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洲都城這幾天天氣不太好,總是陰雲密佈卻又不下雨,烏雲就那麼低低地壓着地平線。不過在蘭迪庫看來,天上這點雲根本不算什麼,他心裡的“烏雲”已經壓的他快不能呼吸了。雖然好不容易纔和蘭迪貝從洛格爾沙漠逃回來,但蘭迪庫心裡沒有慶幸,只有恐懼。因爲這一次出去,把麥瓦大人佈置的兩個任務統統搞砸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交代。
但,現實終究沒辦法躲避。此刻,他還是站在了麥瓦的觀察高臺上。蘭迪庫只是一個人來,沒讓他兄弟跟着。令他恐懼的那個人,正背對着他,看着那串銀色月桂花。
“你說完了?”麥瓦轉過身,冷冷地問。
蘭迪庫五臟六腑都顫抖起來:“說……說完了。手下不……不敢……敢撒一句謊。”
麥瓦右眉一動,雙眼牢牢盯住蘭迪庫的臉:“嗯,那你回去休息吧。”
“您讓我回……回去?”蘭迪庫瞪大眼睛,怕自己聽錯了。
冰一樣的表情開始在麥瓦臉上溶化,他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對,回去休息。這次失敗不是因爲你們不夠努力,而是那幾個孩子確實有些本事。龐科斯陛下那兒有我去解釋,你不用擔心。”
麥瓦的話,在蘭迪庫聽來就像是一隻神的手,把他從地獄的門口重新拉回人世。他從高臺退出來的時候,身後留下一串潮溼的腳印。
天台上,麥瓦向北方遠遠望着。烏雲中“忽”地一閃光,接着遠方傳來一聲悶雷,要下雨了。麥瓦“哼哼”一笑,轉身下了高臺。那一晚,雨滴伴着電閃雷鳴撞向大地,都城地區下了一場很久不見大暴雨。
清晨,旭日東昇、雨過天晴,麥瓦走上了都城郊外的一條大路。路面上還留有不少的雨水,在他腳下一次次濺起水花。走了幾百米的大路,麥瓦向右一拐,拐到了路邊一條不起眼的小路上。這條小路用石片鋪成,路邊茂密的草叢把它掩蓋的很隱僻。如果不留心察看,很難有人發現它。小路一直通向一片樹林的深處,進入樹林後,大約每走20多米就會出現一個左右分叉的路口。麥瓦顯然很熟悉這裡,遇見第一個路口時向右邊的叉路走,遇見第二個路口時又向左邊的岔路走。如此左右交替地走了六個岔路後,前面的路一下分成了三個岔口!麥瓦毫不猶豫地走上了中間的那條路。
之後,沒有岔路了,路直直彎彎,一直向樹林後頭延伸。直到路邊出現幾棵很粗很粗的大樹時,麥瓦的腳步才停下。他離開小路,走到其中一棵大樹前,說了一句:“我是麥瓦,來求見維森大人。”
這時,那棵大樹的樹幹居然打開了一個窗洞!從裡面露出一個衛兵的頭來,恭敬地回話說:“歡迎您麥瓦大人!請從旁邊進。”說完,旁邊另外一棵大樹的樹皮,像一扇自動門一樣打開來,樹幹裡面是空心的。麥瓦走進樹幹,樹皮門又自動地緊緊閉合。同時,另一顆樹裡的衛兵,也把自己的窗洞關上了。從外表看過去,這幾棵大樹至少都有幾百歲的樹齡,表面的褶皺坑坑窪窪、密密麻麻。外人誰能想到,它們裡面竟然隱藏着如此機密的機關和暗道?
麥瓦進入那棵大樹裡面後,走進了樹幹底部的一條地道。這條地道要通往的地方,叫作——傀儡山宮。那地方,就是維森製作傀儡兵的大本營。
在麥瓦穿過的那片樹林不遠處,有一座不高的小山。當初龐科斯佔領都城後,維森想選一個地方作爲傀儡兵的研究基地。選來選去,他選中了這裡。傀儡山宮就在小山內部,無聲無息地建立起來了。
因爲是極爲秘密的地方,除了幾個龐科斯周圍的重要人物,幾乎沒有人知道傀儡山宮的事情。就算是熟人想進入它的內部,也得像走迷宮那樣小心謹慎、牢記路徑。不然一旦走上錯路,就會越繞越暈、越繞越遠。
地道里的岔路,比樹林裡的還要多上三四倍。麥瓦在其中左轉右轉,終於遠遠望見了傀儡山宮的大門。那扇門和普通門的樣子也是大爲不一樣:門的外表是一層土壤,當它關上的時候,就能和周圍土層的顏色混在一起。萬一有生人進來,所能看到的只有一面土牆而已。
此時,門是開着的,而且門前站着一個身影。麥瓦微笑着走過去,對他說:“維森大人,想拜訪您可真不容易。”
維森回以微笑:“不愧是麥瓦大人!我沒記錯的話,以前大人只駕臨過一次吧?一次就能記清楚進來的路徑,您的記憶力真讓人敬佩和歎服!”
