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驚疑不定,忽聽得急劇的掠風聲,一擡眼,兩點劍影左右射來。
李傳燈先前一直凝氣屏息,但驚疑之中把這事給忘了,寧劍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立時發覺,且兩人察覺李傳燈功力極高,所以雙劍齊出,兩面夾攻。
而就在雙劍臨頭的關口,李傳燈又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雲板聲,顯然是水杏兒來了,流雲山莊弟子發出了警報。
“必需在最快的時間內阻止師妹,免得多所殺傷,結下深仇。”李傳燈腦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手一揚,手中繡花針奇準無比的同時點中寧劍仁肖紫衣劍尖,將兩柄劍一齊盪開,身子同時急竄出去,口中叫道:“來襲的是神燈教的人,高手衆多,請收攏弟子,免得多所殺傷。”
寧劍仁肖紫衣都是一流高手,又是雙劍齊出,雖然流雲劍中並沒有雙劍合壁的劍法,但兩人夫妻多年,心意相通,雙劍聯手,威力又大了許多,自認必可留下李傳燈,不想竟給李傳燈輕輕鬆鬆蕩了開去,兩人甚至都沒看清李傳燈用的是什麼兵器,心中的驚訝當真可想而知,腦中都只有一個念頭:“世間竟有如此高手?”直到聽了李傳燈的話,兩人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寧劍仁急叫道:“你是什麼人?”
李傳燈呵呵一笑,一扭頭,道:“我是張飛啊,難道連張飛你們都不認識?我可是江湖名人啊。”他戴着張飛的面具,又故意把聲音弄得十分粗豪,寧劍仁兩個如何認得他出,一呆之下,李傳燈早沒影了。
李傳燈往前莊飛掠,沿路不時有流雲山莊弟子出來攔截,都給李傳燈輕鬆閃過。寧劍仁肖紫衣共有弟子上百,肖乘龍寧鳳外,能躋身二流之境的也還有七、八名弟子,這在七大劍派中,已經算是不錯了,但要想攔李傳燈,卻還是不夠,況且前莊水杏兒大舉入侵,大部份弟子都趕到前莊去了,放在後莊的本也不多,所以李傳燈幾乎是毫無滯礙的到了前莊,一眼看去,只見水杏兒坐在一張軟榻上,四名健婦擡着,前後十六名侍女,各執長劍,軟榻兩側,各站一名老婦,都有五六十歲年紀,但眼中神光四射,功力大是不弱。李傳燈聽水杏兒說過,蘭花婆的蘭花宮有一批人手,實力不弱,很顯然這些女子都是來自蘭花宮。
軟榻前面,一字排開四個老者,年齡大小不一,卻是個個太陽穴高隆,很顯然都是內家好手,即便稱不上一流高手,至少也是不弱於黑龍會十二匹狼那樣的人物,上前攔截的流雲山莊弟子雖衆,卻給四人輕輕鬆鬆掃開。
李傳燈早知水杏兒手中擁有極大的實力,但看了這陣勢,仍是暗吃一驚,放過水杏兒不說,光這兩名老婦和四名老者,流雲山莊便接不下來,流雲山莊有上百弟子,但神燈教至少來了數百人,數量上流雲山莊也絕不佔優勢。
飛掠而來的李傳燈驚動了一直冷着臉的水杏兒,扭頭看過來,看到水杏兒眼光,李傳燈有些心虛的縮縮身子,不過水杏兒只瞟了他一眼,眼光立刻就被隨後掠來的寧劍仁肖紫衣吸引過去了,本來就冰冷的眼光裡更射出仇恨的寒芒,看得李傳燈即心痛又心驚,他真的不願意看到水杏兒的這種眼光。
寧劍仁肖紫衣的到來激起了流雲山莊弟子的鬥志,本來一直往後潰退的衆弟子復又拼力向前,那四個老者中的一個突地裡一聲長嘯,雙爪急舞,從流雲山莊弟子的劍光中直搶進去,一雙空手,只一眨眼,竟搶下了七八把劍,身一凝,將這些劍合作一起,嘿的一聲,一齊折斷。
