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風一邊嫌棄,手上放血的動作卻沒停。
“奕師弟不是沒用,他傷得太重了。”
大師姐雖然已經看出他沒有什麼壞心思,還是忍不住爲奕君子辯駁一句。
從風先是看了青煙一眼,見她還在睡着,才示意大師姐禁聲。
大師姐挑眉,既然不想吵到人,何必大晚上的療傷,等到明日不是更好。
從風以相同的手法對待奕君子的另一條手臂和兩條腿。
奕君子已經痛暈過去,因爲劇烈疼痛,即便不省人事,整個人還在時不時抽搐。
四肢放血的確是最簡單的方法,卻要忍受錐心刺骨的痛楚。
他分明就是藉機折磨人,大師姐有點同情奕君子了。
從風嫌奕君子的衣服礙事,直接撤掉衣袖。
他將每個穴位聚積的毒素都逼出來,直到流出的黑血變爲紅色,才停下,在刀口處灑上滿滿的羽絨蘇芳。
羽絨蘇芳具有生肌斂口之功效,能使傷口快速癒合如初,不留疤痕。
並非易得的藥物,所以當初江碧打碎藥瓶後悔不已。
處理好傷口,從風還特地找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給奕君子換上。
換上不算,還要替他整理整齊。
除了臉色蒼白如雪,從外頭根本看不出異樣。
“謝謝。”見他起身,大師姐道謝。
雖然她知道從風做的這些都是因爲煙煙。
他不做,煙煙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從風竟然會解飛天露花毒蕈的毒。
飛天毒蕈只生長在澤更水以南,毒素遠比澤更水以北的露花毒蕈強,解法也不同。
從風好像沒看到大師姐探究的眼神,走回青煙身邊坐下。
青煙一個翻身,手搭在他的腿上。
從風愣住,盯着她纖細素手,心裡有絲絲恐慌。
她不會都看見了吧?
自己固然沒有惡意,對待奕君子的手段卻有些血腥。
從風擔心她會因此害怕自己,後悔剛纔行事魯莽。
他應當更加剋制,找個無人之處,把事情做得更隱蔽一些。
青煙睜開眼睛,見他神色慌張,佯裝剛睡醒打了個哈欠。
“醒、醒了?”從風鮮有地犯結巴,背後一身冷汗。
青煙點頭,衝他一笑。
她這笑是什麼意思?看到了還是沒看到?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手段很殘暴?很嚇人?
從風心虛地別開視線,背在身後的手不停扯着自己的衣服。
青煙看好戲一樣,看着他這種糾結難安的狀態,就是不肯先捅破。
翌日,奕君子奇蹟般地完全恢復了。
知情人、當事者和目擊者不約而同都選擇了沉默。
蘭深沉浸在即將分別的情緒裡,沒想太多。
反正琴畫學院本就厲害,奕君子身爲琴畫首席大弟子,一夜間逼出毒素不足爲奇。
他低估了飛天露花毒蕈也高估了奕君子。
不管怎麼樣,這些都與他無關,他就跟在青煙身邊,一臉不捨。
蘭深平日裡少言寡語,青煙第一次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依戀,頓時有種吾家弟子初長成的感覺,也很捨不得。
“十日之後,爲師必定回去,你且放寬心,好好休息,多吃一點……”
像是準備送孩子出遠門的老母親。
青煙拉着蘭深的手絮絮叨叨叮囑,不厭其煩。
從風不喜旁人與青煙親近,倒是蘭深能讓他忍着,沒擺臉色。
“這些給你。”青煙塞了一堆瓶瓶罐罐給他。
交代他好生照顧自己,若有什麼苦差事,隨便吩咐落寒,還要讓從風替蘭深收拾東西。
從風收拾得不周到還要用竹竿子打罵他,對蘭深卻是一句重話都不捨得說。
大師姐擡頭看她,幾不可見地皺起眉。
明明都是她的弟子,心怎的偏得如此厲害。
奕君子看向忙前忙後的從風,嘴角帶着一抹譏笑。
同爲男子,從風什麼心思,他一清二楚。
可笑,枉費他機關算盡,青煙長老最喜愛的還是蘭深。
除了各方面條件優秀,蘭深還是佩蘭國小王爺,以佩蘭國王目前只有九個女兒情形看,他便是下一任君主。
他還聽說蘭深的父王每年要捐白銀給伍仙學院。
而從風不過是個身世不詳的臭小子,兩相對比,換做是誰都會選蘭深。
奕君子打心眼裡看不上從風,卻又礙於昨夜落了下風,失了顏面,沒當場撕破臉。
如此拖泥帶水、黏黏糊糊的分別場面讓星火一個頭兩個大。
好男兒志在四方,哪有天天守着師父的。
不過他更關注的是奕君子。
他跟着孔羣學醫,對毒自然瞭解,飛天毒蕈如其名,一旦沾染便會出現幻覺,飄飄然如羽化飛天。
陷入極度狂喜不可自拔,癲狂亢奮,直至力竭神亡,無力迴天。
不過這些都是對於凡人。
像他們這樣的修行者,雖不至於無藥可救,卻也不是這麼簡單。
就算用了青煙長老的蕎牙子和玉脂天澤香也不可能這麼快,除非有人給他放了血。
星火盯着奕君子的手指,竟沒有看到一點傷口。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青煙長老把七星射芒給他服用了?
想到這個可能,星火猛地站了起來。
不行!
奕君子的毒只是時間問題,可七星射芒,自有記載以來,也不過出了兩棵。
這第三棵哪能這麼隨便就用掉的。
青煙正想抱抱蘭深,從風還沒想好找什麼藉口打消她的念頭,畢竟青煙並不好糊弄。
星火這一突然的動作,倒是化解了他的困境。
“你怎麼了?屁股被老鼠咬了?”青煙愣愣地看着他。
星火尷尬一笑,生硬地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七星射芒放在黃泉釜裡見不得光,會不會影響它生長?”
青煙一拍腦袋,“對哦。”
小可愛嬌氣得很,這麼久不見光可能要害怕地哭了。
她取下玉釜,拿出泥盆,頓時傻眼。
泥盆裡土灑得亂七八糟,剪鬼竹有一半都倒了,七星射芒的嫩芽也不見了。
星火比青煙還緊張,湊過去左看右看,一雙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
哪兒呢?哪兒呢?
“不是吧?爲什麼會弄成這樣?”
剪鬼竹一直放在玉釜裡面,只要別用力搖晃,應該不至於啊。
“小寶貝?”青煙盯着土面試探地叫着。
見原本種射芒的土輕輕動了一下,她才放心。
就這麼幾個人,誰敢動她的玉釜,青煙想也不想就看向從風。
“是不是你乾的?”
從風沒有否認。
“我不是讓你別碰它嗎?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青煙皺眉,一個大男人,欺負一顆芽算怎麼回事。
長這麼大個兒,還這麼幼稚。
原本她說兩句就會氣消,可從風偏偏一副我沒做錯什麼的樣子,看得她氣不打一處來。
“再欺負七星我就揍你了!”青煙警告。
她也就隨口一說,畢竟揍太多次,連她自己都揍得沒意思了。
更何況某人似乎病得不輕,喜歡被打。
她纔不要遂了他的心願。