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沒想到,昨晚看見的老鼠先生,今天在翡翠報社就遇到了!
但老鼠先生明顯沒認出他:“你好,我叫麥朗……哎,你不就是【路西恩的書屋】的梅森!?”
梅森眼神一凜,笑道:“你認識我?我好像沒見過你……”
“啊,母親最近經常向我提起你,說梅森你年紀輕輕就有書屋這麼一份產業,我偶爾路過書屋也留意過坐在櫃檯裡的你。”麥朗笑道:“她還跟我提起,希望我到你的書屋工作,不用每天在報社工作到那麼晚。”
“啊……”梅森也想起來了,“你難道是莫琳大嬸的兒子?”
“是啊,”整理好紙張,麥朗說道:“你是過來找編輯麼?我也是一名編輯,你有什麼事麼?”
梅森說:“我想投稿。”
“投稿?”
梅森跟麥朗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目的,麥朗不出意外地搖搖頭,“恐怕不行。”
奈沁雅說道:“真的不行麼?連梅森的小說都不看一眼就直接否定?”
麥朗爲難地看了一眼奈沁雅,說道:“這事我做不了主,你們跟我來吧。”
走過編輯室,許多工作中的人看見麥朗帶着兩個不認識的人進來覺得奇怪:“麥朗,他們是誰?”
麥朗聳聳肩,問道:“卡爾先生在麼?”
“他整天都沒出去。”
麥朗於是上前到二樓正中央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卡爾先生?”
“請進。”
麥朗示意梅森進去,“卡爾先生是翡翠報社的總編,你們的要求只有他能拍板答應。”他說道。
主編卡爾是一個很典型的翡翠人,黑髮,綠目,一張始終翹起的嘴巴,年過中年卻依然幹練的身軀,然而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穿着便裝的美麗少女坐在裡面。
麥朗看見少女也是一愣,說到:“維利亞編輯,你好。”少女輕輕站起來,站到一邊,說道:“麥朗編輯,你怎麼帶外人進來了?”
麥朗聳聳肩,梅森上前一步,跟卡爾訴說自己的目的。他冷靜地聽完梅森的要求後,對麥朗說道:“他是誰?”
“我叫梅森,我剛纔已經說過了。”梅森有些奇怪地說道。
麥朗明白主編卡爾問的是什麼,“他是一個下城區平民,卡爾先生。”
卡爾說道:“梅森先生,一般而言,翡翠週報是提供給上城區居民和貴族觀看,所以我們對報刊任意一篇文章的作者的背景都有所要求。哪怕不是擁有爵位,但起碼家庭收入要達到一定層次,不然我認爲你的文章是沒資格刊登在報紙上。”
有時候,階級的不同就是這麼赤裸裸出現在梅森面前。梅森忽然想起那個被他慫恿最後死了的席西爾,不知道他的青狼傭兵團現在怎麼樣了。
那時候,他覺得席西爾爲了一瓶血液沸騰藥劑而送命實在是一件太可惜、太可笑的一件事,但現在想來,梅森也理解席西爾的決心。
常年身處下城區還好,像席西爾那種經常得跟貴族和商人打招呼的傭兵而言,階級的隔閡讓他們感到無比難堪和屈辱,他們對爵位和力量的追求自然比其他人更爲旺盛。
“連投稿也需要身份啊……”梅森還沒想好說辭,一旁的奈沁雅就說道:“梅森他是歐利西斯騎士的弟子,有望進階騎士。”頓了頓,奈沁雅又說道:“而且是三年之內,我以奈沁雅·利威爾的名義保證。”
“哦!?”麥朗、卡爾和維利亞同時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梅森。卡爾放下羽毛筆,沉吟半刻,說道:“既然利威爾小姐敢保證,那麼你確實有在翡翠週報刊登文章的資格,不過,我們沒有刊登小說的慣例……”
維利亞看了梅森一眼,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讓梅森好生奇怪,不過他也沒在意,繼續想辦法勸服卡爾主編:
“據我所知,報紙這種載體也是五十年前才風靡起來,翡翠週報創刊於三十六年前,是剛剛接掌王位的奧古斯都陛下下令創辦,於是海爾辛六個重城同時開創報紙,”梅森說道:“三十六年前,這裡也是慣例所抨擊的一部分,卡爾先生。”
卡爾看了梅森一眼,嘟囔道:“是啊,說來報社三十六週年也快到了,”他嘆了口氣,“梅森先生,你的言語很有說服力,不過我依然持否定意見。”
卡爾說道:“我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奧古斯都陛下登基的時候,我跟着我的老師一起成爲這報社的第一批工作人員,成爲國家的筆頭和嘴巴,向民衆傳達陛下和主的旨意。”
麥朗笑道:“卡爾先生你還很年輕,我記得上次跟你去宴會,許多貴族小姐還對你拋媚眼呢。”
梅森心裡一動:麥朗跟着卡爾去宴會,而且說話十分隨便,他們兩人看來交情不錯。
卡爾說道:“老了,就得認老。我也不是騎士,身體還是得遵守主的規定,在祂所定的道路上繼續行走。”
“身爲一個老人,拒絕新生事物是理所當然的事。”卡爾點了點桌面上的翡翠週報,“這版面,這些內容,都是幾十年來我和其他人朋友一起定下來了的,我不想裡面出現什麼變動。”
“梅森先生,很抱歉。”
麥朗聳聳肩,看着梅森不說話。這種場面下,他的確不好說什麼。
“爲什麼,不先看看梅森寫的小說呢?”維利亞忽然說道,“連看都不看就否定,我覺得不太好吧?”