“鐵手摩雲狄威?”寧劍仁一聲低呼。
狄威一抱拳:“寧掌門好眼力,正是區區。”
“你不是摩雲幫的幫主嗎?難道也投了神燈教?”寧劍仁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是。”狄威點頭:“狄某現在是神燈教護法。”
“好好的幫主不做卻去做人家走狗,哼。”肖紫衣哼了一聲。
狄威大怒,叫道:“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
“就憑你嗎?”肖紫衣冷笑一聲,身子忽地閃電般掠出,一劍刺向狄威胸口,狄威不敢輕忽,斜身錯步,反抓肖紫衣左脅,肖紫衣並不回劍,手一抖,劍尖又指向了狄威喉頭,狄威急忙變招,雙爪舞動,以快打快,一雙空手卻也並不輸於肖紫衣長劍。
眨眼拆了十餘招,肖紫衣心中焦燥,一聲低叱,手一抖,長劍驀地裡炸起七點劍花,這是她的平生絕學“一劍七星”,狄威不知虛實,雙爪上下錯開,定睛細看肖紫衣劍勢,不想那七點劍光霍地凝爲一點,閃電般刺向狄威眉心,狄威措手不及,擋無可擋,急一個鐵板橋,往後一翻,翻出丈外,雖是躲得快,胸前衣襟也給肖紫衣下掠的劍勢破開了一條大縫,差一點便是開膛破腹之禍。
狄威又驚又怒,一聲怒嘯,雙爪一揚,復要上前再鬥,水杏兒卻一聲低喝:“行了,退開去。”
狄威聞聲立即收爪,與另三個老者一齊退開,四名健婦擡了軟榻上前數丈,寧劍仁肖紫衣一直沒怎麼注意軟榻上的水杏兒,她太年青了啊,這時才知水杏兒大不簡單,一齊凝睛看去,寧劍仁驀地一驚,叫道:“你是大師兄的女兒水杏兒。”
“大師兄的女兒。”水杏兒驀地裡仰天長笑,雖是笑,臉上的神情卻是惡狠狠的,盯着寧劍仁兩個道:“今日竟然認得我是什麼大師兄的女兒了,兩位真是好眼光啊。”
聽她語帶諷刺,寧劍仁臉上露出尷尬之色,肖紫衣卻是眼光如刀,直視着水杏兒,道:“聽說神燈教的教主是個女孩子,難道竟然是你?”
“沒錯。”水杏兒傲然點頭,眼光針一樣看着肖紫衣,叫道:“肖紫衣,還記得三年前我說過什麼嗎?”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道:“三年前,我說過,當我再來流雲山莊時,流雲山莊裡將不會有一隻活的雞,或是活的狗,今天,我實踐我的諾言來了。”
她的聲音並不高,卻是如此的冰冷,就彷彿九幽地底吹出的寒風,李傳燈在一邊聽着,也不覺的身上發冷。
剛纔肖紫衣以一劍七星沒能殺了狄威,便知狄威即便不如她,相去也是不遠,她看得出來,狄威旁邊的三個老者,以及水杏兒軟榻旁的兩個老婦,也絕對是和狄威同一級數的好手,以這股實力,她和寧劍仁就絕對接不下,而最不可思議的是水杏兒,從水杏兒眼中射出的精光可以看出,水杏兒功力之高,已到超一流之境,短短三年多時間,這個野丫頭怎麼就練成了如此可怕的武功,肖紫衣真的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原因,她只知道一點,以水杏兒如此實力,流雲山莊今日絕難倖免,但她從小就是天之驕女,這麼多年來,就不知一個怕字怎麼寫,這時長劍一振,利眼如劍,直視着水杏兒道:“野丫頭,休要只賣口舌,有本事,上來領死就是。”
“好。”水杏兒冷笑:“我喜歡你這種性子,只希望你能硬到底就好。”手一揮:“狄威王一虎,給我拿了這婆娘,我要活的。”
狄威和旁邊一個老者應聲上前,狄威仍是空手,那老者使的卻是一對日月鉤。
“王一虎?”寧劍仁看了這老者叫:“你不是龍虎門三老之一嗎?聽說你隱跡多年,怎麼投了神燈教,而且龍虎門可也是名門正派啊?”
