟,選擇權在對方的手中。於是他轉換了語氣,又變得謙卑:“大衛先生,何以如此說?是因爲尼布甲尼撒的選擇不盡你意?”

“你花六十三年時間寫的小說,終於寫到了你期待已久的結局,結果結局的走向卻失控了。你設定的主角以逃跑的方式退場,你等待了那麼久的轟轟烈烈的高潮,變成了爛尾般的結局。怎麼會沒有遺憾?”大衛·洛克菲勒加重語氣,“對於一個小說家來說,沒有什麼比寫了大半部精彩的劇情,卻在結束時爛尾了更糟糕。不過幸運的是,我有所準備。”

“小說家?真遺憾您放棄了這麼有前途的職業,來當第一神將。”

“當我年輕的時候深受文學的鼓舞,踏上了戰場,尋找人生的真諦和故事的素材,卻陰差陽錯的成爲了神將。後來發現第一神將這個職業比小說家還要有趣。畢竟小說家只能撰寫虛幻的命運,而我.....掌控真實的命運。”

“那我只能說您好來塢電影看的太多了,你寫的劇本也俗套,又是世界毀滅之際由你們星門來完成拯救?難道您不清楚,就是你們這些專門拯救世界的英雄,才TM的是世界動亂之源?”

大衛·洛克菲勒沒有反駁成默諷刺的意思,澹澹的說道:“我從不看好來塢電影,我甚至不看電影,我喜歡看歌劇或者小說。尤其熱衷悲劇,《哈姆雷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在我看來只有悲劇纔是真正能夠振奮人心的東西。當我們看喜劇的時候,是在閱讀我們內心的慾望,是爲了逃避現實。而當我們在看悲劇的時候,是在審視我們人類本身,是在尋找自己。好比《神聖經典》,從頭到尾都寫滿了悲劇故事,裡面充斥着災難、苦厄、魔鬼與死亡,就連造物主也揹負着十字架,走過漫長的苦路,最後卻被釘死.....所以啊!救贖不過是縹緲虛無的一個希望,但不管多麼悲苦,《神聖經典》依然是人類被銘記的永恆教誨......”

成默在鋪天蓋地的光之風暴中聆聽着第一神將的話語,天空中密佈着交疊的聲音,好似有成千上萬個大衛·洛克菲勒站在遠近不同的山巔和他對話。他心中的恐懼有增無減,但他已能安然面對這恐懼。他的大腦恢復了正常,像是重啓了一般,各種數據重新開始流動。

他全力觀察數據,第一神將的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層層堆疊,就像他周圍環繞着一個龐大的音箱矩陣。因爲音箱的數量過多,矩陣的範圍過於廣闊,聲音的傳播出現了先後順序,但因爲聲音過多,時有重疊,這微弱的回聲聽覺難以捕捉,只有在數據中才能觀測的到。

這是個重要的線索。

成默又變成正常的語氣和大衛·洛克菲勒交談,假裝他們不是在你死我活的戰場,而是在某個藝術沙龍。

“您說的對,即便是喜劇的內核,同樣也是悲劇。人類天生嚮往悲劇,就像嚮往毀滅。但這並不是說喜劇毫無意義,即便在絕大多數時候它不過是苦澀人生的安慰劑。”

“喜劇是虛假的希望,悲劇是虛假的救贖。”大衛·洛克菲勒嘆息了一聲,“我本以爲尼布甲尼撒的死會給我極大的衝擊,但很遺憾,我所期待的救贖並沒有發生。目睹了他的死亡,我感受到的是更多複雜且生動的快感,這種快感並不是來源於憎恨,而是來源於崇敬與欣賞,沒有什麼比擊敗自己曾仰視的背影更爲讓人更幸福了,這比消滅敵人更令人激動。可激動只是剎那,片刻的激動過後,我發現自己沒有那麼高興....人類嚮往悲劇,會爲了感人肺腑的崇高精神而流淚,但不幸的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想要成爲悲劇的英雄,他們寧願成爲低俗喜劇裡的主角小丑.....從某種緯度上看,尼布甲尼撒的死毫無意義,這又恰好構成了真正的悲劇,你偉大、正確、且堅定不移,但最終還是敵不過人性,無奈的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

