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番二)孟曉梵
老爸老媽來村子裡看我的時候,剛好趕上林誠也在,他們看見林誠很吃驚,沒想過他會在這裡,林誠見到老爸老時候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四個人很尷尬的坐了很久,互相寒暄了幾句才把這種怪異的氣氛撫平過去。
“什麼時候回去?”這是老媽問我第一句話。
“等村子裡找到新老師”我很自然的回答了,其實住在村子這些日子了,我的心情已經漸漸恢復了,林誠說他每次回到老家的時候就會心情放鬆,我現在真是從內心感受到了。老媽說她希望我回去她很多個夜晚總是想我自己孤身在外,心裡就會很擔心,會睡不好覺。她說這話的時候老媽紅了眼眶,我看着她的樣子又覺的有點對不起父母了,我總是在幹讓他們擔心的事情。
我蹲在村子的土牆底下靠着牆根曬着太陽,今天真的變成無所事事了,因爲書記終於找到了新老師,他上崗而我正式下崗了。林誠逆着光站在我面前,我幾乎都看不清他的臉,我蹲在牆根一直在想事情,他站在我前面一直很安靜的看着我。
想了一會我擡頭看着他,迎着光半眯着眼睛幾乎快被太陽曬出眼淚了,我跟他說:“給哥們出個主意吧,我應該到哪去?”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算了下時間我已經從家裡出來十一個月零十天了,書記說他覺的我家裡人都很思念我,他勸我回家去。
林誠拎了拎褲管也跟我一直蹲在土牆邊,“你瞅你那德行,你再刁根菸跟老張一個樣。”老張是村子裡一個七十歲的老大爺,他幾乎天天中午都蹲在他們家院子裡抽菸曬太陽。
“我問你正事呢,你扯人家老張幹嗎?”
“只是看你這樣,想不到你會是京城裡還有點名氣的女律師。”
“人總有輝煌和低谷嗎,總在高端我壓力也很大。”
“切。”林誠在一旁笑出聲來:“我不管你,我明天要回去,我明天還有個會議,我回去只是去幹我該乾的事情,以前總是躲覺的家裡事跟我無關,現在想想還是應該擔些責任的。也許你跟我離開這裡的心情不一樣,可能離開這村子意味着很多東西,你也可以選擇繼續旅行,不過最好告訴我你下一站去哪,省的讓人擔心,或者你選擇回去但我希望這意味你想從新開始,再或者你想繼續留在這裡等。”
林誠說的話似乎是我心裡的三個方向,我其實就是沒想好我選擇哪一個,我對這個村子有很多留戀,除了那些可愛的孩子們,淳樸的村民,很高的天和很美的星星,還有也許我心裡是想等什麼吧。長出了口氣,忽然覺的也許等不到了,他知道我在這差不多也快半年了,總是覺的他應該到這來,讓我臭罵一頓然後再暴揍一頓才能解氣,可惜他不給我這個機會。
林誠蹲了一會站起來了,他一直在做着伸腿運動:“腿都蹲麻了,主要這面子也過不去,你看這村子裡過個人都看咱倆。”
我沒理他,我低着頭摳着手想我的事情,想了半天我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突然站起來看着他說:“回去吧,既然這都讓我下崗了,回去找個地方從新上崗吧。”
林誠似乎根本沒在意我說的這種信誓旦旦的話,他一直低着頭看着那牆根底下表情裡一萬種不理解:“你也太賊了自己搬塊磚坐這,讓我蹲着?”
“誰讓你蹲了,你自己要蹲的。”我拍了拍身上的土,轉過身邊走邊說:“收拾包回家了。”
我到家的時候是久違的親切感看到我剛出生的小侄子,抱着他玩了很久,我覺的他很喜歡我,可以一直趴在我懷裡睡很久,有時候會想小孩子真是無憂無慮的。
想了半天我掏手機給袁明皓打了電話,結果他換號碼了,他們所的人說他去上海了給了我他的新手機號,我打了他電話的時候袁明皓開心裡有些驚奇,一直在嘿嘿的笑:“你給韓翼他爸辦了案子,你怎麼就消失了?”
“壓力有點大出去就休息了一陣,你怎麼跑上海去了?你原來還說我需要錢的時候就聯繫你呢?”
