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索許久之後,李奕還是決定通過擴大糧食進口份額的方法,來解決當前的這個九百萬人的大缺口。
要知道,這個時代中國的糧食供給本就不算富裕,哪怕是尋常年景,餓肚子的人都不在少數。
而這次受到黃河決口的水災波及的地區,屬於華北平原。
這地方,本來就是中國北方的糧食主產區之一。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是,糧食主產區減產,甚至是乾脆絕收。
明面上的糧食缺口只有九百萬,可實際上,這個數字翻一倍也是有可能的。
李奕想要補齊這麼大的缺口,靠省是省不出來的,從各產糧省份調運,也不夠。
只能是向外購糧。
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唐和英法各國都剛簽署完和約,打通了商道,能夠大批量向外購糧。
否則的話,大唐如今將要面臨的局勢,只怕是會比眼前更加危險。
李鴻章聞言,當即應下道。
“微臣遵命!”
語罷,李奕又接着吩咐道。
“對了,再拍一封電報給監察司的杜順,讓監察司方面儘快組織一批人手來災區,負責監察賑災工作。”
“現如今,賑災工作本就緊張,朝廷各項支出花錢如流水。”
“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發國難財,必須得揪出來,決不輕饒。”
李鴻章再次應下。
李奕接着說道。
“對了,當前曹州方面最近局勢較爲緊張,孤這邊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空來。”
“便由漸甫你代孤跑一趟曹州,主持賑災的同時,與太平軍方面接觸一下吧。”
在清軍炸開黃河大堤之後,石達開便借道山西,從北直隸撤兵了。
但他撤的只是北直隸的兵,河南這邊卻並沒有撤走。
石達開遣派自己的老丈人黃玉昆,以及軍中大將陳昀坐鎮開封,控制地方的同時,也在着手賑災。
雖然滿清不做人,但石達開還是要臉的。
他既然不願放棄開封,自然會着手賑災,不會眼睜睜的看着城外的災民餓死。
而這次大唐在控制曹州之後,前鋒距離開封府便不遠了。
雙方臨近之下,最近已經起了好幾起摩擦。
雖未大打出手,但關係卻有些緊張。
所以,李奕準備要派人往曹州一趟,坐鎮賑災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代表他和石達開那邊接觸一下,雙方達成共識。
雖然李奕現在暫且已經放棄了要招降石達開的想法,但他卻不想在當下這個關頭,同石達開所部爆發衝突。
李鴻章聞言,再次抱拳說道。
“王上放心,微臣保證完成任務。”
現在的李鴻章心中很是激動,他終於被任官了!
自從他李鴻章和呂賢基等人在廬州一起歸降大唐以來,他便被李奕收攏到了身邊,安排在秘書處中任職。
雖然由於秘書的身份,朝中官員見他李鴻章都是客客氣氣的,哪怕是參謀部和內政部的各司司長,對他李鴻章都是笑臉相迎。
但是,這秘書的身份,說好聽點是李奕的心腹親信,可說難聽點,那不就是寵臣佞臣嗎?
李鴻章心中是有抱負的,他可不想一輩子只做一個空有地位,但沒什麼實權的秘書。
這下好了,李奕終於給他任官,終於給了他一個一展抱負的機會,李鴻章怎麼可能不激動?
至於說賑災的事情不好做?
李鴻章表示無所謂。
好做的事情辦好了只是本分,可不好做的事情要是也能辦好,那可是能在李奕眼中大大加分的。
李奕點點頭,然後擺手示意李鴻章退下。
而他則是繼續處理起了公文。
……
山東,曲阜!
曲阜位於兗州,距離黃河故道並沒有多遠,也屬於被黃河決口事件波及到的災區之一。
只不過,和那些在滔滔河水之下,乾脆化爲澤國的地方比起來,曲阜這裡屬於輕災區。
但也正因爲如此,大量求活的災民向着曲阜涌來。
而由於大量災民的涌入,很快便使得曲阜周圍變得亂糟糟的。
宋康年拉着自己的兒子侄女兒,跟着逃難的人潮,步履蹣跚的向着難民營的方向而去。
空氣中隱隱飄來的米香,讓宋家三人忍不住吞嚥口水。
“爹,我餓!”
小兒子宋學文輕輕拽了拽宋康年的袖子,可憐巴巴的說道。
長期的飢餓之下,宋學文身體瘦削的好似只剩下一把骨頭,但腦袋卻是例外的大。
看起來像是個大頭娃娃!
