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人特使被羣情激奮的德林鎮議員揍得鼻青臉腫,一邊抱頭逃跑還回頭詛咒這羣“低等無鱗生物”註定要爲他們的野蠻行徑付出血的代價,直到狂怒的老矮人抄起一把椅子朝他猛擲過來才識趣的閉嘴,倉惶逃出德林鎮。
這富有戲劇性的一幕就在街頭上演,不能不引起目睹者的好奇,關於蜥蜴人部落即將對德林鎮發動戰爭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不出一下午就傳遍小鎮家家戶戶。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直到夜幕降臨,街頭仍有乘載金銀細軟的馬車匆匆跑過,逃難的人羣牽着牲畜,在鎮口排成長龍。
在蜥蜴人特使到來之前,以丁道爾鎮長爲首的部分議員原本還懷有僥倖心理,以爲交出維斯就能擺脫戰爭威脅,此刻他們的僥倖心理已經被冷酷的現實碾得粉碎,全都意識到“惡魔之子”科塔爾想要的不只是維斯這個逃亡者,還試圖侵犯在座諸位乃至全體鎮民的自由與財產,任何尚有一絲尊嚴的人都無法接受這些蠻橫的要求。
當晚舉行的會議上出奇地沒有發生任何爭吵,全體議員一致贊同弗林特·鐵砧和紀堯姆·泰爾提出的主張:爲應對隨時可能來襲的蜥蜴人匪徒,調集鎮上一切人力、物力和財力整軍備戰,爭分奪秒強化防禦措施。
會議結束的當天夜晚,鎮公所門前廣場的布告欄中貼出丁道爾鎮長簽署的“非常時期動員令”,要求全體民兵以及全體14歲以上、45歲以下、接受過民兵訓練的成年男性前往軍營報到,領取武器裝備,執行巡邏、偵查、挖掘壕溝等戰時任務。婦女們則有義務爲前線民兵提供後勤保障,爲守護家園盡一份力。
這份緊急時期出臺的“動員令”雖然沒有完全禁止鎮民外逃,但是對避難者的身份進行了嚴格限制:包括鎮長、議員、法官、軍官在內的全體公職人員不得擅自離開自己的崗位;全體民兵必須留守待命;婦女、老人和兒童可以離家避難,至於身體健全的壯年男子,倘若堅持在這危難關頭逃離家園,鎮議會有權剝奪其公民資格,依法沒收其田產並充公。
隨着動員令的出臺,小鎮上的氣氛變得空前緊張。街頭巷尾冷冷清清,偶有行人也多是披甲持矛的民兵。
新大陸的鄉下村鎮,遭受盜匪乃至魔物襲擊並不是什麼稀罕事,若想在如此殘酷的環境中生存繁衍,尚武的民風必不可缺。
德林鎮也不例外。全鎮居民大約兩千餘口,適合服兵役的壯丁約佔四分之一,其中絕大多數人在“動員令”頒佈的當天——三月二十日——晚上就趕赴軍營報到。現役民兵加上“志願者”,登記在冊的總兵力超過五百人。報名參軍的熱潮持續到三月二十一日上午,這時候趕到軍營登記的就不再以青壯男子爲主,更多的是鬢髮花白的老人以及未滿14週歲的少年,其中還不乏女性的身影。
喬安也出現在軍營門前的人流中,在志願服役者的花名冊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引來四周好奇的目光。無論就年齡抑或健康狀況而言,這個獨眼的少年法師都有充分的理由離開風雨飄搖的德林鎮——即便沒有逃難的需要,也是時候啓程前往萊頓港奧術學院求學深造了。然而喬安偏偏選擇留下來,選擇與故鄉的同胞共同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感動的決定。
喬安覺察到人們望向自己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由原本的敬而遠之變得更爲親切。他能理解人們看待自己的態度爲何發生轉變,然而他心裡清楚,自己選擇留下來服役並非出於人們想象中的高尚情操,主要是受到外公的影響,不想連累外公的英名受損——假使紀堯姆·泰爾先生的外孫臨陣脫逃,他老人家又該如何說服別人堅守陣地?
除此之外,促使喬安選擇留守的還有一份不便明言的愧疚感。昨天蜥蜴人特使在議事廳宣讀的那份勸降文書,喬安也有所耳聞,其中一條要求“交出謀殺科恩與丘德的兇手”。別人或許不知道所謂的“兇手”究竟指誰,喬安可不能裝糊塗。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德林鎮當前面臨的麻煩跟他脫不開干係。自己闖下的禍,卻連累全體鎮民替他受過,倘若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溜走,未免太過無恥。
喬安並不是那種正義感爆棚的人,但是他也有做人的底線。這條底線就是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即便無法成爲受人敬仰的英雄楷模,至少要做到問心無愧。
喬安很不習慣被人圍觀,報名過後就打算離開,忽然聽見有人呼喊自己,回頭一看,原來是迪克和羅傑兄弟倆。
喬安走過去跟全副武裝威風凜凜的丁道爾兄弟打了聲招呼,仔細一看才發覺兄弟倆都戴上了隊長袖標,相當於士官軍銜。當然,小鎮自建的民兵警備隊不屬於殖民地正規軍序列,軍銜也只是一個臨時職務。
“喬安,我和羅傑剛剛被鎮議會授予士官軍銜,奉命從報名服役的志願者當中招募人手,組建一支不超過十人的團隊,戰時集體行動。”迪克觀察了一下四周的人羣,略顯神秘地對喬安說:“還有不少警備隊的老兵也得到同樣的授權,這會兒都在挑選人手,指望把最強壯的志願者納入自己的團隊,可惜他們都看走了眼,根本沒有意識到你這個看似柔弱的小法師在戰場上的作用抵得上一打壯漢!喬安,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和羅傑的團隊?”
喬安想了想,反正所有臨時服役的志願者最終都要被歸入某位老兵指揮的小隊,在生死攸關的戰場上,與其把自己的命運寄託在一位陌生的指揮官手中,他寧願選擇曾經並肩作戰,無論實力還是人品都值得信賴的丁道爾兄弟,於是爽快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