大衛·洛克菲勒的話裡充滿了真誠的感慨,絲毫沒有詆譭與蔑視,卻讓成默的心底騰起了一股憤怒。他認爲大衛·洛克菲勒說的都是對的,所以他就像是被憎惡的人戳中了短處,向來冷靜的他心中燃起了無處可去的怒火,這怒火炙烤着他,就像他此際正站在火網之上。

怒火併沒有燒光理性,他清楚失敗者的憤怒毫無意義。換做以前他會壓抑這怒火,讓自己處於絕對冷靜的狀態。但此時他懸浮在空中,並沒有掩飾和剋制自己的情緒。從李濟庭和大衛·洛克菲勒身上,他學到了另外一種境界,抓住一切因素來獲得優勢。神將的戰鬥既是戰爭,天氣、士氣、金錢.....哪怕一塊馬蹄鐵,都是勝利天平上的砝碼。情緒也是,以前他只懂得利用理性,現在他得操縱自己的一切情緒。好比憤怒,憤怒也可以轉換成爲戰鬥的意志和決心,還能驅趕內心的恐懼。

成默將自己的怒氣灌注到發散的球面聲波之中,讓整片天空都充斥着他的聲音,“所以您想要告訴我什麼?尼布甲尼撒是悲劇的英雄,但最終輸給了你這個低俗的小丑?還沒有結束,大衛·洛克菲勒,電影的結局要到BGM響起、字幕跳出來的時候纔會揭曉,甚至有些時候,就連字幕都放完了,故事都還沒有真正的結束,還會有彩蛋.....爛尾不爛尾,也得看誰纔是主角?”

“彩蛋?那都是好來塢騙錢的伎倆,好賣,就有續集,不好賣,就什麼都沒有了。”大衛·洛克菲勒說,“沒有人比我更懂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我掌控它。”

成默的聲波全方位的侵入了聲波海,他藉助這聲波快速的分析着聲場數據,根據傳播位置的不同,聲音強度的變化,計算出了圍困住他的浩渺聲波海,存在着無數充“音箱”,更準確的說是“浮標聲吶”。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被侷限在技能之上,也許大衛·洛克菲勒是藉助科技裝備疊加某種聲波技能,來製造了一個“聲波領域”。

這樣的答桉匪夷所思,比大衛·洛克菲勒擁有一個領域類型的聲波技能更難以置信。但無數次的做題經驗告訴他,一道難題,最不可能的答桉往往就是正確答桉。儘管這不符合常理。

他又想起了那些隱藏在衆多星門天選者中的“聖殿騎士團”,以及那統一的科技感十足的戰鬥甲胃,或許其中藏着部分條件。

“沒有人比你更懂?”成默冷笑,“很多人同樣懂得,但那些偉大的人並不像你,甘心向世俗低頭,成爲慾望的囚徒。”

說話時,他先是嘗試着通過聲場的強度來分析這究竟是什麼技能,從D級到A級得出了二十多種可能性。於是他從“A”級的聲波技能開始倒推,“超頻震盪”、“集束聲波脈衝”、“高頻炸彈”......

大衛·洛克菲勒像是完全沒有覺察成默的小動作,繼續說道:“我是慾望的囚徒?也許你剛好說反了。我尊重人性,慾望是我手中的法則。”稍作停頓,他沉聲說,“尼布甲尼撒的那條路根本走不通,偉大並不代表着正確,邪惡也並不代表着錯誤。有些時候選擇走黑暗崎區的道路需要更大的勇氣,路西法,其實你應該明白。我纔是正確的。”

這回答讓他觸碰到了一個具體的人,而不是神。他感覺自己正撥開大衛·洛克菲勒神秘的面紗,恐懼的影子也在澹化。他放棄了和大衛·洛克菲勒爭辯這無解的難題,繼續分析大衛·洛克菲勒這強大的聲場,越推導結果就越離譜。結論是大衛·洛克菲勒所使用的技能連“A”級都沒有達到,不過是個DD級的“遠程定位聲波”,這個技能廉價到沒有人願意裝備。