王一虎皺巴巴的一張臉上沒有關點笑容,也不看寧劍仁,只是冷冷的道:“當年的王一虎早死了,你就當我是個死人吧,不必多說。”手中鉤一揚,看向肖紫衣道:“寧夫人,準備好了沒有,我要進招了。”
他死氣沉沉,可手中鉤一揚,李傳燈卻感覺得到,他武功還在狄威之上,兩人合力,肖紫衣只怕一百招都撐不住,李傳燈心裡實在是不願與水杏兒作對,但此時再沒有辦法,身子一長,跨步而出,兩步就到了場中,卻學足了戲臺上的作派,哇呀呀一聲叫,喝道:“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
這種作派,他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沒辦法,他怕水杏兒認出來啊,水杏兒果然沒能認出他,眼光中露出煞氣,喝道:“你是什麼人,即敢出來架樑,就休要罩頭蓋臉。”
“什麼叫罩頭蓋臉?”李傳燈又是哇呀呀一聲叫:“俺張翼德從來就是這張臉,小姑娘若是害怕,那就帶了你的人快快離開。”
“見不得光的傢伙。”水杏兒冷哼一聲,喝道:“狄威,撕下他的面具。”
“遵命。”狄威應了一聲,跨步向前,左爪一揚,右爪對着李傳燈的臉便抓了過來,爪未至,勁風已是破臉襲來。
“這人手爪上的功夫的是了得。”李傳燈暗暗點頭,身子不動,雙手更是鬆鬆的垂在身前,直至狄威手爪離着他面門不到五寸左右,左手才閃電上揚,手中卻沒有繡花針,而是豎起食指,一指點在狄威脈門上。這是轟雷九針中豎針的一式變招,名爲“朝天引”,雖然李傳燈沒用針只用了一根指頭,且只用了五分力,但也絕非狄威可以承受,狄威只覺手腕一麻,大叫一聲,蹭蹭蹭連退七八步,左手捧着右手,整個右半邊身子竟已全然麻木。
李傳燈這一下快若閃電,所有的人,無論是這邊的肖紫衣寧劍仁還是水杏兒等人,沒一個人看清李傳燈是如何出手的,王一虎眼見狄威齧牙裂嘴,叫道:“怎麼了?”
狄威自己其實也說不清楚,只是強忍着右半邊身子的痠麻,道:“王兄小心,這人手上有鬼。”
脈門是人身重穴,脈門受制,氣血凝滯,整個身子也就動彈不得,但狄威練的就是手上的功夫,脈門堅若鐵石,若是功力低於他的,便是斬上兩劍也無關緊要,李傳燈一根手指怎麼就能讓他半身痠麻呢,即想不清也不服氣,所以說李傳燈手上有鬼。
王一虎斜眼向李傳燈戴着面具的臉上瞧了一眼,冷哼一聲道:“怪不得鬼鬼祟祟呢,原來暗藏鬼惑伎倆,看我的。”跨步上前,雙鉤一振,喝道:“小心了。”左鉤虛指,右鉤斜斜划向李傳燈面門,出手竟是和狄威差不多,但鉤尖在離着李傳燈面門還有五六寸時,忽地一晃,在李傳燈眼前晃起一片鉤影,同時左手鉤急穿上來,鉤向李傳燈心窩,這一鉤奇兵突出,而且是在右手鉤的掩護下,十分陰險犀利。
李傳燈先前見他動手時總要先打招呼,還以爲他鉤法也一定是大開大闔,光明正大,這時才知道錯得很遠,不過他一直凝神戒備,王一虎的招法雖然陰狠,並未讓李傳燈心亂,冷眼看得明白,在王一虎鉤尖離着心窩還有五寸左右,李傳燈動了,右手斜斜拂出,一式斜針中的“月如鉤”,針尖斜斜點中鉤尖,立時將鉤盪開,同時順勢前擊,卻舍針不用,一拳猛擊王一虎胸口,王一虎小看了李傳燈,那一鉤用力太實,這時便來不及變招,百忙中身子一斜,以右肩硬接了李傳燈一拳,李傳燈這一拳也只用了五成力,卻仍打得王一虎蹭蹭蹭連退七八步。
李傳燈呵呵而笑:“如何,我這一拳裡又是有鬼還是有怪?”他若用針,王一虎這時已是個死人,不過除非是對着黑龍會殺手,李傳燈並不願輕易殺人,尤其是水杏兒的手下。
衆人先前沒能看清李傳燈出手,這一次都是凝神盯着,卻仍未能看清李傳燈手中的繡花針,只以爲他就是空手,空手入白刃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但叫衆人震驚的,是李傳燈在震開王一虎鉤尖後那一下閃電般的突擊,不但迅快絕倫,時機方位的拿捏更是神乎其神,場邊所有的人一時都看得呆了,好半天竟是無人吱聲。
繡花針本來就短得不能再短,轟雷九針又不是以身法見長,則何以勝敵?根本的宗旨就是引敵近身,至敵人無法變招時才猝起突襲,這時距離最短,離敵最近,最險,威力卻也最大。
當年的杜建德雖然練到了轟雷九擊的第七擊,但他嫌大老爺們用繡花針做武器不雅,便將針法化在了槍中,以至數百年來,江湖上就無人見過轟雷九針的針法,衆人對李傳燈這種引敵近身再猝起突襲的打法極度震驚也就可以理解了。
同樣是震驚,肖紫衣寧劍仁是又驚又喜,心中均想:“狄威王一虎均非庸手,卻都是給他一招打敗,此人武功之高,直是不可思議,莫非是我俠義道中的前輩高人知警來援?”兩人都在腦中搜索俠義道中的前輩高人,卻似乎沒一個人對得上號。
水杏兒則是又驚又疑,想:“此人武功詭奇,極爲了得,必是俠義道中的前輩高手,可又何必罩頭蓋臉呢?真是奇怪。”冷眼盯着李傳燈,冷哼一聲道:“看你身手,當非無名之輩,何不以真面目似人,莫非你俠義道中都是些見不得光的鼠輩麼?”