“嗯,我結婚了”袁明皓的語氣裡帶着點洋洋得意。
“恭喜恭喜啊”
“是,你還欠我一份分子錢,不過等你結婚的時候你還得要回去,後來想想就算了,先結婚的總是虧啊”
我在電話裡沒接話,袁明皓可能意識到了也許他又說了不合適的話。
“我女朋友回來了,她們家是上海的,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來這陪她了,她的工作也挺好的,她不想放棄,雖然咱們這行換城市幹也挺難的,不過還行我上海這還有幾個朋友,我們合夥開新律所了,現在也運行的不錯,說實話接到你電話我真是驚喜,你怎麼樣?有興趣沒有?我給你核心合夥人的待遇?來上海跟我們一起幹吧,雖然目前還沒那麼有名,不過咱們這些精英湊在一起,將來肯定能火。”
我大概考慮了三分鐘就答應他了,不爲別的只覺的他的條件開的不錯。忽然意識到我對這個城市真的沒有留戀了。我跟老爸老媽說我要去上海,他們又皺了眉頭,不過他們還是同意了,至少他們覺的我不是無目的的瞎跑。
“你跟林誠?”老媽關心的想要詢問我和林誠的關係。
“我們沒什麼?”
“你從來都沒跟我們說過你當初跟林誠爲什麼分,這次你也沒說,你這丫頭有些事情喜歡悶在心裡,這樣不好會讓我們擔心的。”
其實很多事情我也想跟別人說,只是心裡意識到說出來會讓人擔心。其實林誠知道韓翼父親的事情,就在那個看到流星的晚上,他在沒碰到我之前就知道了韓翼父親還活着的消息,他當時吃驚了很久,我跟他說了一些韓翼曾經的想法,然後我們就都沉默了,我想他理解了韓翼做事情的一些理由,不然他不會突然說要幫我,因爲韓翼在他心裡從來就不是對愛情會認真的人,我只是沒告訴他我做了僞證,他說他很想知道我們爲什麼分開,只是他覺的他可能還不具備知道的資格,我安靜着沒有反駁,於是他沒再追問。
上海的工作環境很不錯,只是我一下回到城市就很不適應,又換了另一座城市就更不適應了。人倒黴喝涼水都塞牙這件事,時常應驗在我的身上,我到上海沒一個星期我就出車禍了,一輛車從我腿上壓過去,我自己都能聽見嘎的一聲,我想我的腿斷了,肇事的人是個江南一帶的南方人,他一直在給我道歉,肇事的車輛是一輛破舊的26自行車。我心裡罵了半天的街,心想這回來我怎麼連個馬路都不會過了,連自行車都躲不開。他應該是個打工的人,其實就像是個男孩,他一直挺害怕的,嘴脣都在一直哆嗦,他把我送到一個民辦醫院,醫院的人不多但是會打石膏,我一坐下來,醫生就向我推薦輪椅,說我這樣出門方便些,可以讓撞我的人幫我買,男孩嚇的夠嗆,我看着他的樣跟醫生說算了,我買副拐吧,等我另一條腿撞斷的時候我再買輪椅,那時候我覺的醫生的表情很失望。
我去跟袁明皓請了假,我覺的他的臉挺紫的,我心想也是,跑來還沒開工就先申請休息了,於是我跟他說我休息的時候只拿基本工資就行了,袁明皓的臉終於是正常顏色了。我一個人在租住的房間裡,起初的幾天很不習慣,幾乎走幾步都會摔倒似的,吃飯永遠都叫外賣,我在租住的房子裡躺了一個星期,誰都沒告訴,我偶爾躺在牀上看書或者坐在桌子前上網看小說看到感動的時候大哭一會,腿疼的時候也會自己流眼淚,反正也沒人看見。林誠來找我的時候,我拄着拐去給他開門。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他說你這是又踢誰去了把自己腿都給踢斷了,當時真想拿拐敲他。林誠說是我老媽告訴他的,我問他你怎麼跑上海來了?他說他來工作,我有點不信任的看着他,他又說出了那句話,說讓我少自作多情了,他說他們公司在上海要開一個新樓盤,是他們今年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親自來監督了,所以他可能會在上海待很久。
那天我終於沒叫外賣了,是林誠做的飯,說實話林誠做的飯很難吃,雖然他一直滿臉期盼的問我怎麼樣怎麼樣?我也只能給他一個很艱難的微笑,他那天烙了雞蛋餅,只有這個他做的很好,似乎比我做的還好吃。
沒想到你也會烙雞蛋餅,好像比我做的還好點,他看着我笑說這兩年他自己常常做,所以練出來了,自己想吃的時候就做給自己吃,他說他以後廚藝也會好的。
林誠站在廚房裡刷碗,我拄着拐站在他身後看着他背影,他似乎知道我站在廚房裡,我是我只是想看看能幫他什麼忙。他說我是個傷殘人士只會給他添亂。我還是忍不住拿拐輕敲了他的後背,他像是沒感覺似的繼續刷碗,只能聽見嘩嘩的水聲,我也看不見他到底是不是在刷碗,過了一會他輕聲說:“曉梵要不讓我照顧你吧?”