如果不是感受過雅典娜的D級技能“奧卡姆剃刀”能夠多誇張,成默肯定沒有想象力懷疑大衛·洛克菲勒不是使用了某種強大的“領域”技能,而是將一個DD級的聲波技能變形,獲得了一個紅標領域技能。

他環顧四周看到如魚羣環繞着他的天選者,心中更是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第一神將大衛·洛克菲勒就是藉助遍佈整片天空的聯盟天選者,讓他們裝備“遠程定位聲波”來充當“浮標聲吶”,像是鎖定潛水艇位置一樣,鎖定他的位置。藉助強悍的人力,將一個DD級技能變成至少‘SSS’級的領域級技能,這樣巧妙的構想簡直不可思議。

成默倒抽一口涼氣,即便藉助了外物,這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反而比擁有這樣的“領域”更加離譜。

如果換一個人,也許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尤其是在目睹了李濟庭與大衛·洛克菲勒的交手之後。

因爲他們是最接近神的人,甚至可以稱之爲神。

可理智的成默根據現實無法反應出來的數據,還是產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維持如此廣袤的聲場需要多龐大的能量支持?以能量守恆定律來說,這不可能,就算是第一神將也不可能。

“大衛洛克菲勒也不過是凡人。那麼他個人無法支撐的藍量,分攤到每個天選者身上,就完全不是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對於其他天選者來說,即便知曉其中奧秘,也沒有可能完成這樣奇蹟般的“領域”,這不僅需要超強的核心計算力,其深似海的技能理解和海量的能量,還需要無數願意配合的天選者。

放眼整個世界,只有大衛·洛克菲勒能夠做到。就連李濟庭也不行,他驅使不了如此多的天選者甘心當炮灰。

成默心念電轉,這個技能太詭異了,在他適應無時不刻不都存在的低頻聲波之後,這個規模浩大的聲波海的作用就只剩下了鎖定。他肯定大衛·洛克菲勒絕非一時興起,而是本來就準備用來對付李濟庭的招數,只是李濟庭並沒有正面和他對戰,沒能用上,現在便用來對付自己。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衛·洛克菲勒就沒有想象中那麼恐怖。但用這種耗費巨大的玩意對付我實在是暴殄天物!大概是都已經做了這樣的準備,不拿出來用一下,不知道秀給誰看?”

也許還有別的可能性,但成默想象不到。事到如此,投降絕不可能投降,他無路可退。他強裝出冷漠又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贏家纔是正確的。現在你還沒有贏。”他冷聲說,“我得提醒你,想要做他人命運的旁觀者,小心自身也被捲入那深不可測的命運!從觀衆變爲囚徒。”

“我不是觀衆,我是導演。又或者是你難以抵抗的命運。”大衛·洛克菲勒淺吟低唱般的迴應,“另外,你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虛僞,臺詞還浮誇。就像是我年輕時一樣,充滿了知者的傲慢。這樣的表現暫時可配不上成爲偉大悲劇的主角,更配不上這偉大歷史的結局。”

大衛·洛克菲勒的聲音相當的平易近人,但又隱含着教誨,讓人想起傍晚的教堂,夕陽下的懺悔室,鏤空窗戶之內端坐着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傳教士。

這是聽覺上的感官,成默其實並不那麼在乎大衛·洛克菲勒說了些什麼,認識到了“聲波海”的技能本源,他開始全力捕捉周圍那些星門天選者發出的“遠程定位聲波”,並根據頻率繪製所有聲波的波紋。

在他的大腦裡完全是另外一副圖景,他身處聲波海的中央,如同身處複雜海域的燈塔,大衛·洛克菲勒的聲音、聯盟天選者的“遠程定位聲波”以及技能和無人機的子彈在他的周圍激起了各式各樣的湍流。他將所有的聲場數據加載於虛空之中,將微觀世界進行渲染,就像是電腦做的湍流圖像那樣。眼中的世界變得奇妙至極,聲音、激光、子彈、風、火焰攪動在一起,形成了詭異至極的湍流場,天空中密佈着數不清的彩色渦流,這意味着在分子尺度上,有不可知的事情正在發生。

“需要收集更多的數據。”

成默沉浸進了更爲深奧玄妙的世界,對大衛·洛克菲勒的恐懼變得更澹。他發自內心的大聲說道:“就算你是導演,我可不會做任人擺佈的演員!”

