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的約戰?”
張凡身形不動,安坐蒲團,笑道:“一日不敢或忘”
五十年前,他把握到化神機緣,卻又受靈仙界化神道君追殺,對面更是站着屍棄道人這般的上古巨擘,形式堪稱是險惡到了極點。
在那般情況下,張凡放出隱藏許久的底牌,以仙靈之氣催動陸地真仙肉身,不僅僅是滅殺諸化神道君,更威懾了屍棄道人,定下了五十年之約,有了一隙喘息。
現在五十年倏忽而逝,雖然屍棄道人一身修爲恢復,甚至在這無數年鎮壓雷霆洗練中得了好處,更勝過全盛時期,但張凡也不是吳下阿蒙,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若非如此,屍棄道人豈會廢上這麼多的話,更加不會與其坐而飲宴,恰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宵小,連觀其手段的資格都沒有,遑論其餘了。
這屍棄道人的傲然就這麼擺在明處,全無遮掩,又不引人反感,反而覺得是自然而然一般,撇開形貌不談,確是一派上古巨擘風範。
張凡話音落下,一手端着桌上香茗緩緩舉起,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茶香茶韻之中,不滯於外物;
屍棄道人雙目圓瞪,一身金甲光芒璀璨,似乎通體都在顫動,隨時都可能爆發出天崩地裂的一擊。
雙方一時無語,旁邊至此時的叔通一手拉着蠻牛,一手拽起墨靈,緩緩後側,離開那氣氛漸漸變得凝固的所在。
叔通也是化神修爲,但他心裡明白,雖然已經破除了心障,在化神道君中也算不得弱小了,但是與屍棄道人這般上古巨擘相比,他還遠遠不夠看。
他都無法插手,遑論蠻牛墨靈這一騎一寵?
對他們的退開,無論是張凡還是屍棄道人都沒有任何的表示,彷彿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一般。
事實上也是如此,在這個瞬間,這兩個不同時代的絕頂強者眼中只有彼此,兩者之間如裹挾了萬斤泥沙般洶涌的氣流此進彼退,正在進行着無形的交鋒。
雙方一時沉默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剎那,興許已是數日,就在叔通等人即便是遠遠避開,仍覺得彷彿要窒息了一般時,一聲刺耳尖銳的笑聲,忽然將一切沉凝撕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着這笑聲,無數聲裂帛般的響動彼此碰撞,轟然爆開。
“撕拉~”
張凡與屍棄道人之間凝滯的氣流瞬間被撕扯成了無數份,每一縷散開的氣流都恍如利刃,落於樹身,墜於地下,着於石上,都是深深一道溝壑,彷彿在這無聲的對峙中,這些氣流都包涵了莫可名狀的威能一般。
這般獨特的笑聲,無疑是屍棄道人的招牌,一聽之下,叔通墨靈等人登時色變。
“難道……”
張凡與屍棄道人的爭鋒,已經超過了他們的理解範圍,從頭到尾都看不出端倪,也不知誰佔得了上風,遑論勝負。
屍棄道人笑聲一出,如何讓他們不驚?
在他們的目光注視下,張凡的模樣與片刻去幾無半點分別,一般的雲淡風輕,同樣的灑然自若,好像不曾有過什麼交鋒,只是向着多年不見的好友,遙敬了一杯茶似的。
“砰。”
一聲極輕的響動,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候,顯得是如此的清晰,卻是張凡將緩緩飲過的茶盞放下,磕碰在了案桌之上。
他這一品茗的舉動,彷彿過了一生一般,若非在場皆是高士,怕是還無法理解其中的玄奧,只以爲是普普通通的端茶便飲而已。
這一聲輕微到了極點的響動,就彷彿是一個信號似的,張凡與屍棄道人同時擡頭,相視而笑。
“屍棄前輩,雄風不減當年”
張凡微微一笑,誠心讚歎。
“好小子,修仙無日月,屍棄竟是不知,這世間竟是又出了如此英豪。”屍棄道人嘖嘖稱奇,“張小子,你要是生在上古,大神通者中定有你一席之地,各大妖王,諸位宗主,需讓你一頭。”
屍棄道人這一讚,可說是極高,又是出自他這個在上古之時就是一方霸主的強者口中,分外的有分量。
叔通等人聞言登時便是一喜,同時長出了一口氣:“不打了?那就好,那就好。”
屍棄道人一身兇厲之威,哪怕是不曾對他們發作,也給人帶來極大的壓力,能夠不用面對,自然是極好的事情。
想到這裡,叔通望向張凡的目光中不由得便多出了幾分敬佩,要知道他可是正面硬抗交鋒與屍棄道人,其壓力可想而知卻能如此雲淡風輕,其修爲又是何等的驚天動地。
有對比方知高低,這個時候,叔通簡直不敢相信在不久之前,他還親眼見證了張凡憑依大成,真正在化神境界站穩了腳跟。
這哪裡是一個新晉化神,誰又聽說過能夠與屍棄道人這般上古巨擘分庭抗禮的新晉化神?