我站在那沒說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想他可能鼓了很大的勇氣說出來,他說完都不敢轉身看我。
“第一次聽你哥哥介紹你的時候,他說他妹妹是個蠢貨,一談戀愛就什麼都不管了,整天的以爲只要自己一心一意的對別人,別人就能一心一意的對她。我聽見你哥哥這麼說的時候,我當時覺的他不像是在說你,他像是在說我,所以我特別想見你,我第一次從你那得到幸福感,是因爲我被狗咬了你跟我去醫院,其實我覺的你急的滿頭大汗的樣子,後來又特別認真的坐在我旁邊削蘋果我心裡覺的你挺可愛的,就好像自己得到了某種感情的回饋一樣,我其實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人,雖然當時我們還沒談戀愛。曉梵,也許我對處理感情的事情是不成熟也犯過錯誤可人總是要成長的,還記得以前咱倆沒好的時候,我總是跟你說要不咱倆在一起湊合湊合,你一聽這個總跟我生氣,後來我正式跟你提出交往的時候,我跟你說,我覺的你是那種會對我好一輩子的女人,你對我好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的,我現在心裡還是這麼想的。我們分手的時候你跟我說如果有一天我的事情處理好了,你沒結婚而我也沒結婚,我們就再在一起,其實我們在感情裡都是一對蠢貨,繞了很多路學了很多東西,總算把智商給提高了一點。不然爲什麼會讓我在我老家碰到你?我站在臺上剪綵,看見你的時候,我以爲我眼睛花了,後來我想這是我爺爺在幫我。”林誠說到這,臉上帶上點陽光的笑容:“還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如果咱倆在一起婚紗照都不用拍了,多省事啊,原來照相的時候那叫一個麻煩,臉笑一天都笑僵了,笑了半天你還說我是傻姑爺”
我沒給林誠答案,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點感動,原來我也是很容易感動的人。
林誠居然租了我樓上的房子,他說他本來想租的對門發現對門不租給他,他讓我有事敲暖氣管子,他就下來。其實我從來沒敲過暖氣管子,因爲我知道他工作挺忙的,還常常做早上的飛機回北京,晚上再飛回上海。他回來的時候常會向我報平安,然後就上樓去了,有一天他回來的時候,一開門他突然把一隻狗塞在我手裡,他說給你,把你兒子還給你。我說你怎麼把狗也帶來了,他說替你養這麼久了想着怪虧的,他不能再這麼吃虧了,林誠把小帥還給我了,他自己帶着小小帥住在樓上。我腿受傷的時候,他有空會來我這幫我做口飯,雖然我感覺他廚藝沒什麼進步,他自己解釋說是他沒時間練習。
我去律所上班了,換一個城市工作的確挺難的,我想了想決定還像以前一樣從基礎案子幹起,幹別人不願意乾的案子,總能無意中讓我遇到大案子的。生活又上了一個新的軌道進入了一個新的循環中,林誠也每天一樣忙碌,我們碰到的時候,會一起出去遛狗,然後在小區外買報紙或者熟食,報紙或網絡上偶爾會有韓翼的報道,不想看還是忍不住看了,有視頻是採訪他對一個案件分析的,他還是那麼泰然自若,堅定又有自信,宇恆在他的管理下似乎越來越出名了,在上海也時常聽到他們會無意中提到他,不免都是佩服的口吻。我想在工作中他始終是那麼優秀,也許感情真的影響不了他什麼?