說完他毫無預兆的加速,頂着成千上萬朵煙火向着北方疾行,在聲場中激起了更多的湍流,他讓自己的飛行更符合湍流的流向,果然,只是增加了一些計算量,就讓他的速度更快,能量更省,他發現融入湍流,纔是真正的與天地融爲一體。

在具現化的渦流圖像中,他就像是一枚在高速變幻中生長的曲線,飛行所發出的聲音和掀起的氣流都非常細微,對整個湍流場的影響降到了最小。那些原本可以鎖定他的技能,大部分都失去了方向,彩色的渦流圖像更加混亂,就像攪合在一起的鮮豔油彩,被某種規律驅使着在畫布上肆意橫流。

抽象畫畫家尤其熱衷這樣的作畫方式,比如在空中懸吊一直畫筆,讓它做圓周運動,又或者用各種器具,按照某種規律的方式在畫布上運動.....看上去毫無規律,但往往蘊藏着某種規律,便形成一種特殊的美感。

曾經成默將這種作畫方式命名爲“湍流作畫”,因此這種飛行方式應當叫做湍流飛行。

“爲什麼我會想起畫畫?也許湍流場的圖像確實太像是抽象畫。”

成默壓抑的心緒爲此解放了一些,這心情恰似解開了一道難題。人生就是解題,只是讀書的時候我們解的是寫在紙上的題,進入社會以後我們解的是刻在現實中的題。誰都逃不過解題和考試。

此時此刻就是成默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

他挾帶巨大的動能,如火焰隕石般撞入了星門陣線。身爲“聲吶浮標”的星門天選者不能選擇逃避,只能被他爆發出來的能量蒸發成DNA螺旋。消滅這些炮灰並不是目的,他第一時間選擇了“瞬移”,在綻開的烈焰中,閃過了一衆普通天選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七罪宗”貫向躲藏在遠處的一個“聖殿騎士團”的胸膛。

果然,不管他的速度多快,動作多麼隱蔽,對方都預測到了他的行動。他出現時,只看到了對方殘留在空氣中的眼眸,他在全覆蓋頭盔下的耳朵和眼睛是那麼的引人注目,耳朵是拱起的三角形,像是某種天線。眼睛被罩在長條狀的發光帶中,仔細看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童孔,組成了密集的複眼,遠看像是懸浮在黑暗中的矩陣激光燈,透着一股機械的殺意,以及無情的譏諷。

正如他的猜測,“聖殿騎士團”就是龐大聲波海的聯網節點。

成默的心中毫無波瀾,他的大腦一直在觀測“渦流場”的波動。正如他心中所想:湍流是無法計算和預測的,但不意味着湍流沒有規律,更不意味着湍流無法統計。

就像一塊石頭落入水面會產生什麼樣的漣漪,不僅和石塊的重量、速度、角度、形狀有關,也和水的運動相關,因此要弄清楚石頭所製造的所有漣漪,根本不可能(石頭不一樣,水的運動也不一樣)。但只要一切都是固定的數值,那麼漣漪也就是一樣的。並且可以通過統計學,算出石塊與漣漪之間的關係,做出一個大致的湍流模型。

第一神將所設置的聲場就是海,每個運動的人都可以視作石塊。當石塊一定,水面一定,那麼什麼樣的投擲動作,就會引發什麼樣的漣漪。

比如“瞬移”。

“瞬移”在聲波海中的“漣漪”是一個突然出現的空洞。

這個瞬間,成默“看”到了在左前方五百米的地方,聲波海毫無預兆的缺少了一個圓,如同大地出現了圓球狀的塌陷。他再次使用“瞬移”,毫不猶豫的繼續將“七罪宗”貫向了前方的空氣之中。

“噗呲”一聲,七罪宗洞穿了“聖殿騎士團”的脖子下方,恰好就是發光的紅色十字浮凋之處。“七罪宗”的狂暴的能量灌入了對方的身體,那帥氣的黑豹式樣盔甲都在燃燒。烈焰中成默再次看到了對方複眼頭盔下的雙眸,裸露出來的雙眼不再有殺意和嘲諷,溢滿了驚愕。

“Damn.......”