聽見維利亞的問題,卡爾沉吟片刻,忽然說道:“也對。請梅森先生將你的大作給我一看。”
幾乎四個人同時明白卡爾的打算:抨擊梅森寫的內容不堪入目,措辭一般,不足以刊登……反正抨擊一篇文章的壞處實在太簡單,執筆數十年的卡爾,肯定可以隨手就找出一大堆理由。
不過梅森卻鬆了口氣,從單肩袋抽出他中午剛剛寫好的小說,一臉成竹在胸。
卡爾接過來,皺起眉頭:“用炭筆寫的?果然是下城區的平民……”
“《奧西里斯興亡錄》?第一部分【洪武大帝】?什麼東西,他寫的是史書麼?”卡爾搖搖頭,更加不看好裡面的內容了。
歷史不是平民的玩物,哪怕是上古斷絕的歷史,也不是平民所能想象的。他們以爲總會有救世主反抗暴政,拯救萬民,然而真正的歷史比小說更加曲折離奇,哪怕是最高明的學者都無法根據隻言片語猜測去當時的真實情況。
一個平民,居然想寫史書……除非他是被主鍾愛、受主恩賜的天知之人,不然怎麼也寫不出真正的歷史!
卡爾十分不看好地翻開第一頁,看見:
“序章:童年
此時的奧西里斯大陸,正在極其腐敗的精靈王朝【元】的統治下,那些來自樹林裡的征服者似乎不認爲在自己統治下的人類是可以尊敬的對象,他們甚至經常考慮把這些佔據土地的傢伙都殺掉,然後把土地用來改造成綠蔭的森林。
精靈們窮奢極侈,將人族所勞作的一切產物掠奪爲自己,用的是各種名目,母樹生日了要向人類農民收‘生日稅’,精靈們辦事要收‘行動費’,就連農民收割麥子也要收‘精靈感情受損費’。是的,精靈們認爲人類用鐮刀收割麥子傷害了他們的感情,所以他們是帶着淚搶走人類農民手中的麥子。
人類已經不能再忍了。腐朽的精靈族,必須讓他們親手推翻。
於是,在這個森林種族統治奧西里斯大陸六百餘年後,他們的國家機器已經到了無法承受的地步,此時的精靈王朝就好像是一匹不堪重負的駱駝,只等那最後一根稻草。
這根稻草很快就到了。
精靈歷第三世紀1344年是一個有特殊意義的年份,在這一年,主終於將懲罰降臨到這個災禍一般的種族上,他給奧西里斯大陸帶來了兩個災難,同時也給精靈族挖好了墳墓,並寫好了墓誌銘:石人一隻眼,挑動恆河天下反。
他想的很周到,還爲精靈王朝【元】準備了一個填土的人:赤龍八八。
當然赤龍八八不會想到上天會交給他這樣一個重要的任務。
這一年,赤龍八八十七歲。他是一個人類村民,他父親是赤龍五四,對未來生活只指望娶一個人類老婆,生幾個叫赤龍九一、赤龍九二、赤龍九三……赤龍一百的孩子。
很快一場災難就要降臨到他的身上,但同時,一個偉大的事業也在等待着他,只有像傳說中的烈焰天使一樣,歷經苦難,投入火中,經過千錘百煉,才能浴火重生,成爲光芒萬丈的神使。
赤龍八八,來吧,主已經爲你規劃好未來的道路,奧西里斯大陸正在等待着你的拯救!”
卡爾看完了,沉默了。他將稿紙給了好奇的維利亞。維利亞看完後,嘴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將稿紙遞給麥朗。
麥朗看完第一章,看了一眼梅森,然後將稿紙遞給一旁迷糊的奈沁雅。
奈沁雅看完後,下意識問道:“赤龍八八?好古怪的名字,爲什麼他要用數字作爲名字?”
“精靈怎麼會允許人類獲得知識?數字是他們唯一能接觸到文字,自然是用數字作爲自己的代號。”梅森平靜說道:
“就如同家畜一樣。”
奈沁雅點頭,“還好已經將精靈盡數驅逐,不然我們人類還得飽受苦難折磨……下面呢?赤龍八八還會做什麼?”
梅森看着卡爾,說道:“這就得看主編,肯不肯回心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