“道君謬讚了。”
張凡微微一笑,伸手一拂,那案桌、蒲團、靈果靈酒諸物,一掃而空。場中,頓成張凡與屍棄道人對坐的情況,二者之間,再無阻隔。
“不好。”
叔通先是一怔,繼而色變,看這情況哪裡是把酒言歡的局面,分明是要赤膊上陣啊。這個時候他哪裡不知此前的想法完全是錯得離譜,他們兩人或許真有惺惺相惜之意,卻明顯無罷手之心。
“是就是,非就非,我屍棄道人一生,不以誑語欺人,更不可能奉承你這個小輩。”
屍棄道人恢復了狂傲無比的語氣,架子甚大卻不讓人厭煩,因爲他有這個資格。
“大善。”
張凡也不怒,只是神色稍稍凝重,沉聲道:“值此良辰,張某元神初成,便得道君這般強者論道,幸甚何如?”
“請”
“轟~”
一個“請”字,如在剛剛平靜的大洋上醞釀着堪比此前百倍有餘的颶風,方圓千里之內,盡數被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所有的一切凝固停止,靜等暴風雨的來臨。
“好,好,好~”
屍棄道人長笑一聲,也不管地下凌亂不堪,就這麼坐下,雙手扶膝,傲然道:“坐而論道是吧?老夫今日就與你論上一論”
話音未落,天地色變,濃密的烏雲似未天地間的凝重氣氛所驚動,遮天蔽日而來,將偌大蒼穹盡數遮掩,恍若有人持巨袋,一把收天。
“呼呼呼呼~~呼呼呼~~”
烈烈風,乍然起,漫天烏雲,頓成旌旗。
“來得好”
與叔通等人的駭然色變不同,張凡本來沉靜的臉色陡然浮現出了一抹激動之色,那是一種見獵心喜的刺激,這般神色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在他的身上出現過了。
屍棄道人,纔是他元神大成後可一試鋒芒的第一大敵,此前無論是天人三尊祖還是太古雷霆巨人,皆不能與其比較。
這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
天人三尊祖,當年或者強大無比,然而心氣被奪,自我放逐雲中界無數年,精氣神早已衰竭,一身修爲興許更勝當年,但實際上的威脅百不存一;
太古雷霆巨人,從頭到尾不曾真正甦醒過,空有其軀殼,底子裡卻還不是太古蠻荒時與妖神天庭分庭抗禮的大地之子
屍棄道人則不同。
五十年前的屍棄道人,與太古雷霆巨人天人始祖,正是一個類型,而經過了五十年的休養生息,消化所得,其正在巔峰狀態,更勝過其縱橫天下的最巔峰時期。
這纔是張凡在此時此刻最渴望的對手。
烏雲蔽日,旌旗盡展,亦不過是前奏罷了。
張凡心知肚明,大笑出聲,一手並指撫眉心,一手彈出翻轉,遙遙向着兩人之間的大地虛按而下,口中喝道:
“道君何等人物,何必如此小家子氣,躲躲藏藏讓人氣悶。”
他話音未落,兩道金光暴起,如有兩輪紅日,交相輝映。
一在張凡的眉心,東皇境凝成的金烏圖像在他的眉心處驀然活轉了過來,無盡靈動,微微一展翅,大日光輝凝成日輪懸掛在張凡的腦後,綻放出億萬道金光,瞬間刺破遮天蔽日的烏雲。
撥雲見日,莫過如此
二乃張凡翻轉手掌的一壓。
一掌壓下,整個大地都隨之顫動,彷彿那手掌中緊握着的是一輪輝煌紅日,帶着破滅氣息的金光與火焰,在反掌間涌入大地。
“嗷~”
一聲怒吼,傳自九幽,透過大地,達於人間。
這吼聲,乍聽是一聲,細聞之下又似無數聲匯聚的洪流,直震人神魂,便是堵目遮耳,也無法阻擋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扭轉大地,羣屍翻天的恐怖景象。
“這是……”
腦海中的景象鮮明無比,更勝過目之所及,無論是早有預料的叔通,還是懵懂的蠻牛墨靈,都在第一時間認出了那是什麼存在。
“十八金屍,翻天徹底”
上古時候,威震羣雄,讓屍棄道人得以獨享一州之地,以一己之身,達到法相宗合宗之力才能達到偉業的依仗——十八金屍,以全盛的姿態,出現在了張凡等人的面前。
今時今日的十八金屍,與五十年前相比顯然是有了天壤之別,不知什麼時候潛伏到了衆人腳下的土地中,連叔通這個化神道君都不曾察覺,只有張凡在氣機感應之下才一掌逼出,這又是何等的恐怖?
叔通只要一想到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受那十八金屍一擊的慘況,臉色就一片慘白,勝逾霜雪。
“哈哈哈~”
“就要如此,方纔痛快”
張凡長笑出聲,整個人如天上紅日徐徐迫近,那周身的金光,盡化金焰,將那隨着十八金屍現身而充斥天地的滔天屍氣,一概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