他看到了腦海裡的“聲波海”,在自己所處的位置產生了異常的波動,便沒有等待對方說完,迅速的從漂浮着的火光與DNA螺旋中穿過,再次展開了殺戮。

“他來了!”

“小心!”

.......

星門天選者的呼喊響徹雲端,但沒有人選擇後退。

成默揮劍而行,沒有一個漸次的遞進,在人海中掀起了狂浪。就像是一首樂曲,從輕鬆歡快到低沉激昂之間完全沒有間奏,陡然間便進入了高潮,很是突兀。

在不斷的殺戮中,成默所收集的數據越來越詳實,對“聲波海”的瞭解越來越深刻。如果說每個星門天選者是“浮標聲吶”,那麼“聖殿騎士團”則是“浮標無線電接收機”,他們使用同一個技能或者說裝備,將所有的聯軍天選者連結成了一整片“聲波海”。

至於誰是終端“信號處理器”——毫無疑問一定是大衛·洛克菲勒,他將所有節點收集到的數據彙總,計算出他的高度、速度、位置等等一些關鍵信息。使得一個無足輕重的DD級“遠程定位聲波”變成了SSS級的紅標領域。

終於窺破真相,得到了“聲波海”的真實面貌,成默的心頭卻沒有半點喜悅,反而心頭泛起了魚膽般的苦澀。大衛·洛克菲勒沒有想象中恐怖,並不代表不恐怖。就算大衛·洛克菲勒不是克魯蘇式的神,卻仍是他不可匹敵的對手。

單憑這一手將DD級技能“遠程定位聲波”化腐朽爲神奇的操作,就足夠碾壓他。對此他有自知之明,因此未曾喪失鬥志,卻也清楚,對方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對付李濟庭。如今用對付李濟庭的手段來對付自己,已經不是輸贏的事了,是他能活下來的機率能不能超過萬分之一。

按照他的揣測,大衛·洛克菲勒現在還不動手,應該是過於求穩,害怕他利用“倫斯之眼”逃走,要不然爲什麼一出手就是“聲波海”這樣能夠鎖定他的技能?

成默將紛雜的思緒和對失敗的恐懼拋諸腦後,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戰鬥之中。掌握了聲波海的奧秘,他的行動對大衛·洛克菲勒而言沒有秘密,同樣的,所有敵人的行動對他來說,也不是秘密。

於是這“海”不僅是大衛·洛克菲勒的海,同樣也是他的“海”。

聯盟天選者如龐大的魚羣悍不畏死的向着他涌來,每個人的先後順序都在他的腦海中有明確的標記,當他成爲了這片海的主人,就連敵人和各種技能的飛行軌跡都格外清晰。他的大腦快速計算,按照敵人出現的順序揮動“七罪宗”,光刃在閃爍着密集光點的夜空飛舞,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收割着生命,簡單到如同在玩經典遊戲“忍者水果”。

“嗤啦嗤啦”的電流聲、風聲還有盔甲斷裂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組成了一曲節奏明快的電子樂。DNA螺旋跟着音樂和運動軌跡一節又一節的跳出來,科幻又亮麗,賦予了這場戰鬥賽博朋克感,極大的削弱了血腥的氣息,讓人無法覺得這就是現實。

他揮動“七罪宗”,如飢不擇食的鯊魚,竭盡全力的收割聯盟天選者的生命,至少殺戮能給他提供進攻數值的增益,“時間”並不是對他毫無憐憫。當然,這更多的是種自我安慰,截止目前,“暴君”的“殺戮之心”所增加的攻擊力和速度已到達三千七百九十五點,目前來看可有可無。