侄女宋詩雖然沒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卻是清楚無比的說明,她也餓了。
宋康年苦笑一聲,因爲他的肚子也在咕嚕嚕的叫喚,忍不住一陣頭暈眼花。
長期的飢餓,使得他的身體虛弱的厲害,原本身強力壯,能舉百斤石鎖耍的虎虎生風的他,如今瘦的彷彿一陣風過來就能吹倒。
宋康年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將兒子侄女拉了一把拽到身邊,目光警惕的環視四周,瞪大眼睛將那些餓狼般的目光逼退,然後說道。
“快了快了,再忍忍。”
“聽說前面衍聖公家在給災民施粥,咱們到了曲阜,就能有口飯吃了。”
宋家原本家境還算優渥,家中有二三百畝良田,兄弟三人。
雖這幾年的年景不算好,但一家人的溫飽卻還是能顧得住的。
甚至,還能供宋康年讀書練武,備考武舉。
在這個時代,這就是一個再典型不過的小地主家庭。
但是,當黃河決口,滔滔黃河水直接卷沒了宋家的土地宅子,卷沒了宋家的存糧,積蓄。
爲了活命,宋康年只能帶上一家人開始逃難。
這一路上,他的爹孃餓死,大兄失足落水淹死,二兄爲了和人搶奪一隻田鼠而被打死,妻子染了瘟疫,爲了不連累他們,自殺吊死在了路邊的一棵棗樹上……
直到如今,宋家一大家子,便只剩宋康年和他的兒子侄女了。
也就是宋康年爲了考武舉,這些年來練了一幅好身手,這才能在難民中護住自己的兒子和侄女,否則的話,兩個孩子只怕已經進了他人腹中。
如今這大亂的年景,吃人的事情,實在是屢見不鮮。
其實不是沒人打主意,想和宋康年易子而食。
在那人看來,宋康年寶貝自己兒子很正常,但他身邊不是還跟着一個賠錢貨嗎?
這年頭女娃娃不值錢!
大家換來吃吃,填飽肚子方是要緊事!
但此人非但被宋康年拒絕,還被他給打了一頓。
宋康年的這個侄女是他二哥唯一的骨肉,而他二哥當初是爲了救他,纔在打鬥中被人用棍子打中腦袋不治身亡的。
他二哥死了這纔沒多久,宋康年豈能拿二哥唯一的骨肉去易子而食?
他寧願自己餓死,也得爲二哥保住這唯一的一條血脈。
宋康年等人跟着人潮,來到了曲阜城外。
他們太陽便看到了遠處的曲阜城。
以及曲阜城外連片的難民營,難民營內,炊煙不斷升空而起。
空氣中瀰漫着米香味越來越濃!
很快,他們一行人便來到了難民營外。
但卻是沒能進去,反而是被堵在了營門口。
幾個身穿皁衣,戴着瓜皮帽,腰間別着棍棒的家丁護衛站在難民營的大門口,神態倨傲的大喊。
“排隊!都他孃的排隊!”
“一羣臭外地的跑我曲阜來要飯,還不知道排隊?”
“都不要亂,有序進出,萬一衝撞了聖公爺,爾等吃罪的起嗎?!”
“……”
說話間,眼見災民們不聽指揮,幾名家丁手持棍棒上前來開始掄砸,砸的人羣哀嚎不止。
但卻也是將混亂給止住了,難民們被迫開始排隊。
就連帶着兒子侄女乖乖排隊的宋康年也是被牽連,平白被砸了好幾棍子,疼的他齜牙咧嘴。
但畢竟人在屋檐下,待會兒還要進難民營吃飯,宋康年自然不敢還手。
在人羣開始排隊之後,幾名家丁也就收了手,繼續守門去。
宋康年帶着兒子侄女,老老實實的排隊。
忽然,前面爆發了一陣騷亂。
“爲什麼?憑什麼不讓我娘進去?”
一個年輕人攙扶着自己的母親,面色漲紅的大吼。
難民營大門口,坐在書案後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聞言,並不回話。
只是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示意一旁的家丁上前來處理。
一名家丁上前來,持棍便打向年輕人的腦袋,年輕人下意識伸手招架。
棍子打在胳膊上,發出砰的夢想。
“你孃的,聖公爺爺家的糧是你們想吃就吃的?”
“你自己吃也就罷了,吃了糧,還能爲聖公爺爺家做些事情,這老棺材瓤子看着都快死了,還吃什麼吃?”
“吃了也是浪費糧食,不如剩下些糧食,爲聖公家的狗添點肉食……”
家丁越說越起勁兒,不斷的揮舞棍棒,擊打眼前的年輕人。
棍棍到肉的悶響,使得這名家丁臉上滿是暢快和享受。
順帶着,他還一腳將這年輕人身邊的老婦人踹倒在地。
這種隨意毆打他們,執掌別人生死的感覺,讓他頗有幾分自己也是老爺了的錯覺。
年輕人自己被打本沒什麼,但見着家丁敢對自己的老孃動手,當即爆發了,拿手臂擋開揮舞的棍子,一拳砸向了這家丁的面門。
砰的一聲,拳頭砸在面門上,鼻樑骨骨折的聲音非常明顯,兩股鮮血從兩隻鼻孔中飈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