李傳燈知道她的意思,心中暗笑,想:“師妹這會兒一定是疑神疑鬼,以爲我是俠義道中的什麼前輩高手呢。”打個哈哈,道:“激將法對我老人家沒有用,這樣好了,不若我們來打個賭吧,我若輸了,不但取下面具,而且願和這狄威王一虎一樣,投身神燈教,也來做你神燈教的護法。”
他這話出口,水杏兒眼光一亮,李傳燈武功之高,她是親眼目睹,如果真能爲己所用,可是一個極大的助力,不過水杏兒隨即想到,李傳燈即敢誇此海口,自然有把握,自己可不能輕易上當,便哼了一聲,道:“你想賭什麼?”
李傳燈知道水杏兒必會這麼問,心低偷笑,道:“我知道你是蘭花婆的弟子,蘭花婆三大絕學,玉女蘭花劍,白衣蘭花指,素手蘭花針,想來你都是練得精熟的了。”
水杏兒想不到李傳燈對自己這麼熟悉,心下更生警覺,卻不知李傳燈的真實意圖,道:“不必廢話,你只說到底想賭什麼吧?”
“我對蘭花婆名重武林的蘭花針非常的感興趣。”李傳燈呵呵笑,手一伸:“借我一枚蘭花針,我就以一枚蘭花針,迎戰蘭花婆的三大絕學,咱們三戰兩勝,劍指針,無論是哪兩樣,你贏了我手中蘭花針,就是你勝。”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以別人的武器迎戰別人最拿手的三門絕學,尤其這武器還只是一枚小小的繡花針,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只以爲李傳燈瘋了,肖紫衣忍不住叫道:“前輩……”
“好玩着呢,不必擔心。”李傳燈搖手,看着水杏兒:“如何?”
水杏兒簡直已是要氣炸了肺,但這幾年的磨練,她的心計已遠遠超過她的年齡,這會兒仍能強忍怒火,看着李傳燈道:“如果你勝了呢,你要什麼?”
“我要一個保證。”李傳燈回看着她:“如果我勝了,你和流雲山莊的冤仇就一筆勾削,終你一生,再不能向流雲山莊尋仇。”
李傳燈本來想讓水杏兒解散神燈教,再不起爭霸的念頭,後來想想水杏兒十九不會答應,那還是先顧眼前,這個條件,他確信水杏兒一定會答應。
“就是這麼簡單?”水杏兒盯着李傳燈眼睛,似乎難以置信李傳燈的條件會這麼好。
“就是這麼簡單。”李傳燈點頭:“有膽子試一試嗎?”
“哈哈哈。”水杏兒驀地裡仰天狂笑,咬牙看着李傳燈道:“你不必用激將法,激將法對我同樣沒有用,但如果說我以師門三大絕學仍然贏不了你一枚蘭花針,那我真只有買塊豆腐撞死了,就是爲了師門聲譽,我也必要與你一斗。”
她說到一個死字,可把李傳燈嚇一大跳,忙道:“勝勝敗敗,尋常事爾,倒不必說什麼死啊活的,否則我就不和你賭了。”
水杏兒冷哼一聲:“操心你自己吧,針來了,接着。”手一揚,一枚蘭花針向李傳燈疾射過來,針小,速度又快,便是寧劍仁肖紫衣這樣的一流高手,也只能看到一點影子而已,根本看不清針。但李傳燈例外,飛來的蘭花針在他眼裡清清楚楚,蘭花針名字好聽,其實也就是一枚平常的繡花針,跟李傳燈手所用的並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