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西斜,轉眼間已到午後。丁秋按照和於歡歡約定的時間緩緩朝着魏先生院子的正客房那邊走去。她的步伐挺直,走路無聲,表情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改變。
於歡歡這個時候剛剛午睡起來,揉着朦朧的睡眼,任由若梅若蘭幫她擦臉梳頭,打扮的十分利索。她伸了一個懶腰,轉頭望着若梅若蘭,打了個哈欠,彷彿沒有睡醒一般。
“若梅若蘭姐姐,現在什麼時間了呀?”於歡歡的語氣帶着慵懶的睡意,嘴巴微微翹起,十分惹人憐愛。
若蘭看了一眼被自己梳洗好的於歡歡滿意的點點頭:“二小姐生的真是靈動極了!”
於歡歡歪着頭,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若梅把於歡歡繁複的裙子穿好,繫好腰帶,才擡頭看了看門外的天色,轉回來對着睡眼惺忪的於歡歡回答:“二小姐,現在未時剛末,申時將來!”
“對了!若梅,你聽到什麼奇怪的響動沒有?好像有刺客!”若蘭拉着若梅,慌慌張張的四處張望,“一定有刺客,若梅姐,我們去察看一下!”
若梅擔憂的望了一眼於歡歡開口道:“若蘭,你先不要着急,要是真有刺客的話,你留在這裡保護二小姐,我一個人去察看就行了!”
若蘭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聽若梅這樣的話急的滿頭大汗,一個勁的重複着:“若梅姐,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看看,不然……”
若蘭自己也說不清不然會怎麼樣,只是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一定要拉着若梅一起去察看。
正在此時,丁秋邁着固有的步伐朝着進入於歡歡的房間,她收住步子,站定,彷彿一尊雕塑一樣,每一個動作都和以前的一模一樣。於歡歡望到丁秋,緩緩揚起一個笑臉。
“你們去吧,二小姐這裡有本大人保護就行了!”丁秋的聲音毫無起伏,彷彿是擺鐘一樣,每一句都是那樣的口氣。
若蘭一下子鬆了一口氣,拉着若梅說道:“對啊,既然丁秋大人答應幫我們保護二小姐的話,我們就出去察看刺客吧!主人說了,最近院子裡時不時有人闖入,不怎麼太平,讓我們隨時都要小心一些。”
若梅雖然感覺出來了若蘭有些不對勁,不過她說的話也有些道理,看了丁秋一眼,才依着若蘭的話,陪着她出去擦看。若蘭出門的時候,還不忘關上於歡歡房間的門。若梅蹙眉看着若蘭的一舉一動,心生疑惑。
“這個,你幫我取來!”於歡歡將手紙沾了一些茶水在桌子上寫下自己“狼牙棒”三個字和藏狼牙棒的位置,毫不拖泥帶水。
丁秋平靜的目光落到於歡歡的身上,過了許久才收回來,望着桌上漸漸消失的痕跡默不着聲的點頭。
於歡歡又沾了水,在桌子上寫下“暗衛”二字,嘴裡緩慢吐出問題:“告訴我他們的更班時間!”
丁秋上前,也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然後默默退後,站在自己剛纔的那個位置,沒有絲毫誤差。
於歡歡忽然又想到了一件東西,那日被面具男軟禁的時候,她偷偷放在了自己的牀上的墊子底下:“我院子裡的牀墊底下有一把奇怪的小刀子,你一併幫我取來!”
丁秋漠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是於歡歡知道,她聽清楚自己的話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似無聲的較量。
“這茶涼的已經不能喝了,麻煩丁秋姑娘給我沏一壺新的,謝謝!”過了一會兒,於歡歡突然開口道,她的語氣沒有刻意的命令,舉手投足都帶着嚴肅謹慎。
丁秋遲疑了一會兒,拿了茶壺轉身離去。很快,她又端着一壺熱氣騰騰的水,重新出現在了於歡歡的房間裡。
望着丁秋,於歡歡朝着她微微一笑,純淨無比:“丁秋,作爲對你的報答我回到長安以後,會好好‘激勵激勵’你們家主人的!”
丁秋聽到這裡目光一停,對着於歡歡沉默了片刻——二小姐這是怕自己臨陣倒戈,不再和她合作吧?!以前的確是自己小看她了!半晌,丁秋才緩緩開口:“我明日就要離開邊塞去長安了!”
丁秋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於歡歡說這樣的話,按理來說,她應該是討厭於歡歡的,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纔對,爲什麼當她真的和於歡歡站到對立面的時候,自己又有些悵然若失呢?
“真是不巧呢!本來打算逃脫的時候找你幫幫忙,果然,求人不如求己呀!”於歡歡的語氣有些詭異,讓人聽起來冷冰冰的,不似往日那麼軟糯可人,她的嘴角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十分怪異。
丁秋不喜歡這樣的於歡歡!不過,即使不喜歡,她臉上的表情,身上的動作還是和往日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變化。她看了一眼於歡歡,在心中默默對自己說——於歡歡一定會影響主人的復國大業,既然自己提前動身去長安,那我就在長安城外結果了她!縱然不願意殺人,爲了面具男,丁秋會義無反顧的去做。
於歡歡望着丁秋的那雙質樸的眼睛,想要從裡面獲得什麼有用的信息,然而,什麼都沒有!於歡歡收回目光,摸了摸桌上的茶杯,不再言語。
“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告辭了!”丁秋的語氣一板一眼的,彷彿對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
於歡歡擡眸,望着丁秋:“若梅若蘭一會兒就回來!”