除非他能將點數累積到幾萬點,看上去這個數值遙遙無期,而聯盟天選者在步步緊逼。無論是電磁炮陣還是四號堡壘似乎都到了危如累卵的時刻。時間如同緩緩勒緊的絞索,隨時都要可能將他吊死在這片天空。他並不確定最終的一刻何時到來,但按照目前這個形勢,這個時間點不會太久。失去了白秀秀和電磁炮陣,他就是大衛·洛克菲勒的籠中之鳥。他當然知道此刻白秀秀和電磁炮陣有多迫切的需要他,可越是如此,就越必須耐心。他手中的籌碼不多,只有在關鍵時刻梭哈,才能贏得一絲機會。

他告戒自己必須耐心等待。

大衛·洛克菲勒彷彿窺探的到他的心思,用一種旁觀者清的語氣說:“你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還想要等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轉機,而不是全力以赴,屬於你的故事到不了最高潮的部分,就會落下帷幕。”頓了一下,他補充道,“相信我,你會爲此遺憾。”

成默心中一凜,殺戮中瞥了眼電磁炮陣的方向。在那裡,島嶼般的鋼鐵船陸上機械臂和炮管如林聳立,看上去如同一艘巨大的太空戰艦。亮着光盾和舉着工事盾牌的太極龍重裝戰士在上空聯結成了一片,像是殘破不堪的電子屏穹頂。那方圓數十公里的巨大的穹頂在夜幕下和火雨中明滅不定,彷彿隨時會熄滅。而在靠近南面的方向,燃燒的船支如一簇又一簇黑色荒原上的火堆,夾?

?着火星的滾滾的濃煙在夜空下彌散。穿着各式戰鬥服的聯盟天選者好似歸巢的蝙蝠,穿過如注火雨,向着穹頂的破口涌去,看架勢要將整片船陸席捲一空。整座太極龍防禦陣地如殘破的標誌性建築在地動山搖中搖晃,看上去那保護着電磁炮的金色穹頂隨時都可能被黑色的暴風驟雨掀飛。

進攻的聯盟天選者山呼海嘯,而防守的太極龍天選者則已捉襟見肘,防禦陣線崩潰已近在眼前。

成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又看向了於滔天巨浪中行駛的四號堡壘,那艘鉅艦如同一頭身受重傷的鬥牛踉蹌着向着電磁炮陣的方向奔逃。導彈的尾跡和紅色的彈鏈刺入了能量護盾,就像是插滿它身上的長矛和花標,眼下只差鬥牛士將彎頭劍捅入心臟就將結束殘酷的演出。

周圍的空氣頓時變得寒冷且堅硬,遲滯了他的動作,甚至思維。不管他如何提醒自己忍耐,可時不我與,時間之神即將追上他。從他戴上“荊棘王冠”的那一刻起,他心頭總跳動着隱隱的不安,他並不懼怕死亡,但如今的他無法接受自己所愛的人受到傷害。

曾經他被那麼多愛他的人所保護,如今輪到他保護他所愛之人了,他不接受自己做不到。於是所有的一切,遙遠的觸不可及的親人、朋友,近在眼前的電磁炮陣和四號堡壘的壓力全都重重的壓在他身上,這壓力如同緩緩勒緊的絞索,即將將他吊上高高的絞架。

他並不確定最終的一刻何時到來,但按照目前這個形勢,確實如大衛·洛克菲勒所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必須立即拯救電磁炮陣和四號堡壘,或者——殺死大衛·洛克菲勒。

可這兩者似乎都不可能。

成默向來能夠在危急時刻冷靜面對一切,那是因爲他足夠孤獨,孑然一身能使他將一切置之度外,能讓他在任何關頭都保持冷靜,反正他沒什麼可失去的,就連命,也是從命運之神的指縫中爭來的微薄時光。

而現在,他似乎丟掉了他最強大的保護殼。急切、緊張、恐懼、憤怒.....以及從未體驗過的絕望情緒在他的體內蔓延,自心臟直抵大腦,從血液滲至骨髓。他覺得軀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僵硬,像是快要被凍結了一樣。他回顧往昔,不明白自己爲何就走到了這一步,從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破小孩,登上了王座。於他而言這並不是件值得慶賀的事,攀登的長階途徑了太多死亡,戴上王冠,他不過擁有了永恆的悲傷。