麥瓦笑了笑表示感謝,他確實只來過傀儡山宮一次。那還是在山宮剛建成的時候,和龐科斯一起來的。平時如果有事找維森,麥瓦總會派人來傳話,他自己從不親自來這兒。
維森知道,麥瓦今天來肯定有要事談。其實,他和此人並不是很熟。在龐科斯沒來大西洲之前,維森就一直在龐科斯身邊跟從。而麥瓦投靠龐科斯的時間,要比他短得多。來到大西洲之後,他們除了一起在議政廳商量大事外,私下裡並沒有什麼往來。
維森禮貌地把麥瓦讓進門。麥瓦一走進傀儡山宮,就聽到一陣“叮叮噹噹”的碎響聲。“又在做新式傀儡兵嗎?”麥瓦張口問。維森依然微笑着:“我帶您去看看。請!”他先邁一步,走在前面給麥瓦引路。
麥瓦雖然來過一次傀儡山宮,但那時這裡還沒有正式開始製造傀儡兵。所以,他對這裡面的一切依然很感興趣。跟着維森穿過豪華的山宮大廳,走出大廳的側門,後面有兩排石梯:一排通向上方、一排向下延伸。兩個人一前一後沿着向下的石梯走着,隨着向下的腳步,“叮叮噹噹”的敲打聲漸漸清晰了不少。走到石梯的盡頭是一道大門,大門旁邊又出現一排向下的石梯。維森沒有繼續往下走,而是打開了大門,領着麥瓦走進去。原來,這扇門後就是製作傀儡兵的車間,“叮叮噹噹”的聲響就是從這裡傳出去的。
車間裡的幾十個工匠見到維森和麥瓦走進來,馬上放下手裡的工作恭敬地站起施禮。維森示意他們繼續幹活,“叮叮噹噹”的響聲才重新響起。麥瓦觀察着傀儡兵的製作過程:在車間門口堆放着許多原料,有金屬、有木材還有一些特別的材料;工匠們先把原料取過來,用棕色的液體泡、用紫色的火焰烤;再把原料用各種工具,打造成傀儡兵的大體形狀;打造完畢後,整形工匠還要給這些傀儡兵們的雛形進行“整容”;整完容的傀儡兵都被放到了車間的一角,它們的外形已經和成品的一模一樣了。但它們還沒有思維,不會動彈。
“這一批傀儡兵的攻擊力會十分強,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全部造好。”維森向麥瓦介紹說。麥瓦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本意:維森只想讓他看到這兒爲止,不想讓他知道傀儡兵是怎樣“成活”的。事實上,給予傀儡兵生命的法術,龐科斯只教給了維森一個人。他曾經對維森說過:“只要你和我都活着,就絕不能把這法術告訴第三個人!”
麥瓦十分知趣,他很自然地接過話:“真是傑作!我確信它們會爲龐科斯陛下建立功勳。當然歸根結底,這都應該算作您的功勞。您真是一位天才的傀儡設計師!”他稍作停頓,然後轉移到了正題:“今天我來,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您的幫忙。”
“哦?重要的事?”維森見麥瓦表情嚴肅,知道此事肯定要緊。於是說:“那您跟我來。”他們走進傀儡山宮的一間密室,緊閉室門,在裡面談了很久……
送走麥瓦之後,維森命令工匠們:“過幾天我要出去一趟,在我離開之前這批傀儡兵必須全部做完!”工匠們低頭領命,“叮叮噹噹”聲響的速度比平時一下子快了好幾倍。
維森走到放置已經做好外形的傀儡兵的牆角,在一塊地面方磚上踩了一下,然後向左扭動腳腕。只聽見牆角正上方發出一陣“咔啦啦”的響動,一塊正方形的天花板,被四根極粗的鐵鏈拉着,緩緩下降到地面。幾名工匠很自覺地跑過來,把還不會動的傀儡兵們依次搬到這塊下落的板子上。維森右扭腳腕,滿載傀儡兵的天花板被鐵鏈“咔啦啦”,慢慢拉起。像電梯一樣,重新升回到了天花板的原位。
維森大步走出車間,沿着向上的石梯,來到了比車間高一層的一間屋內。這間屋子非常奇怪:框架是一個又窄又長的長方形,兩端各有一扇門。屋裡擺設十分簡單:只有在靠近一端門的地方擺着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個空書架。剛纔“乘坐電梯”上升的傀儡兵們,全部被運到了這裡。維森自己動手,讓這些大傢伙前後相鄰,在狹長的房間裡擺成了一列整齊的隊伍。隊伍面前,正對着那張桌子和那個書架。
維森閉上雙眼,默唸了幾秒鐘暗語。接着從懷中拿出一本很厚的書:這本書封面沒有任何文字、符號和圖案,封面和封底分別是單一的淺棕色和深紫色。維森表情虔誠地把書翻開,書裡成篇都是密密麻麻、不能辨識的文字。他把翻開的書立在書架上,讓書裡的內容正對着傀儡兵的隊列。然後,維森重新閉上雙眼,開始不停地默唸只有自己懂的暗語。
不知他默唸到第幾遍的時候,書架上的書忽然向前發出一道雙色的彩光!這道光的顏色跟書皮的顏色是一樣的:左邊是淺棕色,右邊則是深紫色!更神奇的是,光芒裡還夾雜着那本書裡的文字!它們像一個個黑色的顆粒,鑲嵌在雙色光中。這道光如同一條直直的綵帶,正好把排列整齊的傀儡兵們,從前到後全都籠罩起來。
黑色的文字隨着光帶,先是在每一個傀儡兵的身邊盤旋,然後逐漸模糊不見。等到雙色光裡的文字全都沒有了,光帶的顏色也漸漸變淡,直到消失。
維森睜開眼睛,把書拿起,虔誠地合上。他面向傀儡兵隊列說:“從今天起,你們要爲龐科斯陛下竭盡全力!”
這些原本靜止不動、沒有生命的傀儡兵,忽然間向維森全體施禮!然後轉身,步伐強硬地從房間另一端的門,向外走去。
“維森,這本《傀儡賜魂書》你要好好地學習它、研究它……”維森撫摸着手中的書,龐科斯當年的話,一直迴盪在他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