言下之意,就是在若梅若蘭回來之前你不能離開!丁秋望着眼前的於歡歡,感覺她就像被埋在一層厚厚的煙霧裡,讓人看不清。現在的於歡歡,再也不像她往日認識的那麼活潑可愛,每一步都像是一個拿着棋子佈局的高手,步步爲營,走的滴水不漏。哪怕是讓自己等若梅若蘭回來的這一句,也顯示了她佈局的厲害程度。要是若梅若蘭回來沒有見到自己,以若梅的心性,十有**會懷疑上於歡歡吧!
“於歡歡,你真的是個奇怪的女人,連我都有些看不透你!”對待一個在她眼裡的將死之人,丁秋袒露自己心聲。
於歡歡但笑不語——有時候,跟對手不用透露太多的消息,尤其是像丁秋這樣她根本猜不透的對手。
“二小姐,二小姐,我回來了!”若蘭像是完成了一件任務似得,匆匆推開房間的門向着於歡歡稟告。
身後的若梅一臉探究的目光落到若蘭身上:這丫頭今日怎麼了?神神叨叨的!明明說是有刺客,結果胡亂帶着自己瞎溜達,一會兒,又匆匆往回走,說什麼她聽錯了!
於歡歡歪着腦袋,笑呵呵的朝着若蘭跑過去拉着她的手:“若蘭姐姐真乖,若蘭姐姐好棒!”
若蘭一下像是得到了什麼心靈慰藉,平息了自己心中的所有情緒,有些疑惑的環視幾人喃喃自語:“我剛纔怎麼了?”
若蘭的話很小聲,很小聲,又夾雜着濃濃的氣流口音,就算是功力深厚的丁秋也沒有聽清。
“既然若梅若蘭都回來了,那本大人就先走了!”丁秋說完轉身離去,步伐爽利,毫不拖泥帶水。
“送丁秋大人離去!”若梅若蘭朝着丁秋福了福身子,算是恭送。
若梅這才懷疑的望着若蘭,想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什麼,只可惜,此時的若蘭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被催眠過的痕跡。
“哎呦,好痛!”於歡歡的一聲驚呼吸引了若梅若蘭的目光,她捂着自己的手哀嚎。
若蘭一驚,剛纔只顧着恭送丁秋了,沒有看到於歡歡怎麼從她身邊溜走的。若梅上前小心的察看於歡歡被茶水燙傷的左手,一陣疑惑:那壺茶明明是早上就沏好了的呀,怎麼會這麼燙?她的目光望向丁秋離去的方向——丁秋大人這個時候來二小姐的房間裡,是不是有點太不合常理了?
“若梅姐,你快去請魏先生啊!”若蘭看於歡歡那隻被茶水燙的紅腫的左手,心裡自責的不得了,都怪自己剛纔沒有把二小姐看好!
於歡歡雙眼掛着淚水,十分可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若梅這才反應過來,匆匆朝着隔了幾間房的魏先生屋子走去。
“嗚嗚嗚……好痛痛啊!嗚嗚,若蘭姐姐,人家好痛痛啊,我是不是要死掉了呀?”於歡歡望着自己的左手,聲音已經哭啞了,斷斷續續的。
很快,魏先生被若梅帶着匆匆過來,他看了一眼於歡歡原本細皮嫩肉的手此時佈滿小小的水泡,嚇了一大跳,趕緊打開藥箱,開口:“二小姐,你怎麼樣?我爲你看看!”
“哎呦,哎呦!”隨着魏先生將於歡歡手臂的移動,她都痛的抑制不住,一個勁的哀叫。
魏先生觀察了一會兒,才嘆口氣:“還好燙傷的面積並不大,也只是傷了表皮,並沒有傷到骨骼和血管,不過這個可也算得上嚴重的,還好遇到了老夫,不然,這好看的手估計就要留疤了!我這就給二小姐開點外用內服的藥好讓下人們弄好了送到二小姐的房間裡來。切記,這幾天手指不可以亂動,不可以讓水泡破裂,要讓它慢慢被吸收!”
於歡歡配合的任由魏先生擺弄,忽視掉幾人眼中的擔憂,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就任由幾人折騰自己吧。她淚眼朦朧中透出一股子決心。
“對了,還有,這隻手不讓碰水!”魏先生寫着藥方,忽然擡起頭來對着若梅若蘭小心的交代,看着於歡歡梨花帶雨的模樣,滿眼慈愛。
魏先生先滴了一些草藥汁到於歡歡被燙的紅腫的左手上,又弄了一些藥草輕手輕腳的敷在上面,過了一會兒,吩咐若梅若蘭好好看着,不用包紮,等着藥汁被吸收,轉身就朝着自己的藥爐走去,好吩咐醫女熬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