這個春節我們一家老小都來上海過來了,他們說換個城市圖個新鮮,一家人擠在我租住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熱鬧,林誠把他的房子借給了我說他要回北京陪他的父母,他初三回來。
三十的晚上我父母喝的都有點多,老媽一晚上跟我躺在一張牀上傷心的哭,她說你真的歲數不小了別再拖了,不管林誠做過什麼老媽還是覺的他是個好孩子。你就幹一次孝順我們的事吧,我知道老媽喝醉了,可是我覺的她也許說的是心裡話,老媽後來睡的很香可是我一宿沒睡。林誠初三的時候趕回來,陪我們家人吃了飯,老媽和老爸走的時候一直跟他說,幫我們好好照顧曉梵啊,他一直說他會的。
我過了三十歲的生日,發現很多事情變的很淡然了,以前我儘量避免去看韓翼的報道可是現在專門找來看,還去宇恆的網站找他相關案例的辯護詞拿來學習,突然意識到也許這就是一種心態的轉變吧,不管怎麼說他在我心裡永遠是我的老師,也許他還在生活中教了我一些東西。
我三十歲生日那天,林誠又向我求婚了,他拿着戒指在我面前態度很誠懇,其實他一直還算是誠懇,他說反正這麼久了,他臉皮都磨厚了也不怕被拒絕了,我看了他一會把戒指收下了,我說讓我想一下,回頭告訴你。他好像沒聽清似的看着我,“你說什麼?”聲音很大的質問我。我說,你讓我想想。他一下很激動的抱起我轉了好幾圈,轉的我頭直暈。我回去打電話想跟李茹討論下這個問題,我剛說在考慮要不要結婚的時候,聽見她離開電話大喊着,“媽,曉梵要結婚了。”然後就是聽見我老媽更高的喊聲:“真的?”我突然發現原來我能嫁出去是件這麼讓人高興的事情。
李茹在電話裡笑了半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說:“前兩天我在圖書城那,碰到那個那個韓翼了。他向我問起你了,我當時挺生氣的,我說你這男的是怎麼回事啊?你到底喜不喜歡曉梵?他沒說話,他看我一會問我你是不是已經結婚了或者有新男朋友了?我說她到哪結婚有新男朋友去啊?結果想不到你真的要結婚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那老道士來告訴我說我三十歲了良緣到了,讓我不要失去,我後來醒了覺的這個夢好真實,林誠送我戒指就擺在對面的桌子上,這是個週六一大早林誠來敲我的房門了,我開開門看着他,他穿了一身運動服,就像我第一次見他一樣:“走啊,出去跑步去啊?”
我皺着眉頭看着他:“多累啊”
“懶死你別廢話,出去跑步了。”我回屋換了運動服,然後跟他一起跑步,從我認識林誠開始他就很愛運動,現在發現他的運動細胞還是很強大,我覺的自己跑的快口吐白沫子了,他還在一旁原地跑跳着喊加油,我說我不跑了,老孃要累死了。他說你纔剛三十歲還是應該鍛鍊鍛鍊省的未老先衰。說完使勁拽着我跑,我跟他說我真跑不動了,他說不行,得堅持,後來我說要不我嫁給你,你別讓我跑了。林誠終於不再原地跑跳了,他站在想了很久,帶着笑看着我最後呵呵的笑出聲來,他說行,那我們就都不用再跑了
兩個星期之後我們一起回北京領了結婚證,他拿着那結婚證站在民政局門前看了好久,突然轉頭看着我說了句話:“你知道嗎?你生日那次求婚,剛好是我跟你提的第三十次,咱倆這一圈繞的可真夠大的,老婆”我一直看着他笑沒說話。
我碰到韓翼的時候是在一個直轄市律師交流會上,雖然我在臺上侃侃而談,但是我的餘光還是一直掃見了他,他坐在那想不讓人注意都難,我發言完畢的時候他約我出去逛逛,我心裡一直在猶豫,最後還是答應了。我心裡想了無數次我們再碰面的場景,可是碰到了卻發現不知道要跟他說些什麼,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談他父親當年的案子,結果他讓我回律所幫他,心裡是種怪怪的感覺,很多事情過去了那些當初的憤怒想要譴責他的各種想法都隨之而去了,我很平靜的說我會考慮,這是一個很理智的答案,我不知道他說想讓我幫他的時候是什麼心態,常常回想起他在視頻裡那種泰然自若的樣子,我想他是真的想讓我幫他工作吧,我跟他說我結婚的時候,韓翼突然變的很憤怒,他把我扔在大馬路上自己走了,可是他又很快回來告訴我說他也會結婚也會有孩子,問我信嗎?他這種憤怒的表情我已經好久不見了,只能強迫你點頭似乎也幹不了別的。
其實我一直以來最想問韓翼一個問題,就是他到底愛沒愛過我,他看着我的眼睛說出來可惜那個人不是你的時候,我心裡想也許他真的愛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