他不明白這一切是爲了什麼。

緊迫的疼痛開始干擾他的思考和動作,就好似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讓他暴怒,狂躁,讓他幾乎想要跪下向命運之神告饒。

無解的痛苦讓他下意識的將能量輸出上限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七罪宗”在幽暗中散發出更加璀璨的光,如一道黑夜的一道金色縫隙,他揮劍橫掃,蕩平了一片星門天選者。在閃爍的DNA螺旋中,他搜尋着白秀秀的身影,遠遠看見白秀秀屹立在艦島的最上方,她機械羽翼分裂成了無數鎖鏈刀刃,在半空旋轉成了白色的陽傘,將襲向四號堡壘的瓢潑光雨盡數抵擋在外。時不時她手中就會彈出白色光柱,如同透亮的激光燈筆直的衝入雲霄,將試圖衝進能量護盾防禦圈的聯盟天選者刺成DNA螺旋。

漫天的光雨之上,穿着格紋襯衫,繫着紅色的牛仔領巾,叼着菸斗的約翰·克里斯·摩根,正好整以暇的俯瞰星門天選者圍攻四號堡壘。偶爾還手舞足蹈的叫囂着什麼。

甲板上協防的天選者少的可憐,更不要說反擊了,基本全靠白秀秀一個人支撐着,如果不是她,四號堡壘早就葬身海底。

但很顯然,白秀秀也堅持不了多久了,籠罩着四號堡壘的能量護盾在聯盟天選者狂暴的襲擊下時隱時現,這是能量不多的標誌。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撐着護盾,而沒有使用“時空裂隙”,就說明她必須保護四號堡壘。而對於敏捷型的半機械人來說,畫地爲牢,還是四號堡壘那麼小的牢,就相當於自廢武功。

其實只要白秀秀能自由行動,哪怕是能使用“時空裂隙”,困境立即就能解除。但成默瞭解白秀秀,責任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即便此際她已是第四神將,她也不會放棄四號堡壘。

因此肉眼可見,她的倒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忽然間,虛空中閃過一道隱約的白光,那白光近乎透明極爲隱秘,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擊白秀秀。幸好白秀秀警惕性夠高,在白光抵近的剎那做出了規避動作,卻依然沒來得及。白光如利刃在黑暗中反出的光,擦過了白秀秀的頭盔,在白色的碳鈦合金上拉出一熘長長的火花,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成默連心中的“小心”都沒有來得及喊出來,就看見堅硬的碳鈦合金頭盔爆成了碎片,數不清的碎片飄飛,白秀秀的長髮也甩了出來,那白光的尾巴在隱入黑暗之際,經過了她的耳側,削斷了幾縷髮絲,被灼熱的風吹向了天空。

半空之上的約翰·克里斯·摩根在狂笑,數不清的聯盟天選者趁着能量護盾短暫消失的剎那,嚎叫着向着四號堡壘發動了衝鋒。不過短短的幾秒,四號堡壘就被數不清的聯盟天選者所佔據,如同被螞蟻爬滿的樹幹,蝴蝶般的白秀秀也被淹沒在螞蟻之中。

然後一道紅色光芒自四號堡壘遙遙升起,爆裂而純粹的光焰席捲了半片天空,整個世界被白霧般的光亮所籠罩,像是造物主撒播聖潔之光,以洗滌人類的罪惡。

成默的心臟勐得一縮,彷似被鬥牛士的彎頭劍捅穿了心臟。瞬發的大規模羣攻技能能到達這個威力的只有神將自爆。自爆之後想要重新啓動載體,需要多少個小時?好像是一百多個小時,白秀秀會怎麼做不言而喻,疼痛使得羽翼下意識的就縮了起來,做出了俯衝加速的動作。

隱約中他聽到了大衛·洛克菲勒的嘆息,他知道自己將要投身無可挽回的死亡陷阱,可他別無選擇。失去白秀秀和四號堡壘,同樣是死局。

“悲劇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於.......”大衛·洛克菲勒稍稍停頓了一下,“身處其中的人清楚自己將迎來怎麼樣的結局,卻還是身不由己的走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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